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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文坛龙虎斗【二十三】(1 / 1)

“二位可是已经定好了最后的辩题?”

狄纬泰和徐斯伯坐在擎中王刘景浩的左右。

“文坛龙虎斗”是文道一脉天下最大的盛会,即便这一位楼主,一位阁主的身份地位不如在座的五王,可就事论事来说,这样的盛会自当是他俩为先。

“刚才来的路上,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已经狄楼主商议过此事,只等王爷您定夺!”

徐斯伯说道。

狄纬泰十分诧异的看着他,却是没有料到徐斯伯竟然会对擎中王刘景浩如此客气。

历年以来的“文坛龙虎斗”,徐斯伯都极为强势。就算河东河西轮换着来,通今阁在他的带领下却是也出了不少风头。

他从未见过徐斯伯如此谦卑的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明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先前两人刚刚沐浴后,还未更衣时,擎中王刘景浩不知处理了什么样的事端,竟是将周身气势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世人虽然对天下五王的修为一直有所猜测,可终究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毕竟从末代皇朝被推翻以来,五王共治的局面着实算得上太平祥和。

有所冲突,也只是局部的争端。

西北草原王庭的犯边,要不是定西王霍望想要借此立威,排除异己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最多死些百姓,少些房屋罢了。

身居高位的统治者眼里,人命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只有他们的命,才是天底下最有价值和值钱的,因此他们极为惜命,不惜以百姓的命,换来自己的命。

况且安稳太久了,人心便会散乱。

若是能时不时的有些祸患,还能让他们的屁股底下的王座更加安稳。

明面上,天下五王虽然以擎中王刘景浩为首,但世人对他的境界估计,最多也是地宗巅峰,威凌八面而已。强于其他四王,但互相之间的差距应当不大。

可如今,整个王府内在座的,包括那文道七圣手,都已然知晓擎中王刘景浩的的确确是登临了天神耀九州的境地,面对这样一位明面上的武道极限强者,任凭谁都会有几分畏惧。

这般畏惧转化在言谈举止中,也就成了方才徐斯伯的模样。

“定夺不敢!本王虽然也曾涉猎过不少的典籍,但也就是闲暇之余随便翻翻罢了,并未深究。”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王爷过谦了!这修学储能,先博后渊。随便翻翻已经是最为经世致用的读书门道。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等悟出这个方法,却是用了不知多少年光阴,还是在先贤师长们的点拨之下。而王爷却是可以自悟,这般灵性,非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可比啊!”

徐斯伯捋着自己的花白长髯说道。

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最初读书的地方是还算不上是书塾,只是个头上有顶不漏雨,四面有墙不透风的屋子。然后有位算是能够识文断字的先生,隔三差五的,来给众人从《百家姓》、《千字文》等基础教起,待字认识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背《三字经》。《增广贤文》等等带着韵脚的道理。

全天下的读书人,读的第一本书大体都应当是 《鉴略》。

书塾的先生在以前,管教身为严格。写错了字,背不出文章或是扯闲篇,看闲书,当真是要被戒尺狠狠教训的。

如今的先生仍然会在桌上放置一把戒尺,但也只是作为象征之用,很少再拿起他来打人。

一者是因为如今太下太平,读书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以前只有三五人,还能眼里管教。现在却是三五十人不止,挨个收拾,却是能把先生自己都累个半死。

擎中王刘景浩也上过书塾。

第一本书读的和那两位老夫子无甚区别。

他的桌上除了这一本书和用以习字的草纸外只有一套极为简陋的文房四宝。

笔是秃的,墨是兑了水的。

反正只要能写字,写出来的字有痕迹,便能对付过去。

不过孩童谁会喜欢看书写字?

