女副检察长(1 / 1)

滕涤非在走进审讯室的时候,胃部还在隐隐疼痛,她手脚冰冷,精神萎顿。本来她是请了半个月的休假,要好好查查身体,看看病疗养疗养,哪知临时接到任务,要加班,审讯工作非常忙。

她的同事中有产假未满的,有在度新婚蜜月的,副职年前查出了胰腺癌,生死攸关。

部门就这几个人,滕涤非只好强打起精神整装出发。家里没有,她亲爱的另一半是小城的公众人物,被人叫去陪打牌,不到半夜三更不会结束,不知道是牌瘾大还是有什么情况,她是懒得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新闻系统的人都有那么多应酬。滕副检察长本来想早些休息,为了能休息好,特地吃了一粒美国产的脑黄金。

突然被电话叫醒,心脏直往下沉,又是半夜特审。

要知道这多伤神,犯罪嫌疑人疲劳,司法人员也疲劳。

一个是戴罪,是活该,可是滕涤非呢?

滕涤非是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中等偏胖身材,圆圆脸,短发,从未烫发,天天穿着一身正气的制服,说话大声大气。

还是补充一下吧,滕涤非的老公,就是广电系统的马相军。对,就是广电系统的名人,大高个子的大帅哥,从前打过篮球,也打过排球。是小城第一个拥有私家车的风云人物。

马相军,目前的职务是广电集团创研室主任,广电报总编辑,民生新闻频道的总监。其他还有一串头衔,限于篇幅有限忽略,对马相军在此章节不作过多介绍。

马相军这个高大魁梧的个子,滕涤非却是162公分的小巧个子,两个人很少走在一起,走在一起是相当不登对的,那么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成为一家?

这样一问,故事又下去远了。

马相军是小城的文化家庭出身,在他从部分转业后,通过父母的关系,直接进了广电局,那时也用不着考试,跟广电的一把手或者领导班子的某个人打一下招呼,然后,这某个人在班子会议上提一句,然后班子里其他人如果正好也有人要进系统的话,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几个托关系的人就都进了广电,这几个进的人就成为同期进广电的同事。

马相军没有从大学毕业,但他是行伍出身,他行伍出身,又与普通士兵不一样,他是有特长的兵,打篮球、打排球。

到了单位,嗬——哈——

这里真的需要嗬——哈一下,因为,那是一幢美女如云帅哥扎堆的地方,这座小城最美的与最帅的,物以类聚全到了这里。

马相军那时年轻,在部队打比赛又立了功,所以,虽然是刚进广电的,别人却不能小看了他。

直接进了广电的办公室,职员。

哪知马相军特长真多,他居然在部队学会了开车,那车技。不要说车技,那年头会开车的不多,会开车就可以有一个职业,司机。

单位司机经常不够用,马相军很快就把广电的几部车玩熟悉了,领导们都喜欢这个大个了,懂得多,能说会道,交际方面也是不差的。

马相军在广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渐渐地,喜欢他的女播音员就有好几个。

马相军挑了其中的一个高挑且长相俊美的,两个人好上了。

可是,后来,后来有一次,是清明节前后,广电的党员要去省城的陵园过党员活动,向先烈致敬。

出事了,马相军开的车,车上一共四人,连他五个人。

一辆小车怎么可以坐四个人?

其中有个副老总,带了他最疼爱的孙子,孙子也就五六岁,副老总把孙子放在他的膝上。

真的,疼爱的不行。

后来,在快进城的时候,轰的一下。马相军吓着了。

出车祸了。

马相军自己被救护车拉走抢救了,这好像挺惨的,但最惨的是副总的孙子,直接从窗子口飞出去了。

马相军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事。他想死,想永远不清醒。

副总痛不欲生,这后来,将近十年才缓过劲来,他的儿媳妇振作精神,又生了一个儿子。

阴影笼罩了很多年。

马相军没有吃官司,因为对方的司机负全责。

马相军从此再不摸车。

女主播情比金坚,在马相军走不出阴影的整个时段,不离不弃,一直到马相军重新安排工作岗位,到了民生频道做一线记者,专门跑交通条口和公安条口,对这两个条口发生的相关新闻,报道得特别深入人心。很快由一个外行变为一个优秀的新闻记者。

