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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耳目田喜昌温柔喜遇 收枪支郑维坚壮烈身亡(1 / 1)

黄大棍的自残行为传遍了天长南乡,也传到天长城。黄大棍以日本宪兵队恶名得利,日本宪兵队也委派黄大棍为他们效劳。投在他麾下的地痞流氓也越来越多,黄大棍成了作恶的头儿。由于黄大棍的殷勤大献,竟得阿部看中,正式委派他为日军后勤粮草协办。

这阿部是个喜爱享受的家伙,特别喜欢有人给他拍打按摩,常常从怡春院里请来妓女给他做。这些妓女只会动皮肉之乐,那会按摩之功,于是阿部总是说不满意。黄大棍见阿部如此喜欢拍打按摩,就想起了田喜昌。他向阿部推荐说,有个田喜昌,拍打按摩功夫第一,还会理发,保准满意。阿部找到绥靖队队长王大猫子了解情况,得到证实说是良民的一个,他就对黄大棍说可以让他过来为皇军效劳。黄大棍领命回来找田喜昌。

黄大棍找到田喜昌,说是请他进城为宪兵队阿部按摩理发事,田喜昌听了,很不高兴的说:“上次差点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打我什么坏主意呀?”黄大棍连忙说他也不知道是那么个倒霉的差事,现在这个差事绝对不会受罪的。田喜昌想到郑维坚吴广顺曾说要设法打进敌人内部去,一时未置可否,只是说,要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还要考虑考虑。

田喜昌乘机把情况汇报了游击大队郑维坚和吴广顺。

“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呀!”郑维坚和吴广顺听了都很豪兴。“嗨甚的,”吴广顺将拳头朝桌上痛快地一击,睁大眼睛说,“这件事不宜向外走漏内情。以后,你的代号我想就叫‘蛔虫’吧,不过你要绝对保密!蛔虫,从现在起,你就别在夜里参加游击大队的活动了。你就只管在县城和宪兵队、警察队及绥靖队的人厮混,有什么出城扫荡等军事行动,你就设法搞出来,到时我们会派人去接头的。”

“是!蛔虫明白!”田喜昌一挺身子答后,便嘻嘻咧嘴笑着。

郑维坚严肃地说:“蛔虫,可别小瞧这个差事,这可关系到我们及时掌握敌情,保护自己,并在将来以后袭击鬼子、配合反攻取得胜利的重要步骤啊!”

吴广顺也关照说:“蛔虫,你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隐蔽自己的身份!”

郑维坚严峻地说:“为了做到敌中有我,安插耳目,我们游击大队花费了不知多少心血。你知道的,去年春,我们派王小飞几次入城打探敌情,一次入城时,因队伍内部知道他身份的人过多,结果被人告密,差一点遇险,你应该知道。”

田喜昌认真地点点头,坚决地说:“我一个男子汉,坚决要完成好这个任务,放心吧!”

天长城东门外是一条自南向北蜿蜒流向白塔河的埠河。日本侵占天长城前,这里水陆运营,生意兴隆。东扬州,西滁州的骡马驴队的商人在这里成交。白塔河流入高邮湖,通过高邮湖,可以入洪泽湖,进京杭大运河,可以联通黄、淮和长江水运,使南北货物在此泊散,所以,一度时期,与李记米行并齐或相对开行设市的颇多,什么木材行,竹行,陶瓷行,铁器行,布行、百货行及骡市、驴市、猪市等等,闹腾得河两岸日夜不眠,通宵营业。

李记米行近年来因日本人住在城里,常出城对此河埠两岸的行市盘查、搜刮、骚扰、掠夺,生意也同样萧条,行市店家被迫收缩乃至关门。

李记米行作为一个老字号商家,自打米行仓库那年被强行入城的日本兵用榴弹炮摧毁一角后,一直未得修复,止有门面店铺五间,里面有厨房三间,院落两处,近几年,洪泽湖,高邮湖湖面战事频繁,生意一直萧条,加上李老板奇怪的多病起来,店铺顶上都结了蛛网,账房朱先生整天在眼镜片后面偷着睡觉,好多事情差不多由李老板的女儿李秀娟操持。这朱先生本是清末的一个老秀才,随着武昌起义的一声炮响,彻底敲碎了他入仕为官的美梦,只好当起了李记米行的账房。他的儿子朱秀璋在县城儒学念了几年书,突然战事爆发,朱秀璋便奉父母之命结了婚,赋闲在家,不久私下里参加了西山的抗日队伍。

李秀娟芳龄十六七岁,生得苗条白净,两条大辫子长及臀部,虽在米行里兼卖些零售米面,可性格刚强,神情冷峻,一般市井无赖乡下泼皮对她只有逡巡,不敢轻佻,于是李老板家的“冷牡丹”便声名远播。

一天,从晨光里走来一个青年人。他头戴黑色礼帽,脚蹬皮鞋,衣着考究,骑一匹刷洗干净毛色泽亮的小黑驴,坐旁置一木箱,出现在河埠西侧石桥上面。他就是入城为宪兵队长阿部及绥靖队等军官们理发按摩的田喜昌。

田喜昌人貌俊俏,风流倜傥,在桥上下了小驴朝李记米行这边看。他时常到姐夫家去玩,与朱秀璋颇能相投。他们也一同去过李记米记,知道米行里有一个好看的小姐。田喜昌姐夫家就住在碑冈西侧。日军骑兵炮轰东湖岸时,就是在这碑冈西侧南高地上架的榴弹炮。

田喜昌姐夫家到李记米行约摸一刻钟路程。田喜昌常听姐夫朱秀璋说米行小姐的美貌,一直不得亲见,今天,他不但要亲见,而且奉郑维坚吴广顺之命要在李记米行设立联络点。田喜昌把城内的消息转到米行来,通过米行再传到天长南乡游击队。田喜昌的弟弟田财昌将受命行走于天长南乡游击队流动队部与李记米行之间。

