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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回乡(1 / 1)

吴歌算定那黑衣汉子必是这群人的首领,当即向春田淳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注意两翼,掠住阵脚。春田淳子刚点了点头,吴歌已“呼”的一声,如鹰击长空,猛扑而下。

他身手何等迅捷,只听“碰碰”两声,那黑衣汉子身周簇拥着的六七名下属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吴歌撞飞出去,连惊呼之声,都未及出口,与此同时,吴歌五指如钩,已抓住那黑衣汉子的右肩,往里一夺。

这雷神巨力的一拽,那黑衣汉子虽也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却哪里抵受得住,登时跌到吴歌跟前。吴歌牢牢拿住了他的“肩井穴”,教他动弹不得,耳边只听甲板上呼喝声不断,人群涌动,至少有十余支火枪指向了吴歌。

吴歌将那黑衣汉子往前一推,道:“不想让他活的,尽管开枪。”

那些火枪手登时面面相觑,手足无措。那黑衣汉子缓缓地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吴歌见这黑衣汉子身陷己手,却并未见如何慌乱,颇有大将之风,心中起疑,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何攻击上官世家的海船?”

他此言一出,那黑衣汉子自然以为他是上官世家的人,不由心中暗叹:想不到上官世家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真是一招棋差,满盘皆输。脑中正飞快谋算对策,忽听“砰”的一声枪响,人群中竟有人开了枪。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人人都是绷紧了手脚,陡然间听到枪声,都是心头一炸,惊慌之际,手指一颤,不由自主扣动了扳机,登时枪声大作,十余支火枪吐着火舌,将呼啸的铅弹都打向了那黑衣汉子。

铅弹出膛,这些人方才惊醒,却哪里挽救得及,眼见犯下如此犯上逆举,人人都变了脸色。谁知枪声过后,却见吴歌和那黑衣汉子依旧凭栏而立,毫无异状,竟似乎未中一枪一弹一般。

黑暗中众人瞧不真切,只觉吴歌和那黑衣汉子身前似乎有一层密密麻麻网样的物事,还未看清,只见吴歌右手一挥,嗒嗒连串声响,如黄豆落地,滚成一片。

“子弹,是子弹,他接住了子弹。”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回过神来,爆出这一声喊。登时群情耸动,人人皆惊。

原来这十余支火枪的火力齐射,的确是被吴歌的“雷神封印”尽数接了下来。自轮回岛紫极宫瓮城一役后,吴歌对“雷神封印”无强不破的环宇第一守势信心大增,所以面对对方十余支火枪,已无昔时的慌乱惧怕,早有成竹在胸。而且这一次接下枪弹,感觉比在紫极宫时更为轻松,似乎这些火枪的威力远不及轮回岛上火枪的威力强大。他却不知,轮回岛上能工巧匠周游四海,见闻广博,所制火器博采众长,别具一格。他们的火器内置膛线,弹药后装,不但弹道稳定,且初速更大,较之岛外常用的前装药滑膛枪早已领先了何止百年。

春田淳子初时见枪声大作,吓得魂飞胆丧,只怕吴歌遭了毒手,不顾一切地跃下舱顶,叫道:“公子。”声音颤抖,都带了哭腔,待见吴歌安然无恙,登时喜上眉梢,心中更对吴歌崇拜得无以附加,她见机极快,当即高声叫道:“我家公子乃海神下凡,九龙护体,不坏金身,尔等凡夫俗子还不弃械膜拜?再有亵渎神灵者,罪及全家。”

要知跑海之人最是迷信,渔民船夫每次出海都要焚香祭拜海神,乞求平安,便是平日在家中,也有诸多忌讳,比如吃鱼时不能翻鱼身,翻鱼意谓翻船。临出海只能吃鸭蛋而不能吃鸡蛋,只因鸭蛋谐音“压浪”,鸡蛋却谐音“寄浪”,林林总总,盖因海事难测,祸福都只在旦夕之间。春田淳子这句话直抵他们最为惧怕之所,他们又亲眼目睹了吴歌的非凡手段,一时人心惶惶,惧意弥漫,便有人丢下了火枪弓弩。

但这些人似乎不是寻常的渔民船夫,仍有一多半悍硬之徒虎视眈眈,盯着吴歌。吴歌心中一动,对那黑衣汉子道:“看来你的手下并不把你的生死如何放在心里,莫非有人想取你而代之?”

