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蘅见兰蕙伤感,忙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大姐猜猜看,二姐给咱们留了多少银子?”
兰蕙也不愿拂了兰蘅好意,遂转了颜色,笑道:“董家嫂子的铺子也不大,二妹纵是有主意,也帮不到多少,且只是分了两年红利,能存下多少?有一百两就顶了天了。”
兰蘅摇手道:“大姐再想不到,足足有六百三十两呢!娘说,有这么些银子,足以给大姐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不让人小瞧了你去。大姐,我和娘把银子放你屋里了,你是大姑娘,爹不好意思进你房间,放你那儿安全,娘要买什么再去拿。”
她们家要防的只有一个苏文,兰蕙也有些无奈,只能点头应了,一家子各自忙碌不提。
这边苏兰芷回了房,看到高小翠一个人在哭,感觉有人进门,忙拿帕子擦了眼泪,看到是苏兰芷,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回来了,和家人见过面了?”
兰芷说:“是,怎么没见李姐姐和金姐姐?”
高小翠说:“她们比你先回来一步,宁公公有事叫她们,她们过去了。”说着话,把帕子浸入水中敷眼,兰芷说:“用帕子包着隔夜的茶叶敷眼,红肿消的快些。”高小翠一愣,照着兰芷说的做了,敷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好些,拿镜子一照,果然好很多,不细看都看不出哭过。
高小翠忙道谢,兰芷想了想,问:“高姐姐可是想家了?姐姐若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虽不能帮姐姐什么,好歹能帮姐姐疏散疏散。”
高小翠叹口气:“我哪里还有家可想……”伸手拿过屋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又要给兰芷倒,兰芷伸手拦了一下,自己倒了杯清水,只听高小翠幽幽说道,“妹妹们都有人来探望,我却只有我一个。往常大家一处伴着,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听妹妹们说起各自家中境况,我着实羡慕的很,妹妹们家中或许没多少银钱,难得一家子和睦亲近,就是进了宫,外头也有人记挂,我家却再没人记挂我。我们家在内务府也有些人脉,可我却连分个体面的差事都不能,妹妹道是为何?这都是我那后娘撺掇的!”
“我娘当初在时,我在家也和小姐差不多,等我长到五六岁上,我娘又有了身子,谁知生产时难产,挣命一般生下我弟弟,我娘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去了,我弟弟身子也不好,不到周岁也没了。没两年我爹又娶了新妇,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这前头人留下的女儿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天天变着法儿磨搓我,我爹有了儿子忘了女儿,对后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两年在家我没少吃苦受罪。好容易赶上今年小选,都说进宫伺候人苦,我却觉得比在家还要强些。对那个家,我是再没什么留恋的,只是看你们一个个有家人关心,难免心中难过,自己哭了一场,倒觉得好受些,妹妹别笑话我。”
兰芷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方说道:“姐姐何必多想,人总要往前看,你也不用羡慕我们,须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没个烦心事?莫说我家也一堆糟心事,就是金姐姐,看着天真烂漫的,也未必事事顺心,前头苦些,以后未必不能苦尽甘来,姐姐须放开心怀才是。”
高小翠说:“妹妹说的有理,我也只是一时想不开。不过我看妹妹最是平和不过,家中竟也有不如意之处不成?往常倒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听了人家的心事,自己也要吐露些才好,兰芷就说:“不瞒姐姐,我们家原先也是有根底的,我爷爷在时,还在广储司做主事,家里有宅子有地,偏老两口到四十岁上头才得了我爹一根独苗,难免骄纵些,我爹年轻时整日逛荡,带着一帮人吃喝玩乐,等我爷奶去世,他更没了约束,没两年,就把家里的钱财败光,连地都给卖了,家里再没有闲钱,不能请客充冤大头,那些‘朋友’一个个都躲着他,他就整日喝酒,喝醉了就打我们姐妹出气,我姐姐的腿都被他打折了,从那往后才收敛些。”