但在书塾里,除了这些外,也着实无事可做。

窗外的落叶,飞鸟,蝴蝶,早就看腻了,千篇一律。

没奈何,只能埋下头来用心识字,或许还有些趣味。

一旦认识了那些比划勾连,便自然而然的对书中这一个字一个字连起来的东西就发生了兴趣。

长街上的画片,配着响锣,固然好看。不过看来看去就那么几张东西,时日一久,都能自己顺着背下来后面画片的内容,也就变得无趣的紧。

不过也有不少读书人,走了歪路。

旁征博引,口若悬河,似是知道不少东西。

倘若要借此骗人,这法子还着实算得上博雅。

要是个普通人,抛开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境界等等,来和擎中王刘景浩聊聊这文道,就会产生如此。

殊不知,这却就是因为他常常随便翻书的缘故。

好在他并不是那冒充博雅之人,对于自己不懂的,或是不知深浅的,都会坦然相告。

毕竟那些书没有本本细看。

许多光是卷册就有上千的,擎中王府里面也没有全部,怕是全下只有在博古楼和通今阁中才能寻到。

但往往这样的书,都会有历代的读书人编撰出个提要简明来。把这读完了,虽说不是原汁原味,但也能拿出来唬人。

从第一次“文坛龙虎斗”开始,便是以踏实学问,历练文心文胆为目的。

这个标准,至今都未变过。

“二位大贤要是非给本王安置个名头的话,不妨就是杂家吧。这马上马下的功夫,都还有点。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也都有所涉猎,还算能当得起这个头衔。”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他看出了徐斯伯和往日的不同。

他们刚来的夜里,不光是博古楼与通今阁之间互相明争暗斗,甚至还有些隐隐要压过擎中王刘景浩的意味。

这会儿转变了性子,是因为何故,他心中也是极为了然。

况且,擎中王刘景浩本就是故意为之。

这般行事,不但给莫离一个下马威,让她不敢将这擎中王府军器部的丑事传扬出去,也同时昭告其余四王和狄纬泰、徐斯伯两人,他的武道修为已是人间绝顶。

更是让那些个擎中王府外,中都城里,蠢蠢欲动的势力,把自己重新掂量一番。

蚍蜉撼树,勇气可嘉,但结局无需多言。

徐斯伯在文道上,向来推崇专精于一。

听闻擎中王刘景浩这么说,即使再有意讨好,却是也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狄纬泰心中暗自一乐,这“杂家”之说,倒是和他所提倡的不谋而合。

“杂而不精”不是个好词。

但对于整日坐在书斋里,摇头晃脑,读圣贤书,不知人间几何的蠹虫来说,偶尔看看某家陈年账簿,看看其中记载的“配盐幽椒,豆腐青菜,肉干笋片,酱油黄酒等等,便有了些许烟火气。走路时,脚下也能踩的比以前更扎实稳当。

偶然有了个新颖体会,一股脑的钻进古书堆里,寻摸一番,往往就能恍然的道一句:“原来‘古已有之’……

“此次‘文坛龙虎斗’在下和徐阁主商议后,觉得还是不标新立异,以求稳、求本为主。”

狄纬泰说道。

几人端坐高台,寒暄片刻还好。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头接耳,耽误的时辰过场,那就难免在天下读书人面前折损了威仪。

所以狄纬泰才会接过话头,将其引到正路上。

至于那些个场面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不必急于一时。

他对五王的态度,向来都不卑不亢,进退得当。不似徐斯伯那样,狂傲频露。

人情的积累是个长久的事情。

老百姓所说“闲时不烧香,急时跑神庙”这会儿用在徐斯伯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

“愿闻其详!”

擎中王刘景浩一听狄纬泰却是要说此次“文坛龙虎斗”的辩题,当即肃穆庄严。

“君子。”

狄纬泰并未言语。

而是抬起右臂,伸出食指,探入茶杯中。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方方正正的写了出来。

“这辩题的题目古意十足啊!”