这一句挑拨离间恰到好处,那黑衣汉子枪口惊魂,心惊胆战,兀自还未定神,听得这一句,登时肝火上窜,破口大骂:“王八羔子,刚才是哪个杂种先开的枪?”

甲板上刹时鸦雀无声,举枪的人慌忙把枪放了下来。只听人群中有水手弱弱地道:“是……东……”话未说完,“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竟被人扔了起来,撞向吴歌和那黑衣汉子。

吴歌居高临下,看得分明,那水手是被身旁一人扔出来的,籍此良机,那人拔身而起,扑向左舷。吴歌出手如电,“刷”的一声,拔出黑衣汉子腰间的长刀,手腕一振,“屏”的一声,那精钢长刀碎成数十截,激射而出。

那水手吓得“哇哇”大叫,忽然身子一滞,已被吴歌伸手接住,这才明白吴歌发出的碎刃不是攻击他。那数十片碎刃破空而出,在左舷前组成一片亮晶晶的钢幕,正好截住了那人的去路,这一手阻击计算之精准,应用之巧妙,当真是妙到毫巅。

那人全力一扑,想不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重刀墙,眼见要一头撞上去,情急之下,双袖拂出,以一记“铁袖功”扫开面前的拦路碎刃,但经此一滞,体内真气沉降,整个人直坠下来,落到甲板之上。

那黑衣汉子大叫:“拿住他。”顿时四周便有人或以火枪,或以弓弩,对准了那人。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原本年轻英俊的脸上现下却满是戾气,怒视着吴歌与那黑衣汉子。

吴歌与那黑衣汉子看清此人,无不大吃一惊。那黑衣汉子叫道:“东方美璧,是你?”

那人赫然竟是东方世家的二公子,东方诗霏的长子——东方美璧。那黑衣汉子颤声道:“东方美璧,我们同坐一条船,你……你竟然想杀我?”

他此言一出,吴歌心中一凛,隐约已猜到其中的来龙去脉,若是所料不差,只怕上官,慕容两世家追踪“神龙号”之事,东方诗霏早已知晓,只是想不到他如此决绝狠辣,竟然全然不顾四大世家多年结盟之义,在这里埋下了一支奇兵,要将上官,慕容两大世家一网打尽。

只听东方美璧恨恨地道:“傅勇,你枉为澎湖游击,守备松弛,被人摸到眼皮底下尚不自知,现下之变局全拜你所赐,使我多时之谋尽付东流,你……死有余辜。”

吴歌闻言又是一惊,想不到东方美璧勾结的竟然是大明的水师?这黑衣汉子竟然是澎湖游击将军,难怪船坚炮利,装备精良。吴歌眼见“无暇号”危在旦夕,不耐多说,厉声道:“我不管你们有何纠葛,若要活命,立刻停火撤军。”

那游击将军傅勇性命要紧,加之又被东方美璧寒了心,立刻大声道:“传我号令,停火,撤军。”

话音一落,立时便有两支号箭射上天空,“砰”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出两团绚丽的烟火。

吴歌道:“淳子,你用千里镜看看,无暇号可有倾覆之虞?”

春田淳子依言举镜,看了一会,道:“无暇号虽受重创,但舵机与水密舱未受损伤,正往西走,应不致有沉船之险。”

吴歌极目远眺,见围捕无暇号的另两艘炮舰也偃旗息鼓,自两翼驰回,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傅勇道:“这位英雄,在下此次误听奸人之言,得罪上官,慕容两世家,实是后悔无地。但凡有可弥补之处,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在下虽然不才,却还是朝廷钦命的从三品军职,从今往后,不论世家有何要求,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这人当真是官场中的老手,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软硬兼施,表面上看是在软言求饶,但话中故意点到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显然有威胁警示之意,好教吴歌不可一时血性,轻举妄动。

吴歌“哈哈”一笑,道:“难得傅大人诚意悔过,在下却之不恭,便请傅大人屈尊纡贵,陪在下走几里路,如何?”