田喜昌牵着小驴朝米行那边看。这当儿,李秀娟正梳理完毕,自里面厨房朝外面柜台姗姗而来,早晨的太阳光透过明瓦天棚,光柱子落在秀娟秀美白净的面庞上,一个美丽温情的特写定格在田喜昌的眼帘中。多美丽的商家小姐啊!田喜昌脑海里掠过这样一个印象,对这李记米行也打心眼里爱上了。

那边米行里李秀娟小姐在光柱子的晃动下,无意中朝埠头斜上方一看,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正从小驴上跨下来。那男子寻觅的目光正与秀娟顾盼的目光相遇,两道目光在中途相遇,像电击似的在两人心中激起了砰然心动。这青年男子多潇洒啊!李秀娟在那厢里想。这妙龄女子真漂亮啊!田喜昌在这厢里说。早晨的阳光和空气似乎也随着这两个有情人一起跳荡起来了,从来都是白净冷面的李秀娟脸上腾起了玫瑰红。

田喜昌在李记米行前停了下来,将小驴子拴在米行廊柱一旁,双手一抱且先向柜台前正在收拾的账房朱先生施了一礼,旋即又向一旁定定看他的李小姐作了一揖,且说:“老太爷,小姐,打扰啦。”从未插过话的李秀娟今天意外地说起话来,她轻轻地说:“我们的米店卖百家,是客我们都欢迎。这有什么要紧子的事?”红着脸一笑闪进里面去了。

账房朱老先生扶了扶老光眼镜,对着田喜昌说:“你是四少爷吧!”田喜昌微微一笑说:“少爷不敢当,我是来城里有事的。”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找我的呢?”朱老先生纳闷地问。

“唉,说来话长。我们天长南乡有个地痞黄大棍成为驻城日军粮草协办,他为日本人服务还不够,非得介绍我到宪兵队里来,为宪兵队行政长官阿部按摩捶捏,说是还要为警察局和绥靖队的人剃剃头,说是不会亏待我的。想来想去,为了多挣些银子,也就来了。考虑到一时半会不可能常常回家,有些东西就通过这里让我小弟田财昌来取,所以,我就来看看,跟您老再先说一声。”

“你进城给日本人剃头,那可是伴阎王爷啊!”朱老先生不无担心地说。

“不要紧,绥靖队队长王大猫子,我跟他熟,我想他们不会对我一个手艺人怎么样的。”

“险啊!”朱账房为田喜昌捏了汗,说,“日本人那年才进城时,城里胡德元为宪兵队看大门,被片山和阿部以投敌罪处以杀头,被吓跑后又回家的鲍老五回城,又被当成探子杀头,这日本人可是红眼魔头啊!”

“不要紧,老太爷,我注意点就行了。”

“唉,一天不死要饭吃,两天不死要衣穿。这乱世年头,人也管不了太多啦!”老先生叹道。

这一叹,勾起了田喜昌对朱秀璋的思念。田喜昌忙问:“老太爷,我姐夫可好吧?”

“你姐夫?”朱先生听说他的儿子,声音低了下来,脸色也暗下来,说,“就别提了。好在你们是姊舅一场,能帮上的就帮一把吧。以后,我这里你就常来吧。都是自家人嘛!”

李秀娟在里厢借故偷窥田喜昌,显得温柔而多情。

这一边田喜昌谈话谦恭而和气,朝那里似顾非顾。

田喜昌骑上小驴得得上桥西去时,李秀娟出了米行目送很远很远才回来。朱账房见了,善意地笑笑。李秀娟又一次羞得低下了头。

田喜昌进了城里。按照黄大棍的安排,他要首先拜访绥靖队队长王大猫子,然后再由王大猫子带着到宪兵队里。黄大棍说他届时会在宪兵队门外等他和王大猫子。这王大猫子进过学堂,有些学问。日本人过来后,他觉得中国早晚得亡。投了日本宪兵队后,按浦和命令,他组建了一支维持地方秩序和治安的绥靖队,被日本宪兵队任命为队长,从此便为日本人效力。因为他投了日本人,亲戚朋友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声名不光,除了有什么用得着的事,难得有什么亲朋好友看他,所以,他除了官务事务,平时就爱上了打麻将赌博的娱乐,间也以看杀人刺激内心,但凡以抗日为名被捉进城的,他总要过问,并秘密参与虐打发泄。

前些天晚上,他和李二狗子从仁和集吃罢酒回来,差一点被“锄奸队”的人突袭杀死,所以,一直心神不安,见到会按摩捶捏的田喜昌来,就想到要给自己敲敲背。

“先给我剃个头吧!”王大猫子说道,“剃过头再给我好好消受消受,这城里竟没有上乘功夫的剃头匠,让我几年没有享受了。”田喜昌展开剃具,围好洁白的大围巾,给王大猫子认真地剃起头来。王大猫子剃着剃着,竟放松地垂下了眼皮,看得出,他真的在享受。待理过发,田喜昌又给王大猫子刮胡须。王大猫子是一个粗奘身材毛头毛脑的中年人,他的胡须特别硬,这是一般新手颇感麻烦的一道工序。田喜昌不怕。他会用沾着肥皂水的刷子在胡须上刷几下,再用滚烫的热水把折成手掌那么一块的热轧,捂在胡须区域片刻。在这当儿,田喜昌会将剃刀在油砖上磨几下,然后又在荡刀布上狠狠地来回荡那么几下,然后,猛地一揭热轧布,他挥动着剃刀,很神速的在胡须上“咔嚓咔嚓”的反手刀、侧手刀、正手刀、下手刀、提手刀几下一刮,干干净净,顷刻老生变小生。刮过胡须,田喜昌又给他掏耳屎。田喜昌掏耳屎的功夫是出名的,不管你有多少耳屎,在你几乎不知不觉间,舒服无比中,你的耳屎就会被他掏个干净。如你还不相信,那么他会拿出为此准备的小耳皿子,将里面的新掏的耳屎拿给你看,使你不得不服。掏罢耳屎,田喜昌又给他按摩捶拍一回。这按摩捶拍功夫可不是小觑的,就说这捶拍功夫,需得一年时间,双手在坚硬的板凳上捶,不停地捶,直捶得两手发麻、发木,手骨发酥、发软,关节松动,灵活了,能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了绵软的感觉,调出自然的节奏来,才算有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捶的节奏和神韵及拿捏按摩推的功夫。噼噼啪噼噼啪噼噼啪来噼噼啪,噼啪噼啪噼噼啪,都要合辙,就说这拍,有开拍、连拍、间拍、大拍、小拍、快拍、慢拍和收局拍等等多种,就说这收局一拍,也很有讲究,用力威而不猛,让人醒而不惊,所谓“一拍定乾坤”,用手掌语言能清楚告知人家:结束啦!不过这回给王大猫子捶拍他可不敢随便自行决定结束的,直待有绥靖队员来报告,他才猛然醒来。田喜昌这么给他按部就班地捶拍,真是让他可心了,他哼哼地说:“真是太舒服了,好久没有这么过了,神仙呀!”并叮嘱田喜昌至少每隔一天要过来给他敲一回,田喜昌应诺。

