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清醒着的钟秀一听这话,顿时就急得不行,她现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就想要挣扎起身,好在邹晨急时按住她,“你先别急,身子要紧,我去看看。”
他心里其实也是着急无比,但不敢表现出来,怕刺激到妻子,这场开腹取子的手术做了有两个多时辰,他也担心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在母腹中就已经不行了,不过这话他不敢轻易问出口。
“那你快去。”钟秀催促着丈夫。
邹晨起身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走向他这刚出生就命运多舛的嫡长子,等看到孩子那青紫色的小脸,这是窒息的表现,他突然感觉到眼睛的湿润,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未到伤心处。
看到钟秀的奶娘急得还要再说话,他忙沉着脸看了她一眼,现在不能刺激到钟秀,不然他怕她熬不过去。
钟秀的奶娘会意地闭上嘴巴,只是双眼已经流下泪来,这是她家小姐冒死生下的孩子,居然就这样要夭折了,她家小姐如何承受得住?
陶姚已经摘下了口罩,急步走向新生儿,看到那小小的身子透着即将死亡的气息,果然还是脐带绕颈时间太长了造成的窒息,看到邹晨似乎有话要说,她忙抬手制止他。
来不及多想,新生儿窒息只要急救恰当,还是能救回来的,这么一想,她不再犹豫,立即检查新生儿的呼息道,好在钟秀这奶娘清理得很彻底,没有多余的羊水和粘液阻塞,这能省下不少事。
把新生儿放平躺着,她拿起布料将孩子的手脚等处都包好,保温不能丢,然后将孩子的头略向后仰,手却快速地摩擦他的背部,可好一会儿,孩子仍旧没有反应。
“公子,这?”钟秀的奶娘不知道陶姚在做什么,如果小公子真的夭折了,现在就该准备后事了。
邹晨也不知道陶姚在做什么,但他却能感知到她在努力试图挽救孩子的生命,遂举手示意这奶娘不要再做声。
气氛静悄悄的,大家大气都不敢喘,包括钟秀,她很想知道孩子现在的情况,但却不敢大吵大闹地阻止陶姚行事。
陶姚将新生儿的颈部托起,头向后仰,一手轻压其腹部,防止空气进入胃部,然后口对准新生儿口鼻处轻轻往内吹气,当新生儿的腹部轻轻隆起时,她的手就轻轻地按压一下腹部,协助气体排出,如此往复几次之后,她又将新生儿放平躺着,两只大拇指叠在一起按压新生儿的胸骨下方那个小心脏,力度均衡。
如此来回操作,小小的新生儿慢慢地有了自主的呼息,那小身子的腹部慢慢有了动静,她又再给他送了几口气,看到新生儿的脸上的青紫之色慢慢地褪去,她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这下子她无比怀念那个医疗设备十分先进的异时空妇产科医院。
她将这小家伙的襁褓包好,刚出生的孩子需要十分注意取暖,她抱着这新生儿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小小的孩子发出了猫般弱弱的声音。
钟秀的奶娘顿时满脸惊喜,她看看又活过来的小公子,再看看抱着孩子的少女,这一刻,她觉得这少女全身都泛着光辉,莫非这是仙迹不成?顿时,她看向陶姚的目光充满了敬意与虔诚。
邹晨也看得呆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事情,“你?”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发问,难道问对方是神仙吗?
陶姚可是怕急了又来一次起死回生的流言,她在将怀里的小婴儿交给钟秀的奶娘之时,她低声地与邹晨道,“这只是给窒息的新生儿急救而已,不是神迹,不是神迹,不是神迹。”重要的话要重复三遍。
邹晨突然想要笑了,刚才在陶姚身上看到的那种圣洁的光辉,也被她这搞笑的话给驱散了,他道,“我的儿子是不是没问题了?”
背对着钟秀,陶姚还是沉着脸道,“现在还不能乐观,暂时就救回来了,不过还得看以后,毕竟他窒息的时间较长,可能会伤了脑部,总之,你要心理有数。”
一听到有可能会伤了脑部,邹晨的心就揪紧起来,但这事没法怪罪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那个将他孩子生拉硬扯出母体的稳婆,他掩下眼中的戾气,郑重道,“我知道了,不过这话你不要对我妻子说。”随后又似想到什么,“还有我娘。”
陶姚点点头,对于钟秀而言,如果孩子真因为窒息久了影响到脑部,只怕她会钻牛角尖,这不利于她术后伤口的恢复。
至于傅瑶这个孩子的祖母,自然是什么也不能透露的,要不然只怕她会先炸毛,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产妇就不好了。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陶姚想了想又低语一句,“令夫人经过这次难产伤了身体,以后估计会很难再受孕,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些话她原不愿说的,不过现在妻子和孩子的情况都不理想,她希望在这男人还爱着钟秀的时候能多多为她着想。
邹晨怔住了,他很艰难地接受了陶姚关于孩子未来可能会出现最糟状况的诊断,现在又要接受妻子可能再也无法生育的残酷现实,这让他挺直的背部稍稍弯了一下,他很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半晌,他闭上眼睛又艰难地睁开,“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护着他们母子。”
“希望你说到做到,承诺不难,做到才难。”陶姚到底还是心疼钟秀多一点,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弱势群体,她只是想为她多争取一点。
邹晨看了眼陶姚,缓缓点头,“我知道。”
陶姚这才把手术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与邹晨细说了一遍,尤其是术后几天的护理十分关键,也决定着产妇能不能最终保住性命。
邹晨静静地听着,随后他看向陶姚,“小姑娘,我想请你在这几天照顾一下我妻子。”
他妻子现在这情况不适宜继续上路回京城,哪怕京城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了,他还是决定要在这停留一小段时间让妻子平安度过眼前的小姑娘所说的关键几日。
陶姚怔了怔,她没想到邹晨会提出这个要求,私心里她并不想留下,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个地方碰上傅邺,对于这个她生命中经历过的绝无仅有的男人,她是半点也不想再见到他。
“这?”陶姚面有难色。
“小姑娘,你放心,酬劳我一定会多给,绝对不会让你吃亏。”邹晨道,“你救了我的妻儿,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住,小姑娘,将来无论你有何要求,我都会为你达成。”
陶姚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实在是担心钟秀术后恢复的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她也未必真会运气奇差的遇上傅邺,这厮没事跑来这乡下地方做甚?在她看来,这人性子凉薄得很,他跟邹晨的表兄弟情也就那样,她就没见过他对谁会掏心掏肺。
尤其是表嫂生孩子,他就更不会关心,这厮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打算要。
记得第一世的时候,她喝过无数的避子汤,这玩意儿伤身体,她其实也想过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哪怕这孩子永远得不到父亲乃至其家族的承认,她也不在乎,只要这孩子身上跟她血脉相连,她就心满意足了。
曾经,她真的付诸过行动,把嬷嬷端给她的避子汤偷偷地倒掉。
不过现在想来这举动是多么的可笑,傅邺是什么人,这个人精明得很,她这举动根本就没能瞒住他,最后他更是亲自盯着她喝下避子汤。
她现在还记得,他伸出拇指将她嘴边来不及咽下的药液抹去,凉薄又无情地道,“就我们两个不好吗?要孩子来干什么?”