那傅勇脸色微变,但情知如此僵局,吴歌要胁己为质,那也是必须之举,多说无益,若惹火了这小煞星,反而危险,当下苦笑道:“那是应当的。”

当下吴歌命水手吊放一艘舢板,押着傅勇,东方美璧一齐上了舢板。东方美璧武功不弱,吴歌怕春田淳子看不住他,道声:“得罪。”点了东方美璧“膻中”“气海”“丹田”三处气穴,教他无法驱动内力真气,又搜了他身,确定他未带那柄威力无边的“光剑”,这才放心。

轻舟快桨,不到半个时辰,已远远驰离了海战水域,那三艘大船主帅被擒,投鼠忌器,不敢追踪,已被甩得只是海天之际的三个黑点了。那傅勇越是远离自己炮舰,心中越是不安,不时回头观望。只有东方美璧,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得看着吴歌操桨。

又过了一会,东方美璧冷冷地道:“吴歌,你所行航向与无暇号背道而驰,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吴歌淡淡地道:“你们勾结官府,狙杀上官,慕容两世家,日后自有这两个世家的人向你讨要公道,何必急在一时?”

东方美璧脸色一变,道:“你什么意思?”

春田淳子忍不住道:“东方公子,此次海战,我家公子不过是适逢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难道你以为区区上官,慕容世家,便能驱使我家公子为其卖命吗?”

东方美璧心中大怒,暗道: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狗拿耗子,闲来多事,便将我们筹谋多时的心血破坏怠尽,这苍茫大海,怎么没把你们淹死。一念及此,突然想起自己父子在神龙号舢板上做了手脚,拔了铆钉,只以胶连,算定吴歌会不辞而别,那舢板在海中禁不了多久,便会四分五裂,只要吴歌一死,世上知道“神龙心经”的便只有自己父子二人,却万万没想到吴歌竟能化险为夷?想到此节,心情登时沉了下去,不知吴歌会不会籍此发难,便不敢再多言。

那傅勇听见吴歌只是个局外人,登时心宽大半,忍不住道:“小兄弟不但武功绝世,更兼义薄云天,此次多亏小兄弟出手,在下才没铸成大错,在下心中感恩戴德。不知小兄弟如此身手,可想报效朝廷,在下在朝中颇有点人脉,只要小兄弟点头,在下定当全力举荐,小兄弟英雄大有用武之地啊。”

吴歌“哈哈”一笑,道:“不知傅大人的人脉与东方世家比起来如何啊?”

此言一出,傅勇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东方世家财雄势大,与朝中各部官员只怕都有关系,当年甚至与内阁首辅张居正都关系匪浅,后来张居正倒台,被万历皇帝秋后算账,牵连众多,却唯有东方世家安然无恙,于是又有说东方世家与万历最宠幸的郑贵妃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想到此次海上事败,不知东方父子会如何对待自己,忆起在船上时,东方美璧翻脸无情,杀人灭口,现在依然心有余悸,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还要保举别人,难怪吴歌笑话,于是心情大失,发起呆来。

这二人住了口,吴歌乐的清净,此时东方晨曦微露,海风拂体生凉,春田淳子忽然跳了起来,迎风俏立,叫道:“陆地,是陆地,我们到琉球了。”

吴歌抬头望去,只见海天交接之处,果然现出一抹郁郁葱葱的景象,头顶啾啾声响,不时有海鸟振翅飞过。吴歌精神大振,落桨更快,不到半个时辰,已驶近了岛畔的那霸港口。

琉球国自隋以降,便开始接受到中华文化的熏陶,洪武开朝后,更正式成为大明的属国,因其地处东海要冲,西临大明,南接爪哇,暹罗,北临日本,故而千帆竞过,贸易发达,有“万国津梁”之誉。傅勇官居澎湖游击,常在东海巡弋,与琉球官场多有往来,眼见到了熟地,更生脱身之心,正暗自筹谋,忽见吴歌伸手过来,在他怀中一阵乱摸。

傅勇又惊又惧,强笑道:“小英雄,你这是做甚?”