定西王霍望看着桌上的大字说道。

“文道一脉,其实并不拘泥于诗词文章。有道是;‘首孝悌,次谨信。有余力,则学文’。诗词文章归根结底,尽皆都是做人的纲常道理。而在文道之中,人之最,便是‘君子’。历届的‘文坛龙虎斗’都太过于重视笔力文采和布局谋篇。倒是有些歪斜,此番我与徐阁主商议后,觉得还是应当回落于这‘人乃文之本’上,故而选定这‘君子’一词为此次的辩题。”

狄纬泰说道。

擎中王刘景浩听后,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即扭头看向刘睿影说道:

“就由你来说吧。”

刘睿影一直恭敬地站在擎中王刘景浩身后。

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却是未曾反应过来。

“文坛龙虎斗”这样的天下盛会,要么由狄纬泰和徐斯伯,要么就由五王之首的擎中王刘景浩来开场。

还从未有过,让旁人来开场的先例。

“嗯?”

擎中王刘景浩看自己话音落下也有些时候,但刘睿影仍然无动于衷,不由得心生奇怪。

“王爷,这样做……合适否?”

刘睿影俯下身子,凑到擎中王刘景浩的耳旁问道。

“那你得问问这两位大贤!”

擎中王刘景浩笑着说道。

“‘文坛龙虎斗’本就是青年读书人的盛会,刘典狱虽然不走文道,但拜了鹿明明为师,却也就算是半个博古楼中人。这么说来,当然是合适至极!”

狄纬泰说道。

徐斯伯本想说些什么,但一听狄纬泰这么说,也就没了意见……只能附和着说了几句。

可狄纬泰三两句话,却是就把刘睿影算做了博古楼中人。这话术手段不可为不高超!

从擎中王刘景浩举止中,明眼人早就看出刘睿影超然的地位。更有甚者,还从他与擎中王的姓氏中琢磨出了点旁的名堂……

“还请刘典狱稍待。”

就在刘睿影踏上前去,正要宣场时,徐斯伯忽然开口阻拦,并对着擎中王刘景浩一番劲气传音。

“只要二位大贤商议妥当,一众青年学子没有意见,那本王当然赞同!”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然后对着刘睿影点了点头。

刘睿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

尤其在他熟悉之人的面庞上稍作了停留:汤中松,酒三半,欧小娥三人,以及后来在博古楼中认识的鹿明明,常忆山,沈清秋,今朝有月,还有在太上河中有着过命交情的邓鹏飞,毕翔宇,还有刚刚送了他一幅字的莫离,莫大师。

“辩题,君子!”

短短四个字,刘睿影却是说的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整个大殿中,余音袅袅,不断回荡。

方才擎中王刘景浩对他点头时,也用劲气送了两个字入他耳中,正是“君子”

刘睿影一下便领悟了王爷的深意。

这该当时最不同寻常的一次“文坛龙虎斗”。

以至于他在公布了辩题题目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人预料到,这次竟是抛开了诗、词、曲、赋四大门类,也不提那经、史、子、集四部先贤,径直跃到最后的辩题。

“咣!”

整个大殿还未回过神来时,酒三半突然吧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怎么是茶……”

“换酒!”

刘睿影冲着侍从一招手,笑着说道。

酒三半也抬头看着刘睿影,咧嘴笑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刘睿影,欧小娥,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吾同销万古愁!”

侍者还未来得及将坛中酒倒入杯中,却是就被酒三半一把夺去。

边喝酒,便嘟嘟囔囔的念叨着。

待喝完后,才把这最后一句清楚的吟诵出来。

随口而言,脑袋里除了嘴里酒的辛辣刺激着精神,再无旁骛,作这诗,如困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向心而生,没有目的,也无所求。

他这般随意,说的飞快,好在“文坛龙虎斗”上,有耳力、眼力极好之人负责记录。

因此酒三半这一首即兴之作,才能得以保存。

大殿中本来还有些混沌的众人,听那负责记录的专人再度吟诵了一遍后,无不唏嘘哗然!

不但感叹酒三半之才气,更佩服酒三半之胆略。

公然要酒已是无人敢为之事,更不用说在明知无试问唱和之后,仍然我行我素。

真是潇洒至极,真性情中的真性情!

“好!”

刘睿影鼓掌叫好。

“博古楼酒三半,已然答完辩题,现在通今阁中可有哪位高才要与之一辩?”