王大猫子充分享受一回后,这才打了一个凉把,醒了醒脑,带着田喜昌和两个护卫,向北门宪兵队而去。他们来到宪兵队门外,就看见黄大棍腰间别着一支枪,坐在石台上在不断地顾盼呢,见到他们两个,满脸堆笑,说是咋这么久呀,然后说是要去通报一声才行。他进去了一会,很快就出来说:“太君有请!”

阿部正坐在办公桌旁看《淮南报》,鼻孔里发出哼哼的猪哼声,接见了一声报告后得以请进的王大猫子。他似理非理,反而用眼睛警觉地看了看田喜昌。王大猫子撇下田喜昌,上前请安说:“阿部太君,这位就是很会按摩捶拍的田喜昌。浑身经他这么一弄,可是百病消灾,身轻如仙哪!”一边的黄大棍这时也极力说:“是啊,按摩而后,那真是百病消灾哪!”

阿部又拿眼审视了田喜昌一回,歪瘪着嘴巴齉着鼻子说:“真的有这个的本事?”

“一点不假呀!”王大猫子答。

阿部说:“好,那就让他给我试一回吧!”田喜昌请阿部离开办公桌一点坐在椅子上。他给阿部围了一个大围兜,慢慢剃了起来,在洗头刮脸上,田喜昌施展功夫,真正做到轻擦轻抹,头脸干净轻松。特别是这按摩捶拍,真是让阿部开了回眼界,他几乎沉醉了。一番享受之后,阿部竖起大姆指连连夸奖:“真是头门绝活顶上功夫啊!皇军的大大的喜欢!”

阿部接着就和田喜昌谈起了南乡的情况,他两眼定定地看着田喜昌问:“南乡的游击队听说的没有?”

田喜昌一听,觉得作一概不知显然不实,他故意抬起头皱着眉头回想说:“南乡的游击队听倒是听说了,但我一个手艺人,对他们不感兴趣。只知道是以吴广顺为首的几个打猎的瞎闹闹搞起来的泥腿子。仗着胆子大,到处要搞事。其实,皇军的几发炮弹就把他们炸跑了,所以,我看他们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皇军大可不必在意!依我们中国人的话说,船到弯头自然直。皇军在这里久了,他们慢慢会伏下去的。放心吧,他们成不了气候的。”

阿部听了,开心地笑起来了。

而后,田喜昌又分别给翻译官王长洲和片山队长理了一回头,按摩捶拍了一遍,也落得一片的叫好。自此以后,田喜昌在城里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可谓是自由自在行走。

第三天晌午时分,太阳朗照着。郑富仁亲自登上哨楼,看到郑维坚果然来到。

随着家丁一声声“请进!”前进,中进,后进三进房子大门先后洞开。郑维坚看了看后,便一进一进地走过,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他刚踏进后进房子,身后两进大门一齐关上,却见郑富仁端坐在堂屋正厅上首,眼睛眯缝着深敛凶光,皮笑肉不笑地呼道:“郑大队长请上来坐!

郑维坚犹豫片刻,心想:是祸躲不掉,便大大方方走进堂屋。随着郑富仁三声巴掌响,郑氏父子三人,两个家丁一齐出现,手执木棍,长刀紧紧地向郑维坚围来。郑二少爷手拿一把大砍刀,面目狰狞,格外突出,其他四个也凶神恶煞一般步步逼近。

郑富仁阴阳怪气地问:“郑大队长,我家的‘德国制’钢枪还要不要啦!”

郑维坚感到凶多吉少,质问道:“你想逼我呀,你想成为我们中华民族的罪人呀!”

郑富仁嘿嘿一笑,说:“田鸡要命蛇要饱。你要我保家的命根子,我不得不厉害了。给我上,把他绑起来!”

众凶一齐动手,欲上前困牢郑维坚。郑维坚拳打脚踢,应付不暇,情急之下,他忙着扳掉堂桌一条腿,身后背上遇到郑二少爷重重的一击。他顾不得浑身的剧痛,拿起桌腿挥舞起来。郑二少爷见状,往后缩了缩,叫道:“还不快上,给我砍呀!”一个家丁挥刀上前,被郑维坚一棍子打得手心发麻,差点把刀打落,他连忙退了下去。郑维坚见众寡悬殊,只有边打边往大门外跑。郑富仁嚎道:“快关大门,快关大门!”但为时已晚,郑维坚乘三少爷迟疑之际,急奔两步,冲出门外,见中道门已被锁死,他紧咬牙齿,“呀!”的一声,撑棍翻身上了高墙。他在高墙上踉跄急走,翻过屋顶,又下高墙,在高墙顶上一路奔走,跳下大院,翻越濠沟,终于逃出了虎口。

郑二少爷恶狠狠地说:“这小子早晚得死,干脆找我大哥,让他带仁和集日本人和绥靖队的人来扫荡拉网一遍,或许生擒,或许结果了!”

