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日初升,整座聿城都被白茫茫的薄雾所笼罩。[]
城门还没开,不知谁家养的公鸡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院中打着鸣,宁静的街道上只有卖早点的小贩在忙碌,已经穿戴整齐的家庭主妇们已经挎上菜篮子准备出门采购,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
隔着几条街远的地方,常宁王府后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一条微胖的身影揉着鼻子走了出来,伸展双手作了个深呼吸,随即打了个哆嗦,拿手摩挲着胳膊,“这天真是的,怎么又起雾了。”
“这都已经入秋了,早上多雾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旁边有个蔫头蔫脑的小厮开口道,拿手掩嘴大了个呵欠,又看了看门外那人,“我说安福,你小子一大早的,这又是打算上哪儿去呢?”
“还能上哪儿去,买办买办,自然是采买东西罢了。”安福好脾气地笑了笑,回头调侃道,“听说你小子最近对浣衣处的倩儿很是殷勤,好东西没少送人家吧?这回要不要哥哥我帮你带点胭脂水粉回来,也好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那小厮一听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搓着手迎上去,“哎,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就帮着采买而已,银子可是要你自己出的。”
“啊呸,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你个没兄弟情的家伙,赶紧地走走,回来晚了我可不给你留门。”
两人互相笑骂着,安福轻踹了看门小厮一脚,随后拍拍袖子,又拉了拉衣领,在他羡慕的注视下,昂首挺胸走向早已烂熟于心的小路,打算往集市上去。
常宁王府坐落的地方算是属于聿城的富人区,寻常百姓很少会从这里经过。彼时正是清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所以一路走来都是院门紧闭,半个人影都没有。
安福将双手往袖子里拢了拢,刚要加快脚步,冷不丁面前突然冒出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身影。雾气还未散尽,依稀能看见那人面上蒙着的黑巾。未被遮挡住的眼里尽是戾气。
安福心下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谁?”
下一秒,只见面前银弧闪过,安福脑袋嗡的一声,反射性双手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呵呵的抽气声,随即砰的一声躺倒在地。
鲜血沿着青石板路面蜿蜒而去,倒在血泊中的人影抽搐了几下,终于静止不动。
……
仲秋宴过后第三天天,何小乔正懒洋洋的依靠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刚从发上摘下来的珊瑚珠花,慢条斯理地将摆在面前的《东府志异》又翻过一页。
隔着不远的地方,江封昊正沉着脸听冷千山汇报宫外的最新情况,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无意识地轻点桌面。
“……算上昨天,已经是第四个了。伤口高度统一,都是在脖子上,直接一刀毙命。”冷千山手里同样端着一只茶杯,喝了两口才放下,“那伙人专挑人少的时候下手,而且又是在离王府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前两次摸不准时间没办法下手,现在属下已经派人在附近埋伏,只要他们再出现,务必第一时间把人拿下。”
江封昊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其他的一切可都打点好了?”
“已经按照府里的规矩都给好生安葬了。有家室的都给了一千两的安置费,孤身一人的就请了个牌位让人每日里元宝蜡烛供着,至于家中还有个老母亲的那位,则是在人下葬后将他的母亲接进了府里,拨了两个丫头好生照看。”
“做得不错。”江封昊沉吟了下,复又吩咐道,“你回去后让柳叔宣布一下,府里每人给二两银子压惊。采买的事就先停了,没事的话尽量少出府。另外找人假扮府中买办,还是照老路走,具体该怎么办你心里应该有数。”
冷千山没有半分犹豫,“属下明白,王爷放心。”
江封昊想了想,回头看一眼手托着下巴似乎正在打盹的何小乔,回头低声道,“明天回府,这件事千万别让王妃知道。”
以他家娘子护短的个性,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孩子都快生了,她现在可经不得任何刺激。
这次冷千山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冷千山急着去找几次事故的原因便先回去了。
江封昊拧着眉在屋外坐了好一会儿,大概整理出了个思绪才起身。回到屋里一看,何小乔果然已经趴在窗台上睡着了,一只手垫在脸颊下方,另外一只则压在书页上。
轻手轻脚地将书从她手下抽出来放到一边,江封昊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再扯过被子将她脖子以下的地方都盖住。
何小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侧脸在江封昊掌心里讨好地蹭了蹭,复又沉沉睡去。