刘睿影接着说道。

这句话说道中间,却是就引起了一阵唏嘘……尤其是通今阁中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这酒三半只是要了酒,做了诗,怎么就算是答完了辩题。

“刘典狱,在下知道你曾去过博古楼,并在其中盘桓过不少时日,且与这位酒三半私交甚笃。但‘文坛龙虎斗’向来都是至公至允,您代表擎中王殿下主持,不该如此偏袒才对。”

通今阁中一人站起,慷慨说道。

他最看不上这种因为关系而故意偏袒之事,这对没有“关系”的有才之人何其不公,他们本能靠本事凭实力,却因为这些个认识朋友的而错失机会甚至连机会都不曾有。

“哦?既然这位大才有所不满,不妨说道说道?”

刘睿影眉毛一挑。

“此番辩题乃是‘君子’一词,仅凭一坛酒,一首诗,在下着实不明白究竟是如何答完了辩题。还请刘典狱明示。”

此人说道。

酒三半不过做了首诗而已,如果这般就是答完了题,那在座岂不是人人都行?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说说,何为君子。”

刘睿影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君子,便是坦荡之心性!。心中无担忧,无恐惧。不忧不惧,便是君子!”

此人说道。

“不忧不惧便是君子,那梁上君子或匪帮山贼在行窃盗之事,也是如此。他们对今日不恐,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明日无忧,才会只贪图一时之快活。难道他们也是君子不成?”

刘睿影出言反驳道。

那人听后犹如挂了霜雪的柿子,顿时萎靡下去。

思量再三,将连侧向一旁,拱了拱手,重新落座,口中不免发出一声重重的长叹。

反倒是博古楼的众人,包括鹿明明以及常忆山在内,纷纷抚掌点头,面带笑意。显然是对刘睿影这番辩驳极为满意。

先贤之书,大家都读过。

方才那人却只理解了个皮毛。

不忧不惧者,世间数不胜数。

深究后,却是在于,以何种态度、心境。

刘睿影听到通今阁中人仍有不少窃窃私语者,便招手唤来侍者,令其在面前摆了一张桌案,一套文房,已经半刀裁剪齐整的澄心堂老纸。

墨已研好。

黑中泛起点点金。

好在这会儿的阳光并不刺眼,所以这点点金色并不明显。

刘睿影提笔蘸墨后,静立在桌案后。

犹如腊月青松,毫无动摇。

约莫过了不半盏茶的功夫,却是挥毫泼墨,在纸上写下了三行字:

“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众人伸着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但只有五王和狄纬泰,徐斯伯坐在他背后的七人才能看的清楚。

“刘典狱当真是天赋异禀!凭此等悟性,即便是弃武从文,有朝一日也足可位列‘文道七圣手’之一。”

狄纬泰说道。

刘睿影毕竟是在帮酒三半辩驳。

身为博古楼楼主,不论如何,都算是酒三半的先生。

何况这般场面,刘睿影竟然如此相帮,也是狄纬泰所未曾预料到的……

当初刘睿影在博古楼中时,狄纬泰对他并不算是客气,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反倒是和他同路而来的赵茗茗,酒三半,欧小娥等人,以及一直在博古楼中的老友萧锦侃对刘睿影帮助极大。

后来酒三半却是又被无端牵扯上了五福生的大哥——两分身死一事。从刘睿影走后,也在博古楼中受了不少排挤。

要不是狄纬泰让他住在自己附近,和鹿明明当了邻居,恐怕酒三半来博古楼中书不曾看两页,却是出剑的机会比提笔还多!