高小翠大惊,忙问:“那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兰芷说:“好在请的大夫及时,接了骨之后,姐姐渐渐好了,只是不耐久站,走得快了有些跛足,倒没别的毛病。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姐姐因着有残疾,宫里小选时就没选上,如今已订了亲,九月就要嫁人。”
苏兰蕙当初被打的断腿,原版苏兰芷就在一边看着,小女娃被吓得当夜发了高烧,醒来时换了芯,接收一部分小姑娘记忆的兰芷,最讨厌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又刚受了一番折磨,情绪不稳,做事难免激进些,等她自己能下床,就趁着苏文喝醉不省人事,吆喝三两个玩伴拿绳子把他捆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一张床上解决,每天只喂他两碗稀粥,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任凭他吼破嗓子,她只不管不理,不出三天,苏文就差点崩溃。
当时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兰蕙断了腿,刚接好的腿要小心护理,就在大夫家住着,李氏跟去照顾,把兰芷托给齐家照看几天,至于苏文,他一个大男人总有地方吃饭,李氏顾不上他,所以,苏家就没别人,而苏文脾气暴躁人尽皆知,又才把大女儿打断腿,四邻哪怕听到他的吼声,也只当他又发疯,都不敢去看,所以竟没人知道他受的罪。
一直过了半个月,李氏才带着兰蕙回来,进门就被屋里的味道熏了个跟头,才发现丈夫的惨状,忙要上前给他松绑,又被兰芷拦住,李氏那性子面团一般,别看当时兰芷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做惯了上位者,气势毫不输人,李氏楞不敢和她对视,只能落荒而逃。
兰芷一直把苏文绑了二十天,才帮他解了绳子,苏文一得自由,就想抓住兰芷打,不过他二十来天没吃饱没活动,手脚都是僵的,兰芷一闪就躲开了,冷冷的看着他,说了句:“除非你能一次把我打死,不然你这辈子就别想睡个安稳觉。”
苏文差点没摔到地上,他是脾气暴躁、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却不是丧尽天良的人,喝醉了打女儿一顿,醒来忘个精光,可让他清醒时亲手打死女儿,他真做不出来,可看着女儿冰冷的眼神,回想那二十天受的罪,他胆怯了,再想到大女儿的断腿,他也着实愧疚,只能自己骂骂咧咧的去清洗,后来就改了先前的毛病,而兰芷经此一役,成功树立了家里的领导地位,从此说一不二。
在苏兰芷整治苏文过程中,齐永明出力不小,兰芷用的绳子是他从家里拿的,兰芷力气小,绑人也是他做的,他受爷爷奶奶之命,每天给兰芷送饭,见多了兰芷收拾苏文的样子,苏文的怒骂,他听了都害怕,可兰芷仍是一脸平静,让他不单单是佩服,简直是敬服才对。
事后兰芷恢复平静,想到不定要在这里生活多久,不想留个狠毒的名声,又做了番收尾工作,好在她收拾苏文的事只有李氏、兰蕙和齐永明知道,这三人被她震慑住,都不会往外说,所以周围四邻都还以为兰芷是个温和大度的,又觉得她能干,对她只有夸的,齐永明为此没少背地里吐槽,说兰芷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
也许正是有兰芷这个表里不一的作对比,才越发衬托出真温柔的兰蕙的可贵,所以齐永明才会喜欢上兰蕙?兰芷常会有这个怀疑,不过齐永明不说,她也不问,只要齐永明能一直对兰蕙好,究竟为什么喜欢的,又有什么要紧?而且,兰蕙不但温柔娴淑,长的也是一等一的好,齐永明却只能称得上端正,能娶个大美女做妻子,也是他的福气。
李氏本就是个美人,不然当初苏文也不会一见钟情,用尽手段娶回家,而苏文这人一无是处,倒长了张好皮囊,所以苏家姐妹几个样貌都不错。
“我们姐妹五个,我大姐是最好看的,偏她性情和软,又心实,若进了宫,指不定遇着什么事儿,幸好她有个毛病,免了这一遭,竟算是因祸得福了。”兰芷对高小翠感叹道。
高小翠听了,也点头道:“真真是福祸相依,能不入这个牢笼,还能嫁给人做正头夫妻,你姐姐也算是有福。”顿了顿,又问,“只是你姐姐有那样不便,她未来夫家人怎么看?”
兰芷道:“齐家和我们家是邻居,永明哥和姐姐从小就认识,两人好着呢,他又没了父母,爷爷奶奶最是和善厚道,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他们家对姐姐自是满意的。”
高小翠也为兰蕙高兴,两人又说了几句,兰芷又拿出针线做活儿,高小翠一笑,也跟着做,两人刚忙了不到一刻,就听见金三善和李二妞说笑着进来,手里还提着饭盒,把饭菜端出来摆好,招呼她两个一起去吃,兰芷和高小翠两个忙洗了手去吃饭,只有她四人在一起时,也不用讲究太多,说说笑笑倒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