吴歌抽手出来,手上已多了许多物事,除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竟还有多张银票,展开一看,张张面额都在万两之上。吴歌眉开眼笑,道:“这些不义之财,不取有违天道。”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傅勇心中虽怒,面上依然笑道:“但教小英雄喜欢,拿去便是。”

吴歌便将那袋银子交与春田淳子,吩咐她上岸去备些水粮补给,顺便将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换了。春田淳子知道吴歌心细,借此由头,让她解决一些女儿家的尴尬私事,不由俏脸微红,心中却是甜丝丝的,应声去了。

傅勇见吴歌没有上岸的意思,不由心中着急,忍不住道:“小英雄,这琉球国风光旖旎,物产奇异,大不同于我们大明,小英雄既入宝地,不上去转转,岂不可惜?”

吴歌微微一笑,道:“看来傅大人对此地很熟啊,想来在此地有不少知交好友或是官场同僚了。”

他此言一出,傅勇已知早被他看穿图谋,登时脸色铁青,心中大骂:直娘贼,这王八犊子不但武功高强,为人还这般狡猾,老傅今次栽在他的手里,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小半个时辰后,春田淳子已作一身干净利落的小厮打扮,提着水粮补给回转。吴歌马不停蹄,立刻开船。那傅勇看着渐行渐远的琉球岛,心有不甘,道:“小英雄,此去大明,还有千里之遥,你……你就想凭依这一只小舢板横渡汪洋?”

吴歌笑道:“当年达摩祖师东来,一苇便可渡江,更何况我们还有这一艘舢板,若是傅大人平常坐大船坐惯了,坐不惯这小船,大可下去与鱼虾同戏。”

傅勇听他语气里隐透杀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哪里再敢多嘴。

又行了一日夜,第二日清晨,便见前方有几座小岛如翡翠般点缀在碧海之中。吴歌忽然道:“便是这里了。”

众人都感诧异,抬头去望,傅勇道:“那……那是钓鱼台列岛。小英雄此言,何意啊?”

吴歌道:“当我四岁时,随父母自海外而回。我爹爹说,只要看见这几座小岛,便是看见了大明故乡,原来,它们叫‘钓鱼台’。”说到此处,心情激荡,当真便犹如游子远回一般。

傅勇虽是赃官一个,这时却也不禁胸有豪情,道:“令尊倒是有见地,不错,这钓鱼台正是我大明海疆,归我澎湖管辖,是我天朝使臣册封琉球国必经之路。”

吴歌道:“既如此,那傅大人在此镇守海疆,正是其所。”一言甫毕,抓起傅勇“呼”地扔了出去,那傅勇近一百七十斤的身躯被他扔石子般直扔出二十余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那傅勇也是个聪明人,情知吴歌已放他一条生路,当下手足并用,往最近的钓鱼台附属小岛——黄尾屿游去。此处虽尚远离大陆,但多有船只经过,并不是蛮荒死地。

吴歌又驾船向前,在钓鱼岛前缓缓停下。东方美璧冷冷地道:“你是要将我们分弃两岛吗?你倒是好心,却不知救那狗官一命何用?”

吴歌叹了一口气,道:“人命可贵,少杀,慎杀,需要那么多理由吗?”言罢,手指凌空虚点,解开了东方美璧被压制的穴道。

东方美璧缓缓站了起来,道:“我们神龙子孙向来恩怨分明,吴歌,你虽坏我大事,但你带我离开那狗官的炮舰,其实是救我一命,东方美璧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从现在起,你我各不相欠,江湖路远,你好自为之。”言尽于此,他双脚一点,一个鱼跃,钻入水中,往钓鱼岛游去。

吴歌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大声道:“那‘散功大法’定可除你父亲罹患之疾,但‘神龙心经’功法凶险,若是得失之心太重,只怕走火更甚,戒之,慎之。”

那东方美璧只是微微冷笑,游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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