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平关乃楚国北境第一大关,毗邻宁国,接壤疏国,实属易守难攻之地,落平关城墙位于岜岭最为险要之地,两侧山壁夹道,沟壑难平,如遇夏季惊雷暴雨,又常有巨石滚落,间或泥浆横流,绝非人力可挡,正是奇险之地。
时天下尚且稳固,四海之内未有征战,楚国又一向富庶安定,因此关内百姓少有人听过管潮其名,可此人在关外却是如雷贯耳,更令敌将闻之胆寒,有他常年坐镇落平关,不惧有人相欺。
再说管潮,其人年虽不长但经验丰富,武艺高强又擅布兵排阵,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寻常武将的粗鲁跋扈,懂得怀柔绥靖之策,内安民心,外攘强敌,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此刻沈府的书房中,苏子榛正默默打量着面前赫赫有名,于他却是第一次相见的男子。
只见这人内里穿着白色劲装,劲装外面套了一件广袖长袍,黑发束高髻于头顶,用一根白色发带绑住,背后背了一个包袱,一把长剑在包裹中正若隐若现。
他这身不俗不雅的装扮落在京城士族的眼里自是十分不伦不类,可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又岂会知道行军打仗的不易。
他们又怎能知道,那劲装长袍在敌情要紧时,只需脱掉外衣便可披甲上阵,而那束发的是丝带而非玉簪是为了不让对手有机可乘,须知战场之上处处可为兵器,若一着不慎,便是顷刻丢了性命也不足为奇,可即使是这样奇异的打扮,也不能掩盖这人的豁达气度。
只见这年轻武将轻舒猿臂,声音带着漠北的沙哑:“末将管潮,见过公主殿下。”
广陵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将管潮扶起,笑的有几分开怀,虽说她的身形在女子中也算高挑,可相比之下竟不过才到这人下颚。
“管大哥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不用多礼。”
至此时,众人才看清此人的面貌,只见他的眉目英俊开阔,五官却颇为儒雅,那麦色的肌肤和细细的胡茬为他凭添了些许豪放,更有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强势与凌厉。
众人除了广陵外都是第一次见到管潮,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相似的感叹,这样将儒雅与豪放集于一身,竟也能如此天衣无缝。
管潮也毫不做作,哈哈大笑两声不客气道:“公主还是如此率性,五年不见,公主殿下长高了。”
众人似被他的豪气所感,也都或多或少的挂起笑容。
广陵笑道:“想起与管大哥初遇时,虽也是个洒脱君子,可终究比不上这五年军旅,记得当年你一口一个云兄弟,还非要让我叫你大哥。”
说起这事,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唯独管潮的脸上一红,好在他肤色深,一时也没人察觉。
这事说来话长,原来两人初遇时正值管潮离家出走,游玩到京城豫安,那时广陵也还年少,偷偷溜出宫游赏京城夜景。
不巧当时城中有一大户人家姓邓,仗着自己老丈人是朝中四品官员为非作歹,居然天子脚下也不收敛,谁晓得他竟不长眼,看到广陵年少清秀,又见他孤身一人便起了歹心,竟想掳回家给自己那病怏怏的小儿子当禁脔。
广陵那时年纪虽小,可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出一个将计就计的法子,就假装被那人掳去,心想这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百姓,可见并非什么善类,他刚好去把那邓府搅个天翻地覆。
可进了邓府才知道他们不知从哪搜罗来一些江湖草莽,虽然是二三流之类,可当年广陵尚且年幼,这二三十个壮汉竟然也十分麻烦。
广陵心中恼怒,正想着是否要亮出身份来,让那邓府的老爷吃不了兜着走,谁想半夜竟有人先一步摸到邓府书房,而门口的家丁全让他下了昏迷的药物。
此人正是离家出走,盘缠用尽的管潮,只因听城中百姓说这邓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想进来寻些值钱器物变卖了做盘缠,却刚好碰到被囚在书房的广陵。
两人一个年少无知,一个胆大妄为,竟把邓府搅得鸡飞狗跳,一个把邓家值钱的东西都统统搬走,另一个则趁着夜色烧了邓府的厨房,并相携趁乱从邓府后门的狗洞脱困,甚是狼狈。
后来两人相交甚欢,直至广陵说明身份,管潮被召回家,又过一年后广陵助他投笔从戎,而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见众人听的认真,管潮有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我那时见公主一身男装打扮,便未曾深想,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得罪了姓邓的,所以才以兄弟相称。”
管潮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嘿了一声道:“却不知公主此次为何千里传讯,急于让末将回京?”
广陵沉吟片刻,对他认真道:“管将军,你此次私自离开落平关已是十分危险,我要拜托你的事更是不能有丝毫差错,一旦事情败露恐怕是株连九族的罪过,不知你是否能应允?”
只见管潮的双目绽出一丝精光,顿时让人生出一种不可对视之感,他有些诧异的望着广陵,似乎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比他擅离职守还要危险。
但当他看到广陵十分严肃,也十分坦诚的目光时,却没有丝毫犹豫:“公主对末将有知遇之恩,自当性命相报,管潮孜然一身,无妻无子,唯要请公主保住我兆临管氏一族。”
广陵见他明知危险却依旧无所迟疑,心下感动并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你放心,我早已让这位苏大人改了你的官簿,任谁也追查不出你是兆临书香门第管氏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