“你难道一辈子都不生孩子?”她气及而笑,昂着头挑衅地看着他,“傅邺,你就别在这儿骗我了,你是什么身份?会不要孩子?”
他只是不想要她的孩子罢了,何必说什么就我们两个就好?
哪知这厮却是突然一笑,“我要孩子来做甚?这辈子我就没打算过留种。”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听完这话直接就呆掉了,这厮说的是真的?她其实私心里并不完全相信的。
只是他们在一起也虚耗了几年光阴,这厮不娶妻,也没见他找过其他的女人,当然喜欢他想嫁他的女人就又另当别论。
他们就重复着争吵又和好,和好又争吵的日子,仿佛这样的日子他过得很舒心似的。
总之,直到她最后身死,她也没弄明白过这厮到底在想什么。
至于她死后,他会不会娶妻生子,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邹晨再走回妻子的身边时,看到她正充满母爱地看着孩子,他的心里突然有股暖流流过,他又坐回床边的位置,“秀儿,你要坚强,我们还要抚养孩子长大。”
钟秀的目光看向丈夫,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不想将丈夫孩子交给另一个女人,所以,她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此时的陶姚并不知道荷花村的陶有财一家正要经历一场巨变。
方氏对于大女儿被绑架一事其实私心里是有些猜测的,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哪怕是跟丈夫也亦然,遂,她只能悄悄的与陶春草道,“你去找张媒婆给我悄悄地请来。”
她怀疑这张媒婆想要绑架陶姚,最后阴差阳错地绑了自己的大女儿,而她的陶春花是为了陶姚那个贱人受罪,这让她的心里对陶姚的恨意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陶姚的救命之恩,只知道诅咒陶姚快点去死。
哪知小女儿却是道,“娘,现在外面陶卫两家族长查得这么严,你还敢找这张媒婆过来?村子里就没有秘密,张媒婆只要被人发现行踪,你到时候如何说?那张媒婆在十里八乡都没有好名声。”
方氏一听这话,心里就“哈噔”一声,小女儿说得对,这张媒婆可是犯众憎的人,到时候若是让人知道她跟她勾结到一起,只怕大女儿被绑一事就要算到她的头上,自家在村子里还能有地方站吗?
“那可如何是好?”她烦躁地道,“都是那可恶的陶姚,她乖乖地被绑不就好了?欠了我们家这么多,也不知道报恩,简直就是白眼狼。”
“娘,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我去帮你传话不就行。”陶春草出着主意。
方氏看了眼小女儿,不知不觉间这小妮子长大了,居然也能想出周全的主意,也是,她人小行动上也不太会引人注目,遂道,“好,你跑一趟吧。”
陶春草漾起一抹为母分忧的腼腆笑容,“我办事,娘放心。”
此刻坐在陶家族长的堂屋里,方氏一直在走神,直到小女儿给她带来了消息,她这才安心了起来。
想到陶春草匆匆带回来的消息,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俩绑匪就是张媒婆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绑架陶姚,至于怎么绑到了陶春花,张媒婆也表示不知情。
“娘,张媒婆说了,这事我们不能承认,那俩绑匪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人,他们有把柄在张媒婆的手中,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全部都供出来,总之,为了我们家的名声,什么都不能随便认。”陶春草凑到母亲的耳朵,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用别人说,方氏也知道不能随便认任何事。
陶春草看了眼母亲阴沉着的脸,对于她的脾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遂也不再多言,而是两眼含着一抹情意地看向正与陶家族长说话的心上人。
方健到这陶家族长家中说话已经有段时间了,他是不想走上这一趟的,无奈传他过来说话的人直接就威胁他,说是他不来解决这事就直接报官,哪怕这事与他无关,他也不能搞臭名声影响自己的科举之路。
所以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
“陶家族长,就凭着一个横棱两可的口信,还是春花表妹自己说的,没人可证实的口信,就断言我与此事有关那就真是太可笑了。”他直接就冷笑出声,“春花表妹性子如何,相信同村的你们心里都有数,就算真有此事,就保不准是与她不对付的人故意骗她戏耍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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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傍晚六点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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