郑富仁忙说:“这家伙游走不定,不中。再说这么干,我们就算一头死,彻底卖给日本人了。”

二少爷抓抓头,气急败坏地说:“我们也拉几个杆子,跟这小子对着干!”

郑富仁摆摆手,缓慢而老成地说:“你有机关枪,当然有力量。可你只顾乱闯,又与日本人站在一条船上,在人眼里,是一支汉奸都不如的队伍呀!我看,要活捉小坚子,要先从内线入手,得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买通了内线,掌握他的行踪,就不愁逮不住这小东西。”

“可我们怎么能很快的掌握他的行走路线呢?”二少爷犯难了。

郑富仁说开了:“我们也算家难临头。这混蛋回去,早晚得搬兵来斗。老二老三,你们怎么全仰脸问我主意呢!”

两个少爷耷拉着脑袋说:“我们有什么好主意呢。”

“难道你们就不想想办法,比如连一个游击队里的人都混不来?”

“这游击队里的人大多身份不暴露,谁能轻易知道呀。”

“你们就不知道了,新近那个王三……”郑富仁启发道。

“噢——!”两个少爷悄然醒过来了,说,“有了有了,王三新近参加了游击队。据人说,王三嫌苦,又不想参加了。我想只要多给银子,不愁买不通他。这个人,只要大烟一吸,你让他吃屎都来!”郑氏父子三人笑了起来。

“去了这混蛋,万一被游击队知道怎么办呢?”郑富仁又问两个儿子。

“我们就去投大哥,给日本人干事算了!”二少爷很直率。

“这样是最下策的呀!把我们全家拴在日本人这条船上,一损俱损,没有退路啦!”郑财主忧虑了。

“什么下策,日本人现在都做了老大了,还有什么说的?”三少爷显得理直气壮。

“日本人能不能做中国的主,还难说,老蒋的实力还在,南方的新四军,北方的八路军,各地的游击队,这日本人能不能统治中国,一时半会谁也看不清。茅厕仙姑说要占八年就八年啦,不过是逗逗心机玩的。”

“哪就等死呀!”两个少爷急了。

“所以你们得动脑筋啊!”

两个少爷抓耳挠腮,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了有了,万不得已我们投绥靖队去!”

“嗯,是个好主意。”郑财主点点头,说,“那么为防万一,现在一边加紧岗楼放哨,除了家佣外,谁也不得进庄,一边赶紧变卖家产,好作脱身之计。”

两个儿子点点头。

自魏劲领任青龙堂功夫总教头以来,清晨傍晚他都执教一班青龙堂会员,勤奋苦练,真可谓“晨练功夫迎旭日,暮学武术送斜阳”。在一个清晨的教练仪式上,魏劲与会首张大刀、军师刘在庆、副统领高得胜出场讲演。

堂首张大刀宣布了教练仪式开始后,军师刘在庆勉励会员在魏劲教头指教下要好好练功,以图日后大事。高得胜也讲了练功要领,最后军师刘在庆提出请魏教头给会员讲话,并提请会员用心听,用心记,好日后练功打大仗。

魏劲对众会员说:“弟兄们,我只想讲‘练功跟正心’的关系。我们来自四面八方,投到青龙堂里,为了什么?有人心里想狐假虎威吓唬老百姓,作威作福;有人想练了功夫名为行侠实是横行霸道欺负人;有人有了本事投了日本当汉奸,你们说这对不对?”

众会员一齐呼道:“不对!”

魏劲说:“看来,弟兄们心还是蛮正的。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也是产生爱国爱家好汉的时候。岳飞当初也曾像我们这样在家乡练功,后来得以效忠国家的。岳飞做的对,也是万世景仰的原因,但岳飞倒霉的是,他们投错了门,宋高宗赵构是昏庸无能之君,胸襟狭窄之徒,他只想当偏安的皇上,自然不想收复中原。因为收复中原后,徽代二宗被迎回,他这皇位就坐不成了。为一已之利,赵构成了千古昏君。那宰相秦桧是个进士出身,机灵出众,说好听点就是善解人意。众人所知,他是摸透了赵构的心思,加上得了金人的好处,极力陷害忠良,很合赵构的心意。岳飞自然有了千古奇冤。我们众位弟兄,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苦练功夫就是为赶走小鬼子,光复我中华国土,腾我中华青龙,这就是我们现在情势下的‘正心’。心正才能术专。我们在练功的时候还要融进这一份‘正心’。就是说,平时练功要视无为有,出手要猛,下手要狠,收局要干净。平时练功心里要有一个虚拟的小鬼子,练功就是与凶恶的小鬼子过招,只有这样才能练成真功夫。真功夫练成了,要是上了真场子,见了凶狠的鬼子,与他交战,就要视有为无,只有这样才不会怯场,不会退缩,直取小鬼子要害,这就是我讲的‘正心与练功’,弟兄们都记清楚了么?”

众会员议论起来,片刻后,魏劲请了一位会员上台复述。这会员拘拘谨谨上了台,复述了“正心与练功”的要旨。魏劲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说:“对,应该牢记在心。”

魏劲笑着说:“这位弟兄记是记得了,但在行动上还是没有落实我的意思。弟兄们看上台就知道了。对上台这件事,你也应该视上台为走路诸事,不能视为面对众弟兄怕讲不好出丑。这样才是我所说的视有为无。弟兄们,你们都听懂了么?”

众会员齐声说:“懂喽!”

魏劲高兴地点头示意,接着魏劲便边示范边讲起了基本步法,什么正步、侧步、马步、弓步、虚步、仆步及步法变换等,他讲得细腻有趣,不时地引起会员阵阵笑声。

堂首张大刀和军师刘在庆听罢点点头,便一旁散步去了。

张大刀说:“这魏教头看来是个文武双全的汉子啊!”

刘在庆说:“很不一般啊!悟性很强,是一个有抱负、能成大事的人啊!”

“哈哈!”“哈哈!”两位开心地大笑起来。

魏劲教罢,又主动请高得胜教练一回,两人很是谦虚推让一会。

魏劲说:“高大哥,我自打第一眼见了你,就像前世里和你做过弟兄一样亲切,你的功夫我实在佩服之至啊!不嫌弃小弟魏劲的话,以后就直叫我小弟好了!”