江封昊让她蹭得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拂过一般,又麻又痒。眼里的阴霾尽数散去,嘴角挂上浅浅的笑。
山药刚收拾完厨房里那一堆碗筷,从门口经过的时候,不由往内室方向看多了几眼,心里着实羡慕何小乔的无忧无虑。
另一方面却开始隐隐地惆怅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今生是否也有一样的福气,能得到那么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男人相守一生。
大约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想这个有些可笑,山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往隔壁屋里去了。
人生第一次出宫,也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她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尽快将计划里的东西都完成,免得将来留下遗憾才是。
第二日早朝,朝堂上俱是一片安静祥和,没人跳出来说哪里不太平哪里又有饥荒水患,也没有人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开吵,就连平日里最爱针锋相对的几名大臣都熄了火,各自抱着玉笏垂眼站立,中规中矩得很。
江牧风心中奇怪,暗暗留意了下所有人的表情,重点和江封昊眼神沟通了下,后者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打了个呵欠,半阖着眼仿佛没睡醒一般。
江牧风无奈,只好伸腿踹了鱼悦一脚,后者立马意会,连忙清了清嗓门,“不知诸位大人是否有事启奏?若无事,这便要退朝了。”
襄阳王腰板挺得老直,闻言便半垂着头应了一声,“臣,无事。”
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一溜儿的官员也全都跟着开了口,内容更是高度统一。
江牧风便抬眼看向另一边,原来上官允站着的地方现在正空空如也,不由蹙了蹙眉,“上官卿可是又告假了?”
底下立刻有人应道,“回皇上,正是如此。”
“可知所为何事?”
“皇上,上官大人乃是旧疾复发,已经抱恙多日了。”原是站在上官允身后的刑部尚书崔志远朗声道,“臣昨日去探望过,却是尚未能起得了身。”
江牧风眉心一皱,“朕记得,上官卿之前说自己乃是偶感风寒。既是风寒,又怎会变得如此严重?”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崔志远身上。
崔志远面色凝重,躬身长作了一揖,才说道,“臣也说不准上官大人到底身患何疾,但臣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偶感风寒那么简单。”
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江牧风沉吟了下,心知上官允并非懈怠之人,再联想他没参加仲秋宴,甚至连日未上朝,向来应该是真的病重到无法起身才是。
“来人!”想到这里,江牧风便沉声道,“传朕旨意,宣太医院刘太医、王太医、邱太医,三人一齐前往相府为上官卿诊治,务必尽快让我大燕的国之栋梁早日康复。”
鱼悦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往太医院传旨去了。
那边由崔尚书带头,底下立刻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集体山呼万岁,“臣代上官大人谢过皇上,皇上宅心仁厚,乃我万民之福。”
恭维的话早就听得多了,江牧风也没放到心里去,闻言便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一直立在角落里装隐形人的江封昊这才睁开眼,目光落到崔志远身上,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却是半句话也没说。
下了早朝,吃过早饭,稍晚些的时候,江牧风真的打发人送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过来。
在宫里住了好几个月,今日才总算是能回自己的狗窝。何小乔一大早就雀跃非常,好不容易等江封昊把她带出暖春阁,看到马车第一眼,立刻就奋不顾身地想往上窜。
结果临到了旁边才发现以她现在的体重跟体型,没东西踩着,想爬到及腰高的马车上去……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由哭丧着脸回头看着江封昊,后者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眼里挂着促狭的笑越过她径直跳了上去,然后自顾自往车厢里钻,不忘回头朝她咧出满口白牙。
“……”何小乔瞬间风中凌乱了。
旁边身兼车夫的白首看不过眼,正想递过来一张踩脚凳,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江封昊从车里伸出一双长臂,轻轻松松就把何小乔给捞了上去,顺带啪嗒一声把车门给关上了——那行动做派,就跟大街上强抢良家妇女一般。
这会儿轮到白首跟山药几人风中凌乱了。
有个重度蛇精病患者当主子,每天三观节操都得刷新一遍,这生活还真是……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