刘睿影写完后,朝着宣纸吹了口气,让墨迹干涸。而后从桌上掀起,走下台去,递给了莫离。

“莫大师,劳烦您给众位大才念念。”

莫离一脸茫然的接过,不知刘睿影究竟是何用意,为何偏偏要她来宣读。

其实这道理极为简单。

在场的众人,除了五王之外,其余都是属于博古楼,亦或是通今阁。

唯有莫离是自由身,还位列文道七圣手。

除了擎中王刘景浩外,其余四王都是前来观礼的贵宾,自是不合适。

本来应当让东海云台这唯一的局外人来读,可刘睿影并未在众人中看到李韵的身影,因此莫离便是最佳人选。

莫离看着纸上的三句话,眼睛顿时一亮!继而十分不可思议的抬头和刘睿影对视了一眼,然后将纸上字抑扬顿挫的读了出来。

刘睿影的字算不上好看。

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丑陋。

并且比划生涩。

间架结构也缺乏整体的协调。

或许那些清高的文人看了必得说上一句,把自家鸡拿来沾沾墨,在纸上走两步,都比这字要来的齐整。

但辩题之中,字的好坏并不重要。其中的立意和内涵才是本质。

总不能因为字丑,便一味苛求。岂不是舍本逐末?

写字好看的,也未必写的出刘睿影纸上的东西,因此写字不在于字怎么样,在于写的是什么,写出来的有没有意义和用处。

宣读完后,众人仍在回味迟疑。

鹿明明和常忆山却是起身朝着刘睿影拱手一礼。

读书人唯有在觉得受教时,才会如此。

显然刘睿影这三句话,让位列文道七圣手的这两人都佩服不已。

闻道有先后,三人行必有师尊。

文道一脉与武道最大的不同正是在此。

黄口小儿也能有窥破天际之语,浩然学究也难免固步自封。

“一个人行于世间百态,想要真正要做到内心的坦然,便要先做到拥有仁义的胸怀。这种来自于于内心的仁厚,在加上宽和,便能使之不斤斤计较。心怀宽广,才能不纠缠于这世道所给予的得失,故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忧与恐。”

鹿明明说道。

这下却是连通今阁中人也无从找茬,只能很是不服的点了点头,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应和之声。

莫离将宣纸递还给刘睿影。

他将其展开,面向众人,但却看着酒三半,伸手指了指那个“惑”字。

酒三半眯眼看了片刻,便抚掌大笑,同时又饮了一口酒。

这惑字,上或下心。

或为可能之意,左右皆可逢源,毫无一定之规。

人之所以有“惑”,正是因为这世道总是让人面临众多的抉择。此时,就要看自己这颗“心”在地下是否能托起,是否足够坚挺。

如果心中早有判断,也不乏定力,那便不会被纷扰所迷惑,也不会被无数的抉择所压垮。

“刘典狱,方才您挥毫,一蹴而就的三句话,在下很是佩服。不过您也有言,说那盗匪之流,也是无忧无惧。那和您写的一比照,岂不是说他们也是勇者?即便还算不上君子,起码也占了一部分。”

又有通今阁中人起身辩驳道。

刘睿影有些无奈……

他本来只是想给酒三半解围,顺道当个引子,让在场的大才们可以自行辩驳。

没想到,却是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再看酒三半那逍遥的模样,眼里只有酒,哪里还管其他?

他倒是自在的很,苦了他还要替他与这些人纠缠。

刘睿影正犹豫间,忽然耳朵一动,却又是擎中王刘景浩的劲气传音。

听完后,心中也有了底气。

正巧他这一路的见闻,憋了满腹,还未曾有合适的机会说道说道。

虽然有些发牢骚的嫌疑,但刘睿影着实有许多话想说,并不只限于今日在场的众人,而是对这整个人间世道。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刘睿影放眼全场,在座的能有几个真正尊崇学问的人?

若是这学问做到最后,并不能够超乎功利,所学的一切反而让人更加庸俗又不切实际,还不如归于山野,耕田渔猎,自在舒心。

“这位大才,却是有些狭隘了。此间的‘勇’,并非是勇武,而是担当。试问那些个盗匪之流,有何担当?逞一时之勇武,不过是匹夫而已,毫无远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朝无德无仁,尚且都被在座五王推翻,何况盗匪,岂能长远?”