高得胜慌忙接道:“我虽年长些,和你比起来真是白长了岁数,惭愧啊!叫我大哥我惟恐不称啊!难得你这一片真情,以后我们就是手足情谊啊!”

魏劲高兴地说:“我魏劲出生以来,只有父母亲人;后来父母双亡,也就没了亲人,再后来我碰到两个英雄郑维坚和吴广顺。那两个人为人义气,我很敬重。现在我见了你,我觉得你不仅是英雄了得,还像我的前世亲人,就像我的大哥,这真是造化呀!”

高得胜道:“你还说呢,为这,我差点被堂主军师猜疑呢!”

魏劲笑起来,摇摇头说:“世上怎么还有这等事,就这样好猜疑呀!看来,我一入堂会,大哥的命运就与我连在一起啦!”

“也许这就叫前世造化吧!”高得胜感慨道。

自此以后,魏劲与高得胜亲如弟兄,无话不说,无风不透。魏劲与众会员朝暮相处,善待会员,关怀入微。会员对魏劲感情日深,视其为兄长,威望自不在堂首和军师之下。

一天早晨,片山队长率大队日本宪兵及绥靖队扫荡天长南乡,路经青龙堂东二里处,被在杂树里围猎的一帮青龙会员发现,以为要来攻青龙堂,连忙回来报告,却有会首、军师及高得胜、魏劲四人在堂上议事。青龙会员气喘吁吁抱拳报告:“魏教头,大堂主,军师,副统领,不好了,有一大队日本兵过来了!”

四位掌堂大惊,连忙登哨楼顶了望,可伫立远观好久,也未见日本兵的影子,幸而后来派出打探的会员来报:“日本人不是冲我们来的,已向南去了!”青龙堂上下这才放下心来。

一场虚惊过去了,可会首张大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从来还没有听过有会员把他置于后面称呼的,特别是这魏劲,竟然压在了自己的前面,这实在是岂有此理。为此,他和军师刘在庆乘早上魏劲在东围墙内教练之机,招来高得胜商议这越轨之事。

这张大刀人直爽,见了高得胜,即请快快坐下,有事要商,便开门见山说:“高副统领,你认为这魏劲人怎样?”高得胜尝试着回答说:“这弟兄人还好呀!”

“好在哪里?”张大刀发问。

“一、他有德行,从不爱谈个人恩怨得失,总是念叨民族危亡,国家安危;二、他有本事,他棍法叫人无可挑剔,他的拳法套路也很了得,特别是枪法更是了得,三、”

“三个屁!”正当高得胜往下说的时候,张大刀不耐烦了。他狠狠地打断了高得胜的话头,“我看他好在会搞阴谋诡计!”

高得胜一愣,连忙问:“大哥,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哼,为什么他和会员搞得这样火热?他有什么用心,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请教堂主了。”高得胜故意问。

“这就是我要请你来的原因啊!”

“大堂主,要说原因,我觉得也是为鼓励会员燃起抗日的怒火,不会有其他用心的。”高得胜竭力辩解。

“我看不见得这么简单。他是为了堂主这把交椅吧!”张大刀很不高兴地说。

军师刘在庆在一旁,对张大刀的这一突然之举,脸都憋紫了,原来竟是为这种事情发这么大的火,冒如此之失,心下大呼:“张大刀不足成大事也!”可事已至此,他只好站在堂主一边,姑且帮腔说:“高副统领,我们可是三结义的弟兄啊!你可得多长心眼,别忘了《三国》里面那个头上长反骨的大将,姓什么来着啊?……嗯……知道了,也是他五百年前一家的,叫魏延啊!”

在此关键时刻,高得胜觉得作为兄长,眼见兄弟魏劲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不免恼怒起来,回道:“这么说,军师可比你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刘皇室罗!”

军师翻了翻眼睛,口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

高得胜严正指出:“自古成大事者,不能疑神疑鬼心胸狭窄,要是这样,还结什么义呢?再说,当年刘关张结义为的是兴复汉室,而我们是兴旺青龙堂,这两个能比么?”

军师自知理屈,尴尬地笑笑说:“我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高得胜说:“怎么防也不能无中生有啊!连这么替你卖力的人也被你防,照这样下去,军师和堂主,还有我高得胜,都得各走一方统统散伙罗!”

张大刀慌忙说:“不可不可,今天这个会就当没聚,不得外传。要是被魏教头知道,平添自家烦恼,扰坏自家门面。”

高得胜从堂内走回东边教练场,闷闷不乐。他寻思开了:也许自此以后,青龙堂就要开始变易了。堂主心地如此狭窄,连与众弟兄关系火热都被猜疑,加之军师不明事理,火上浇油,这青龙堂立得快,倒得也快。他又想到三结义事,那军师好比附前古,这刘关张三结义可不是刘高张三结义,只要军师刘在庆在好猜疑的张大刀面前一奏,我高得胜也难逃暗算也。唉,也许我高得胜是天生东飘西荡的命,到哪儿也不长久的。

高得胜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甚至又想到林冲与王伦的干系,又连忙自责一身叛逆。最后他想定:不管如何,与同为沦落人的魏劲保持亲如弟兄的关系没有错,不能动摇,自此后,高得胜越发与魏劲亲密无间了。

只是有一回高得胜酒醉,魏劲将高得胜扶到青龙堂屋正西土围哨间,高得胜口中嘟囔道:“我魏劲兄弟啊,你好冤啊!”

魏劲忙说:“我没有冤呀!”

高得胜指着魏劲嘟嘟囔囔说:“你冤……你冤……你为青龙堂卖命……还被人猜疑……你还不冤啊!”

魏劲把高得胜轻轻地扶到榻边,让他躺下后,连忙堵上洞口,又扶起来,问道:“谁会猜疑我呀,不可能的!”