但,马相军还是摆脱不了是他手握着方向盘,是在他开的车上,从前有个爱孙子爱到非的副总,他的孙子当场毙命。

马相军因此与女主播分手,因为他无法摆脱过去。

后来,在马相军跑新闻的时候,到了检察院,遇到了当时还是犯罪心理学硕士的滕涤非。

马相军怦然心动。

两个人相约一辈子,日子过的是细水长流,波澜不惊。

滕涤非做检察官,其实是受父亲的影响。她的父亲是中原一地级市、区级法院的院长,是当地正义的化身,人大代表。

滕涤非是算是根红苗正。爱好学习。女学霸之一。

滕副检察长洗了一把冷水脸,凉凉的水一刺激,清醒了,精神抖擞。立刻赶往目的地。

审讯时间定在凌晨一点十分。

审讯室在老的国道旁边,自从高速公路开通后,这一说,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也许二十几年了,国道便越来越荒,平时大卡车轰鸣,物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卡车排成了长龙,路面损害严重,加上国道豁口太多,国成道两旁皆为农田或者一些小厂子,骑车的、步行的频繁横穿马路,造成车祸频频发生。这边的审讯室滕涤非熟悉,从前是检察院设在郊外的一个基层审判庭,后来很少用到它,但因为是司法机关的房子,谁也不敢动它,一直也没有拆除。它偏僻,简陋,从前只是一个基层单位,五六个人都能撑下来,有时也就是调解调解周边群众矛盾。在某一年,公检法司都赶着买土地,建高楼,筑围墙,电动大门巍然气派,连想犯罪的苍蝇都飞不进公检法的大门。单位高楼地下建大型停车场,检察官、法官、律师,一个个进入高大建筑的精英,开着车直接到地下泊车。像这样的基层庭审设施日益萎缩。

但,也有例外。

有一年秋天,红枫似火,有一个机关某局的中年人,职务处长(正科级),带着一块餐巾布,与他的情人在树林里摊好餐布,两人抱成一团,忘乎所以,极其投入。结果,被人拍了照片。丑闻传遍了小城,一时兴奋了不知多少人的神经。

其实,在比较偏僻的城郊结合部,都有这么景色优美原生态的树林,适宜情人避人眼目幽会的地方。像机关某处长这种大地为床耳边鸟鸣的约会,其实不是个例,只是这个人被人拍了照片,倒霉了。

那些开了车,直接车震的就好得多,贴了膜的车,人们是无法从外面看到里面在做什么的。

但也有例外,有一回,一辆大红色的宝马停在路边,车上两个人争分夺秒地在车里切磋,结果出了大事,林子里的路,经年累月被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土质松软。大红色宝马车停的地方地质很松,两个人都在车头位置忙乎,力道过猛,结果大红色宝马车往前移位,车头猛烈下沉。车呈前倾斜状态,而且,里面的人一动车就千钧一发地往下沉。

结果就动员了交通警察。

当交通警察鸣着警车的笛,救命一般赶到时,本来寂静无比的郊区林子也热闹了,一下子围了一百多人看热闹。

可惜了车里的一对鸳鸯,多好的地方,土质不配合。

大红色宝马还不是警察救的,你道什么?车前不远处有一株法国梧桐救了他们的车。其实,车里的男女太过紧张了,被好事冲昏了头脑。其实他们完全不用惊惶失措的。但那女人,心理极不成熟,是个年轻女子,并不适合做情人的丫头片子。

景亚鸣也知道这艳事。他所以,是的,所以,景亚鸣只与熟女玩。过分生涩,年轻又怎样,谁有精力去栽培一张白纸似的异性。

好的,故事讲的乱七八糟。

特殊的犯人被拎到这里审讯,内部人都知道。

夜晚,安静得能听见山上的风声呜咽。偶尔听到野猪出动的声音,苍凉惊悚。翻过山脉,山脉海拔三百米左右,山那边就是小城的农村了。有隧道穿山而过,离这里有点距离。

这已是景亚鸣的第三次被突击提审。

景亚鸣快崩溃了。尤其是日益被掏空成絮状的体质撑不住了。从前的每一次快活,仿佛都在身体里留下了不灭的记忆,这些记忆,正是印了那句话,有多少快乐现在的报复就有多狠。

景亚鸣死了也不足惜。

滕副检察长把一只手压在一叠审问纪录材料上,在从家里到审讯地点的50分钟车程中,她已在电话里听完关于景亚鸣已交供的情节。

龌龊不堪。

滕副检察长审讯过不知多少贪官,但凡男人都少不了这乌七八糟的糜烂生活。

但滕副检察长知道,一个把自己的艳史讲的天花乱坠的人,不可能罪行就这么简单。毕竟检察院对曾经的领导干部,不那么手软,抓抓吃喝嫖赌,检察院如果只审吃喝嫖赌,把贪官认识得这么肤浅,那景亚鸣一类也太小看国家机器了。

滕副检察长的胃在听电话的时候,一直在疼。一丝丝搅痛伴随着反胃、暧气、恶心。老毛病了。检察官的胃好像都不好。调查、取证、办案,千里追踪,寻找蛛丝马迹,蹲守,或陷在材料堆里,反复研究,找突破口,一群与魔鬼打交道的人,哪一个不是殚精竭虑、废寝忘食。

