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殿走到后殿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中间有一道门,晚上的时候这道门就会关上,后殿的人便无法到得前殿,前殿的人却能去后殿。
太子未乘坐轿撵,一路信不走过去,顺便散步舒展僵硬的肩膀。大白天的很少见到太子回后殿,大家见到太子的眼神无异于跟见到洪水猛兽一样,这让太子很不高兴。
庞得海在一旁看得清楚,但是他也不敢随意的说话,只得垂头跟在太子的身后。
后殿很清静,太子一走进去就更静了,宫人们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跪地行礼。太子让她们起来,自己则往正殿走去,才入得殿门,遥知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正走出来。
一看到太子殿下,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大白天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回后殿,惊慌间到还记得礼数,立刻蹲身行礼,“参见殿下。”
“太子妃呢?”进得大殿却没看到遥知,太子开口问道。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在偏殿。”
偏殿?太子皱皱眉,去哪里做什么?心里这样想着,自己却已经转过身来往外走去。
太子这种生物对于东宫后殿的宫人们来讲,以前太子未成亲的时候,后殿基本上就是个摆设的作用。因为太子住的地方并不是后殿,而是在前殿书房准备的寝室里。
后来太子成了亲,但是太子以政务为首,到后殿来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基本上属于珍稀动物,难得一见,更不要说大白天的见到人,简直比半夜闹鬼还要稀奇。
东宫宫人们心里头想什么,太子并不知道,也不会去猜度。在他的认知里,能让他感觉到舒服的环境才是他想要的。书房那地方他已经呆习惯了,所以习惯成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后殿是个非来不可,是他正经居住的地方。
等到有了太子妃,自己成亲之后,他知道自己身上添了一副担子,虽然他并不喜欢在自己的人生里加入太多的东西,但是娶妻生子乃是人伦大统,他也不敢不遵从。
反正娶妻早晚都避不过的,到了成亲的年岁,父皇母后让他成亲他也就从命了。
原以为不过是东宫多了一个人而已,但是现在他才察觉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不是仅仅多了一个担子,多了一个人,而是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因为这个人的到来,东宫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比如,自己的态度就会决定整个东宫对自己这个妻子的态度。
这种事情让他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太子妃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这些人怎么还能因此态度不同呢?
一开始想不明白,昨儿个一夜他其实并未睡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他想通了,明白了,之所以自己的态度就决定了太子妃的生活,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权利能更改掌控一个人的命运。
这一点让他自己也有些烦恼,其实他并不想这样,但是宫里头多少年的习惯,让这些人无法改变他们的思维。也就是现在他才真真正正的明白了,为什么父皇从不动选秀进宫的女人。也许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女人,但是这代表的意义却很是不同。
他一直以为父皇不动那些人是怕母后伤心,现在想来不仅是怕母后伤心,其实更怕因为父皇的态度的不同,导致宫里头庞大的宫人的态度也会发生改变。
这些宫人们,其实并不喜欢宫里头风平浪静,这意味着他们就要在这宫里日日的苦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若是这宫里头多几个主子,多几个受宠的主子,才有他们的施展之地。
这种对于未知力量的左右,让太子黑了一夜的脸。
他自诩聪慧,对任何事情都能有自己的独特的理解跟处置方法,甚至于帮着父皇处理朝政大部分的时候也都是顺利无阻。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成亲后这么一个小小的流言,就让他发现原来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却是很致命的存在。
难怪当初姐姐一意坚持寻找她想要的爱情,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姐姐虽然大多数不靠谱,但是在这方面却比他敏锐地多。
因为元昭清清楚楚的知道,以公主的身份,只怕她一辈子也找不到爱情。就算是侥幸被她遇到了,但是在这么多眼神的环绕下,在这么多别有心思奴才的伺候下,想要在规矩跟规则之间守护爱情,没有他爹如钢铁一般的意志是扛不住的。
元昭知道她自己未必能抗住,所以她选择跟自己喜爱的人去过小门小户的简单日子。
当初他不明白,为此还很生气,觉得元昭的眼神不过如此。
岳怀逸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让一个女人为了他倒贴到这个份上,也真是让人瞧不起。
可现在他慢慢的有些懂了,岳怀逸不是没担当,而是他没有力量去抗衡那么多。做了驸马,或许他们的爱情反而会夭折的很快。不是他跟元昭不相爱,而是当爱情中掺杂了太多的杂质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这一刻,他反而有些羡慕元昭跟岳怀逸了。
他们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因此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许这样的抉择会让周遭的人不理解,可是却能让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春暖花开。
那么他呢?
他想要什么?
第一次,太子居然没有明确的答案告知自己。
当初选择简遥知做太子妃,并不是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或者是怀有什么家族不强大未来好掌控的心思,纯粹是因为在那么多打扮的璀璨闪亮五光十色的女人中,他是让他觉得最顺眼的一个。
他不喜太复杂的东西。
政务上的事情已经令人觉得十分繁杂,那么生活中他喜欢简单的人。
简遥知当时最符合他的预期想法,看一个人要看她的眼神,心中干净的人,眼睛也是最纯粹的。
她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果然成亲后,她让他十分的省心。不会故作殷勤,不会整日想着如何与他培养感情去打扰他的清净。不会想着在东宫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好像她进了宫做了太子妃,就跟嫁了寻常人一样,依旧过着最简单的日子。
对此,他表示十分的满意。
可现在,他不满意了。
因为他的忽略,却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自律身高如他,满腔抑郁无法排解,本来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偏偏就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发生了,而他的太子妃居然连一声诉苦都没有。
太淡定的性子,头一次让他觉得有些头疼。
偏殿里同样寂静无声,诺大的宫殿好像没什么人气般,他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抬脚进了偏殿,明间里空无一人,他走了两步打起帘子往西稍间望去,依旧没人。只是西稍间里略有些杂乱,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满了被剪开布料,地上一角还对着剪下来的一堆布,炕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针线框子,他看到里头堆满了各色丝线。
那密密麻麻的丝线撞入他的眼睛,第一次知道原来丝线居然有这么多种颜色。临窗的大榻上摆放着几卷摆放整齐的布片,像是裁好的料子,看颜色不像是外裳,应该是里头穿的中衣。好奇心起,径自走进去,摊开一卷,拿起其中一片往身上一比量,是他的尺寸。
他虽然不懂裁料缝衣,但是一年下来总要量几次尺寸做衣裳,所以简单的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他的太子妃在为他做衣裳。
只是宫里头养了没那么多的绣娘,实在是没必要自己做这些。他记忆中母后不太擅长这些,就很少给父皇做衣裳,就算是做大多都是做贴身穿的,这样便是做的不太好,其他人也瞧不见。反正他母亲做衣裳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会把袖子接反了,连他都知道袖子跟肩膀连接的那个地方有个三角形,再好认不过了,可他母亲总也记不住。
将东西放回去,太子就转身去了东稍间,轻轻打起帘子,果然就看到书案后头坐着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身影。看她的正面比较多,背影还是比较陌生的。
嗯,昨晚上的背影印象有点深刻,但是太子不愿意去想,有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