高得胜嘟囔说:“你……太老实啦!堂主和军师……哪个不嫉妒……你呀!军师还……说你头上……长反骨呢!我……可不服……气啊!”

魏劲连忙一捂高得胜的嘴,嘴贴近高得胜的耳朵沉着有力的说:“别胡说呀!”

高得胜手一挥,推开魏劲的手舌头一犟说:“我不胡说,全是真的。”

“好,你睡吧,知道。”魏劲虽有些紧张,但佯装无事。

魏劲把高得胜扶躺在床上,让他睡去了,他感到大为惊讶。这张大刀怎么会嫉妒起我来呢!莫不是为那次我的名字摆在他的前面去了,他就存在心里当回事了?魏劲为避嫌疑,夜里委了两个会员送茶水,自己只悄悄去了一次。

第二天早晨魏劲乘教练之余,看望一回高得胜醒酒情况,约了他出来,将昨夜里酒后所言说了出来。高得胜听罢,额上惊出汗水来,痴呆呆地问魏劲说:“这么说,你都知道啦?”魏劲笑笑说:“你后悔吗?”

高得胜说:“其实这是我早想说的话,所谓酒后道真言,也是我在平时想说而没说的话。既然你知道了,我不如如实相告吧!”高得胜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魏劲叹了口气,说:“人虽堂主,形同小妇。如此下去,我们兄弟早晚将成祭刀头颅。”

高得胜听了,大惊变色,忙道:“兄弟,我们以后可怎么办?”

“只有万分小心,随时相机行事。”魏劲表情严峻口吻严肃地低沉有力地说。

“可否效林冲……”高得胜话说了一半。

“手刃白衣秀士王伦,”魏劲接过话头看了看远处说,“那得看这情况到什么地步了。”

高得胜默默点点头,双手紧紧抓住魏劲的双手,久久才松开。

郑维坚大队长在郑财主家受了重伤,踉踉跄跄来到兵马庄的吴山家。吴山的妻子见此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郑维坚忍着剧痛说:“快让吴山回来……”吴山妻子找回在田里忙碌的吴山。吴山慌忙赶回家,丢下手中的锄头,扶起倒在竹榻上的郑维坚,问明了原委,瞪大眼睛着咬牙说:“这郑富仁老贼,非把他锄了不可,胆大包天了!”他连忙让妻子去薛郎中处买回治棒伤和刀伤的药回来,自己则一边给郑维坚洗着身子,一边跟郑维坚商量对付这郑财主的办法。

他们知道,这郑财主做出这种事,要么公开与游击大队为敌,要么依靠他的汉奸儿子随时投敌,要么是二者兼而有之。现在已到了名正言顺讨伐汉奸的时候了,但必须要作好周密的计划和安排,因为这郑富仁身后就是日本鬼子,任何草率行动都是危险的。吴山气呼呼地说:“立即召集游击大队全体队员,乘郑富仁还来不及与日本鬼子通气,打他个措手不及,不会有问题的!”郑维坚忍着剧痛,哼哼地说:“不可草率。要知道,他手里还有两支枪,贸然攻庄必有较大损失。为了急于报仇,很可能会上了这郑财主的圈套。再说,如果这郑财主这时已到仁和集他儿子那里互通声气,我们就会吃大亏的!仇是要报,但要报在时候。我们不但不能急于报仇,而且还要做好防备,这郑财主消灭游击大队之心不会死的。”

郑维坚在吴山家只留了半天,他上好了药,又服了药丸后,乘着夜色转移走了,他知道:这郑财主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能老是待在一个地方,因为他是大白天来到中队副吴山家的,一点都没遮人耳目。

他在吴广顺家调养了七天后,又能行走活动了。吴广顺要他再调养几天,他说队伍里的工作太忙,不能总让吴广顺他们几个战友操劳。这天早晨,郑维坚起床后,头闷闷地疼,他在寻思着梦境,他想到梦中的所见,他觉得是一种预感似的,他不能忽视这个梦。是啊,他郑财主为什么不能从游击大队内部特色心腹呢!要是买通了我们内部的任何一个队员,只要知道任何一个军事机密,都将会对游击大队造成巨大的破坏啊!他和吴广顺谈起了最近队伍上新加入的队员的情况。

吴广顺很快感觉到有个队员叫王三的非常蹊跷:前时加入队伍时,因为嫌苦不守纪律擅自离队,吴山找到他,通知队上的要求,要他快快归队,可他借口多多,什么身体不好,队伍上又不给好好治疗,什么队伍上纪律太严,把人捆死了云云。五天前,他突然要求归队,还主动作了自我检讨,表示痛改前非,一下子表现得非常积极,他主动要求夜里站岗放哨跑腿子。

吴广顺说,有必要对他悄悄跟踪。

天长南乡游击队源源不断地收到关于郑富仁财主各方面的消息:贱价出卖田地和房产;受游击大队安排故意去郑富仁家收理发费的田财昌说,他得到郑富仁折价卖出抵资的大斗和小斗;孙树礼汇报说,他家还得到身为舅爷郑富仁的两只骡子驮的家当和若干小物件。显然,这郑富仁已感到不安全了,他要逃跑!郑维坚和吴广顺等游击大队骨干一致认为,再不动手,就很难有好机会了,与其让他卷土重来,受其祸殃,不如及早解决,大快人心。再说,日子已到了黑月头,特别适合夜袭。为保证这次行动的严密和成功,游击大队规定了暗号,暗语,特别是旗语,及开会的秘密地点,并规定游击队员谁也不许随便离队。

果如吴广顺所料,这王三确是被郑富仁财主买通的内奸。他被郑富仁财主派出的家丁找到郑家庄园里,受到郑富仁财主的高规格的礼遇,在郑财主口中叫惯的“光蛋王三”也变成了“王三相公”,本来是郑财主心里隔了万里的关系,在几杯酒后所谓曾经是远亲已叙出了近亲。饭后,郑财主还亲自给他送上茶水,宠得王三乱了方寸,口里直是罗罗罗喳喳喳,最后,郑财主手一挥,他的二少爷用小匾子捧出了一溜散开的十枚银元,显得很大方地说:“这点小意思,也请你收下方便。”这王三更加不能自已,连忙激动起来,他“叭!”的朝郑财主面前一跪,拍着胸口说:“郑老爷,你尽管说,有什么难事要我王三帮忙的!”郑老爷说:“啊哟,不过看你没地方混了,竟到那破烂帮子里受罪,我才帮你的。要谈事,我还没有呢。”

“你再想想呀,要是一点事也不要我帮,我这心里怎么好受呀!”王三显得非常肯切。

“唉,事道是……算了,这事不是你能解决的,算了算了。”郑老爷说。

“什么?我解决不了?”这王三酒下了肚,酒胆也能包天,他急不可耐地说,“只要你老爷说出来,看得起我王三,我王三就是拼出命来,也要把事情摆平。你看我行不行呶!”