刘睿影说道。

“刘典狱此言极有道理,君子当然要有远虑,但若是太过于宏阔,岂不是忽略了自身的心性?”

通今阁中人犹如走马灯板,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发难。

刘睿影却是泰然自诺,不乱方寸。

“君子本就应该胸怀天下,这兴亡匹夫有责之说,在坐的列为大才,想必比我懂得多,悟的透。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唯有在穷途末路,困窘于不堪境地时,还要不放弃自我所坚守的心性,方才是君子!”

“先贤卢故之典,众位难道忘了不成?”

一直未曾言语的徐斯伯顺着刘睿影的话开口说道。

话音一落,通今阁众人立马便安分了许多,各个面露沉思之状。

卢故是皇朝时期的文道宗师,作品留下不多,但一首最为著名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却被广为传颂。

其中有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道出这位先贤当时的困顿,但身为君子,这般潦倒的时候,他心中所想却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蔽天下寒士尽欢颜”。

而他的后世子孙,更是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名句。

如若说唯有君子才会有此大志,不如说唯有此大志,方才是真君子!

“唉……”

刘睿影突然叹了口气,随即仰头,看着落日。

“在坐的,除了二三人以外,真无一人是君子!”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不旦是通今阁中人各个义愤填膺,就连博古楼却是也坐不住了

但鹿明明,常忆山,酒三半等人,却只是笑了笑。

因为他们知道,刘睿影话中的“二三人”,一定有自己。

可解下来刘睿影的一句话,却是让这几人也凌然不已……

“凡是前来参加这‘文坛龙虎斗’的,扪心自问,谁是君子?不知君子为何物之人,却是妄议君子,真是可笑至极……”

接着,又在纸上写下了两句话:“君子和而不同,君子周而不比。”这两句话,同样请莫离宣读了出来。

众人正在琢磨之际。

却看刘睿影周身飘飘然,仿佛双脚离地,下一刻便可登入上界。

狄纬泰和徐斯伯见状,都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极为惊诧。

不等二人反应,刹那间,从天幕上,又有金光万道,撕裂了云层,耀压落日,朝下飚射而出。更带着滚滚血红色的霓光,穿插其中,不断游走。

待这金光与红霓近了,在场众人闻到一股奇香。

这香味不同于先前安东王潘宇欢点燃的“龙涎”,从口鼻吸入后却是觉得四肢轻快,灵台澄澈,宛如瑞气弥漫于四肢百骸。

金光落地前,闪耀渐隐,化为紫雾一片,让整个大殿如同混沌仙境。

众人抬头一瞧,不知何时,这大殿屋顶已然小时不见。

看到一扇碧色大门,好似沉沉的碧色琉璃造就,在半空中明幌幌的立着,又似一块浑然天成的宝玉。

琉璃天门旁,左右各有数十道羽扇纶巾,衣袂飘飘的人影。

再后者,左右两侧尽皆金袍银甲。右侧持铣拥旄,左侧执戟悬鞭,持刀仗剑,恍如神人。

琉璃门外尚且如此壮观,顺着门厢朝里看去,更是惊人!

几根大柱,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托起数座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的长桥。

桥上明霞万丈,却是将人间之景,之人,之物,尽皆倒影其中,囊括万有。桥头一处可见,另一处被碧雾蒙蒙遮住了台阶,不知通向何处。

稍顷,碧雾散了些许,又见宝殿重重,殿门口静立无数玉麒麟,巧夺造化的雕工,却是惟妙惟肖,宛如活物。

旁边栽种着千年不凋之花,和万载常青之草。

沿着复道回廊,映入眼中的,处处皆是玲珑剔透之物,檐簇之上层层叠叠的满是龙凤翱翔。

居中宝殿的正上端,是个葫芦顶,亮的灼人眼目,上面描绘着巨幅比划,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还有凶恶兵将器宇轩昂的护驾于前后,但左手中却捧着琉璃盘,右手拿着个玛瑙瓶。