猪屎臭、牛粪臭,气味越来越浓时,滕副检察长知道离目的地近了。

在国道旁边,有林立的化工企业,造纸企业,发电企业,以及养猪场,奶制品企业。

气味,让滕副检察长的胃又一阵翻腾。

这里非常僻静,山在长江之畔,即使在黑乎乎的夜里,从山上高塔尖上投射下来的光,仍能让目光投向那边的人看到山之冷冽巍峨。这座山屹立在江边已几千年,从这座城市有历史记载以来,山就在这里,江就在这里。

山上的高塔是架输电高压线的,而现在,在山之畔,又耸立起数百米的塔门,一座铁路长江大桥就要在两年后建成。锚碇与塔之间间隔千米,一轮孤月正好在塔门的上方。

一钩细细的月,两头尖尖,仿佛要刺破什么,又仿佛知道人间的秘密,只是无言。

月上中庭,夜冷到让人牙齿打颤。在临出门前,检察长已打过电话,嘱咐滕副检察长穿上最扛寒的衣服、靴子,对靴子,不用担心形象,穿暖。对犯罪嫌疑人,不仅是攻心战,也是疲劳战,还是耐寒战。

看看那个自以为是,只吐艳史,不说实话的景亚鸣今天能扛多久?

审讯室在一个简单四合院左手角落里,大块红色的花岗岩外挂立面,房子看起来是有看着了,但墙壁厚实,炮轰不倒。在冷月里散发着凛然气息。

门卫打开电动门,睡在门槛边的土狗只把头抬了抬,没有起身。

今晚的审讯又要弄通宵了。滕副检察长亲自审问的案子,看来形势严峻,上面一定要求速战速决迅速结案。

滕涤非在走进这里唯一的审讯室的时候,把米红色的毛线围巾又系了系,确保全身保暖。抬眼望,在山对面二百米的地方,一座山中小寺庙,异常安静。这是一座老寺院,因为附近有架桥筑路的大工程,年前只能让它移位,这不,刚落成的小寺庙明黄色的墙体在夜里仍能看清它的颜色。

与滕涤非副检察长搭档的是检察官老刘,50开外,额头上已有几道明晰的抬头纹,双眼皮显得非常聚光。

滕涤非往他身上看了看,只见刘检察官穿了一条哥伦比亚的加厚滑雪裤,脚上一双棕色山地靴,加长的厚羽绒服。

两名书记员已各就各位。

两个人只做了眼神交流。

嫌犯景亚鸣已经被带到被指定位置,隔着铁栏,看不到戴着手铐的昔日景董是什么表情。

滕副检察长是新中国高考制度恢复以后,在中国的国土上培养出来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她的视力在枯燥的法律书籍与犯罪心理学书籍中,失去了尖锐,但在小城,滕副检察长是有名的母老虎,任何有经验的罪犯、有反侦探能力的老奸巨猾的嫌疑人,都逃不过她的法眼,用不了几个回合,准被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也要看她的心情。

怎么对付一只耗子,要看猫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她也许会让一桩案子早早水落石出,心情不好,就像一个人写年终总结,天天拖着,就是写不完。

滕涤非今天的心情大概好不到哪里去。胃疼,想休息都不成。不过,也不一定,滕涤非在检察院威信很高,主要是因为她敬业严谨努力有水平。

从已招供的材料来看,景亚鸣就属于让人心情不愉快的。

呵呵,有人会挑很多破绽,首先会认为,啊,既然是检察官,为什么不穿制服审讯?你问对了,但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实事求是。这世上,你不知道的真相太多了。凭什么要告诉你真实?是什么让你这么自信,人家必须要告诉你真实?你是什么来头?第二,不要以为办案的人是机器人。他们可以不带感情只带职业道德与职业素养办案。要是你遇到一个人渣,即使在法庭上,主审官也会金刚怒目,拍案而起,热血沸腾,对人渣进行稍失理智的控诉,提高声调,进行带感情反驳。

今晚,滕副检察长的胃非常不配合,一阵阵疼痛伴随着痉挛,她很不高兴。而听过景亚鸣已交代的材料后,她更不高兴。脸色铁青。脸上挂着冰霜。

景亚鸣一颗小平头比铁栏杆的底框高不了多少,一张方脸上胡髭拉碴,眼泡肿着。听说此君经常呜咽,让听的人心里颤抖。

可是,滕副检察面对一颗硕大的脑袋时,胃里的翻腾要加剧的迹像。以致,她一度摘掉眼镜,只对着虚空庞大的铁笼子问话。

面前一片虚空。

景亚鸣那么大一颗脑袋,在六七米之外,滕副检察长也看不分明。

那是一副什么嘴脸呢?曾经他以为他是帅哥,不然那么多女人往他怀里扑,是为什么?为了钱,女人们够英勇的,眼睛一闭,能忍不能忍之忍。

刘检察官与滕副检察长有高度的默契,相对于即将审讯的六七个小时,漫长的黑夜,他们有的是时间与对面的这个贪官流氓慢慢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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