“算了算了,这事就不用你办了!”郑财主还是挥挥手,说。

“老爷信不过我?”王三急了,他把送到面前的银子手一挥,银子有些响动,但并未挥开,说,“老爷要是不相信我,这银子请你收回吧!别当我王三是穷鬼,只要施舍,不要报恩!”

郑老爷还是犹豫了一会,最后作牙一咬状,说:“好吧,难得你这么热心帮人,我就请你做一件事看看吧,你做不成,我也不怪你。”

王三急切说:“你就说吧,我王三上刀山下火海,不成不仁!”

郑老爷连忙点点头说:“别急别急,我相信你。这是这件事要小心行事,不得被人知道。”

王三又拍了胸口,郑老爷便对王三口授机宜。

天长南乡游击队打算在月初一夜袭郑家庄园,得了郑财主重贿的王三一直寻觅机会搞到重要情报,可和他一起的队员也和他一样不能知道,直到当天晚上分工的时候,他才从班长缪琪哪里听说有新的暗号、暗语及旗语等,可缪琪又一直不告诉他这些,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着办法套出班长的秘密。他装得很镇静,跟缪琪有意聊天,故意失口喃喃地说了一句:“他妈的真蹊跷,这银子谁丢的呢?”缪琪虽然得了郑维坚和吴广顺的一再关照,要他注意这王三一点,不要对他说出新的联络暗号暗语,可听王三说了这么一句,不免有些好奇,就追问来由。这王三装着生气的样子说:“你也不信任我,我告诉你干什么?”这缪琪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这是大队长他们的意思,我怎能不执行呢!”

“对我也保密啊?”王三显得很气愤的样子。

在王三的纠缠和盘算下,缪琪说出了全部的秘密,这王三这才告诉他说,他白天撒尿在地里冲出了两块银元的事,骗得缪琪信以为真。在半夜里,这王三借口解手,悄悄溜到与郑二少爷接头的地点,将游击大队的一切机密透给了郑二少爷,特别是第二天上午要在一个秘密地点召开重要会议的消息,也透了出来。

天长南乡游击队为了这次行动的成功,作了全面而周密的布置。郑维坚深夜冒险到仁和集一带找史民领导的游击队援助,以配合行动,主要是防范和干扰来自仁和集日本鬼子出动力量来攻击。为了保证安全,他还扛着从孙万昌家捐来的德国制钢枪,回来时就在游击中队队长吴山家歇了一宿,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要走。吴山夫妻俩再三要他吃完早饭走,他说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成功,不能马虎的,他还要求吴山也要加紧执行行动计划。他夜里他做了一个怪梦,似王三又似是郑富仁财主的梦中人像大石头一样压着自己,那人边压边唱。郑维坚在唱声中警醒,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太奇怪,当时就想起了王三这个人。这王三,以前好吃懒做,搞得妻离子散,沦为光蛋,直到被人瞧不起,无人收用他,靠收获季节向人家耍赖讨要为生,家里只养了一只猪,猪食也靠扯人家的田里的庄稼茎叶过活。前一程,央求郑维坚收下他,刚参加两天,他就大叫其苦不归队了,就在郑维坚被郑财主家打伤的第二天,吴广顺说他又要求归队了,且表现积极,出人意料。

郑维坚感觉到的不错,这王三把游击大队的机密告诉了郑二少爷,郑二少爷当夜立即奔到仁和集,找到了他的当汉奸的大哥,把这一重要情报告诉了他。当天夜里,汉奸郑维武把这一消息转告给仁和集的日本鬼子小队长龟田。龟田坐在案前,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他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天长城片山队长,因为龟田知道,由于天长南乡在天长城辖区,而且包围天长南乡游击队需要有一定的实力,他担心仁和集日军力量不够,再说,这仁和集最近又不平安,有新四军公然大白天在小镇里出没,险些端了鬼子小队的窝。龟田就给天长城的片山发去电报,说是得到可靠情报:天长南乡游击队翌日上午,在倒马坎西的一座庙里召开重要会议,届时将有游击大队长郑维坚吴广顺等骨干成员参加,要天长城日军中队设法包围消灭之。为防电报传送有误,郑维武还要求他的父亲郑富仁,乘夜亲自去天长城日军中队一次。郑富仁灭游击大队长郑维坚之心急切,雇了人力车送他到城里。在车上,他做起了美梦:要是把天长南乡游击队荡平了,他将回去组织治保队,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配合日军在天长城的奴化统治。想着想着,他竟自哼了起来。他一进城,就急急忙忙奔日军中队而去,他找到了片山,并受片山的邀请,参观围剿天长南乡游击队的实战方案。

郑维坚早晨从湖东史民那里回来。昨晚,他与史民作了长谈,要进行连线合作抗日。史民满心同意。他早晨扎着头巾扛着枪低着头边走边想,想到了越来越近的危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加快了步子朝天长南乡秘密地点而去。

郑维坚走到天长南乡东一个叫倒马坎的下面,发现远处有一队挑担子的人,早晨有浓密的雾气,想看清楚又不可能。他很快想到今天逢金家集,也许是赶集的吧,便低着头继续走。雾在慢慢地消融,变淡。

当他走到窑墟处时,见到前面有人挥动红色的旗子,郑维坚一见旗语,以为是自己人的队伍,继续匆匆前行。行不远,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前面的自己人转眼变成了日本人。他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下意识的摸了摸肩上的枪。

日本鬼子清楚地发现了他,哗哩哗啦地一起拉动枪栓。郑维坚见势不妙,调头就跑,但日本鬼子的枪响了,子弹雨点般地打过来,且听到叫声:“投降吧,大日本皇军优待俘虏!”