盘中空无一物,瓶子里插着几枝弯弯曲曲的珊瑚树,却是紫晶色,人间从未得见。

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之际,那些个人影,忽然合而成三,缓缓挥手。

转瞬间,落下一件灿烂如星辰的绛纱衣,和一顶金碧辉煌的芙蓉冠,还有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全都稳稳当当的落在刘睿影的身上。

最后落下的芙蓉冠,刚刚触及刘睿影的头顶时,合而成三的三道人影也飘然落下,面对刘睿影而立。

三人身上的耀光让刘睿影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但却听到身后一阵慌乱的骚动,可很快又被从前方传来的喧哗盖住。

“见过寒灯大人,独夜大人,远行大人!”

五王与狄纬泰、徐斯伯,带着十二分的恭敬,齐声说道。

这时,刘睿影觉得面前的光耀逐渐黯淡了下去,变得柔和,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友,又见面了!”

寒灯人负手而立。

灯盏悬浮在他的右边的肩头上方三寸之地,微微悦动。

当刘睿影的目光看向那灯盏时,它竟然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似是故人相见,行礼问好一般。

刘睿影不知情况,便也对着那灯盏微微颔首。

“见过……见过寒灯大人!”

刘睿影想起此人正是在震北王域中,晋鹏寿诞时,现身的“寒灯人”。

他的孙女可是与晋鹏之间有着很深的纠葛……连刘睿影也能看出,他们俩之间怕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之情。

“哈哈,小友不必如此。且看我这灯盏,对你亲近的很!你我之间,不以世俗辈分相论。不过我的年纪着实长你很多,你若是愿意,叫我声老寒便可。”

寒灯人说道。

刘睿影对寒灯、独夜、远行三人也知晓几分。

这三位师兄弟,才是当今天下包括东海云台、西北草原王庭、漠南蛮族部落以及坛庭在内的真正至高。

从五王等人前辈恭敬的态度便能看得出来。

这等人物,见到他们三人,都得以冠以“大人”的敬称,刘睿影即便浑身是胆子,也不敢将寒灯人唤做“老寒”。

“师兄,你说的就是他?”

寒灯人身旁之人问道。

刘睿影寻声看去,但见此人犹如白昼与黑夜的分割。

一日之中太阳落下,微微扬起尘埃,留下夜。

深幽,沉寂。

鸟归巢,人也归家。

五星无月,任何匆匆都被遮掩。

同样也没有奔波,也遮挡了烦躁。

宁静中自带着溢满的神秘。

长街变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即便有无数的奇峰和险滩,无数的风花雪月,也无法露出任何行迹。

一切都在汇聚到这人的身上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只要朝上一看,刘睿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有着一燃烧的眼睛。

就像突然撕破黑色夜幕的两颗大星,正在凝视着他。

星光清凉,可燃烧的却要比太阳更加激烈。

一左一右,简直可以与人间 所有生灵的信仰相媲美。

“正是。”

寒灯人回答道。

言语入耳,刘睿影这才回过精神,晃了晃脑袋。

这发问之人,应当就是独夜。

至于第三位远行,他却是在受了五王等人一拜后,便失去了踪影,不知去向何方。

“果然是身怀大“势”!”

独夜人打量了刘睿影一番后说道。

“不知三位大人驾临,我等后生有失远迎,还望宽恕!”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不碍不碍!其实我们仨早就来了!本想下来凑凑热闹,又觉得一旦现身露面,却是让你们拘谨。这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在上面看着。”

寒灯人伸手指了指天说道。

“绛纱衣,芙蓉冠,还有玉簪珠履,紫绶金章等物,晚辈记得已经有近百年未曾降下了吧?”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一百六十年。刚好百年加一甲子之数。好记的很。”

寒灯人说道。

“那……”

“那还不够明显吗?”

寒灯人上前两步,将宽厚的手掌搭在刘睿影的肩头,满脸笑意的看着他说道。

擎中王刘景浩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反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二位大贤,那便是如此?”

“既然寒灯大人发话,那当然就要如此!”

徐斯伯和狄纬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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