郑维坚退到窑墟里。这座窑墟已弃置多年不用了,窑口上瘫塌得很大。此时,他已没有退路,他觉得与其退出逃生暴露在枪林之下弹雨之中,还不如据窑墟抵抗下去,相机脱身。

雾气很快散去。烈日底下,日军很快散开来,并形成包围圈朝郑维坚这边压过来。郑维坚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但这时如果放弃窑墟逃生脱身已变得很不可能。他咽了咽干燥的嗓子,狠狠地一咬牙,望着包围上来的日军,做出了决斗的准备。

从雾气散去的晌午打到烈日炙人的中午,郑维坚凭借窑墟居高临下,不断地向日军射击,他看到三四个日军被撂倒在地上,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包围圈越来越小。在一队日军的身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啊,原来正是郑富仁!这个败类!郑维坚两眼喷火,他用心瞄准这个汉奸,可郑富仁也许知道活着的郑维坚对他意味着什么,总是在日军身后闪来闪去。郑维坚急得额上直冒汗,他气得对那个挡在前面的日军一顿猛打,鬼子兵啊呀呀地一阵乱叫,像一个麦个子一样直挺挺倒了下去。

包围圈越来越小,郑维坚点射命中的机率越来越大,但他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大。鬼子显然知道“困兽之斗”的含义,他们低着戴着钢盔的头,捧着枪,举步艰难,向郑维坚一步一步地靠近。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窑墟塌了小半边,原来,鬼子见郑维坚凭借掩体抵抗,知道这其中的代价之大,便动用了榴弹炮,向窑墟炮击。接着又响了几声炮响,窑墟彻底瘫痪了。郑维坚从窑墟里爬出来,抖掉浑身的泥土,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对着冲上来的鬼子又是一通猛打,又撂倒了三个鬼子。他两眼怒视着敌人,一张脸因愤怒而几乎变了形。

他显然知道寡不敌众,只有以死相搏,多消灭鬼子为安慰。

日军一次次地向前包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片山队长急了,他不断地命令炮手发射榴弹,一颗一颗榴弹在窑墟周围爆炸,窑墟周围的树木被炸断,泥土被掀起,草也被引燃,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包围战,也是一场不屈不挠的反包围战,力量对比是惊人的。片山认为,鸟无头不飞。消灭了郑维坚,就等于消灭了一支力量不小的游击队。片山认为打死郑维坚的价值太大了。他指挥炮手不断地向郑维坚的方向发射炮弹,一枚枚榴弹落在窑墟周围,把窑墟周围的树木炸得七零八落,炸得窑墟一点点地塌陷下去。

突然,一发榴弹落在他的身边,随着一声爆炸,郑维坚,这个天长南乡农民的儿子,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仆地牺牲了。

“咚咚咚!”“磨牙糖喽!大姑娘小媳妇针头线脑喽!小娃子彩球响铃磨牙糖喽!”

货郎老杨一副货郎担在南乡里到处走动。每到一处,他总是声情并茂激情满怀地说起了《断首沃公杀倭寇》的新故事。不过这回他到处传唱的故事总是很悲壮的内容,很悲壮的声气。

“话说我们的沃公杀敌之心那是一个切啊,眼中只有该死的倭寇!他的双眼早就把倭寇摄在心里,运足了心力咒骂道:‘强盗们,你们这些丧家犬!漂洋过海杀人越货贼胆包天了!你们就想不劳而获掠我财物。我为上天昭示公平杀绝了你们这些个王八蛋!’沃公见几个倭寇在他马前奋命逃跑,他两眼闪电似的拍了一下座下的战马,就纵马追倭寇而去。几个倭寇自知命快休矣,狗日的慌忙掠过一片沼泽地中间驴脊小路逃跑。这沼泽四周哪,可是长满了蒿草,小路两边的草也长的很旺。倭寇们见沃公如此勇猛,自知性命难保。情急之中,见到有如此地形可用,他们叽哩哇啦了几句,实是互相暗示,要把沃公引进绝路,一起跑上了这条驴脊小路引沃公来追。

沃公不知是计,见几个狗日的倭寇就在马前几步开外,灭倭的那个心啊真叫一个切啊!他一拍白龙般修长漂亮的马儿紧追不休,却不料一个猛地失足,连人带马一下子陷入了深厚的沼泽地里,动弹不得。那几个倭寇见沃公身陷沼泽,无力杀敌,他们一起回身,猛砍沃公的头颅。

沃公的头颅被砍开后,滚在沼泽地边,双眼却怒瞪不已,吓得几个倭寇以为神人。他们被冲天的血柱吓得头晕目眩,分明见到无头沃公升在空中,作雷鸣般地大喝:“贼鬼,休得逃走。我乃战神,取你等首级来了!”

沃公挥动战刀,寒光四射,将这几个倭寇像切菜似的先自切了脑袋,然后,又一阵猛烈的旋风将其他倭寇们的脑袋也生生割下。无头沃公化作神将以后,他还在空中奔腾,协助抗击倭寇的将军们将活动在内地和沿海的倭寇杀个干净。后来,倭寇们一犯我边,就见一个断头将军沃公凌空而起化作灵动压顶且作呼然声的云朵,在倭寇的头顶上作雷电压顶般的扑杀状,吓得倭寇失魂落魄,鬼哭狼嚎,再也不敢狗胆包天到内地来掠夺我民啦!”

货郎老杨说到这里,竟高亢地唱起他即兴改编的诗歌来:

汉时铜城秦马栏,抗战未竞人不还。

但使战神沃公在,不教倭寇渡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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