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天威吗?这就是皇权吗?这就是为人君者,理该得享的权力吗?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杀曹煜的困难,更想到了推翻他去扶持真正的真龙天子上位,是一件多么遥远而难以做到的事情。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第四日的深夜,曹煜守在她的身边,眼睛下发青,显然他自回来,也未好好的休息过。
这让她以为是在做梦,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病了,他便这样守在她的床前。每次她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这样辛苦的亲自照料她,都异常感动,深深觉得自己这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男子,实在是幸运。
这是她曾经最大的幸福,但自从那个雨夜之后,这些都是她的噩梦,一个个充满嘲讽和戏谑的噩梦。
当她被他扶起来,并且他轻轻地拿帕子试她的额角时,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梦,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曹煜的确守在她的身边,守在她……安歌的身边。
她猛地推开他的手,厌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曹煜并不生气,笑道:“你这个女子,总是这幅样子,好像朕欠了你很多钱似的。我在这里不眠不休照顾你整整四天四夜,你不感激朕算了,还这样对待朕。”
安歌扫了眼房间周围,马上明白她已经从森林里出来了,而且回到了郡王府内,属于她的房间。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这个曹炟真是太可怕了,他差点要了她的命!
“既然已经从森林里出来了,想必皇上定已经找到了沈婥。”
曹煜眸光微微一暗,道:“并没有。不过没有关系,她是朕的女人,生前是,死后还是,总有一天,朕会找到她的。”
安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曹煜端过药碗来,要喂她吃药。
她冷冷地挡开,“我只是一介民女,怎敢劳驾皇上侍候。”
曹煜无奈地道:“的确,这天下能得我曹煜侍候的人没几个,而且朕侍候你也的确不妥。不过呢,如果朕不侍候你,你马上就有可能小命不保,现在郡王府的人,个个都想杀了你呢,别说一碗汤药,没立刻冲进来给你灌下毒药已经算是我这个皇帝面子大了。”
安歌不明白,“为何?”
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郡王爷呢?”
曹煜低眸,将药碗再次递到她的唇边,“先喝了药再说。”
到这时,安歌还哪有不明白的,一定是夏炚出事了,否则郡王府的人为何人人都想要杀她?
她挣扎着从榻上下来,就要往外冲。
被曹煜及时地挡在她的面前,“你不要出去,你要知道,女人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况且是一个几乎要失去儿子的女人。说实话,朕没有寻到沈婥,本该立刻回宫,就是因为担心你的性命才多耽了几天,如果你如此鲁莽去送死,倒是白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这时,有人在门外道:“皇上,八王爷求见。”
曹煜道:“进来。”
曹炟走了进来,他这次受伤也不轻,边走边轻轻地咳着,唇角还有一处淤青,发现安歌头发凌乱地站在那里像个疯婆子,他指着她笑道:“哈哈哈,你这个女人命还真大,明明被关在棺材里都死了的,居然又救活了……”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安歌有点看不懂曹炟了,有了曾经沈婥轻信于人的恶果教训在前,现在她可不能随便臆断一个人。
是以,她没有初见曹炟时表现的那么生气了,反而是语气平和道:“是,安歌大难不死,正是托了皇上和八王爷的洪福。”
“呵呵,难道是在棺材里的时候,忽然悟出人生真谛?或者被阎王爷点化了?竟然转了性了,这话说得让人心里舒坦着呢!”
曹煜放下手中的药碗,淡声道:“八弟,别闹了,你找我何事?”
曹炟撇撇嘴,有点意犹未尽地停止戏谑安歌,转向曹煜说:“哪里是我有事,是钟老夫人,刚才忽然晕倒了。”
曹煜点点头,未加表示。
曹炟道:“看样子,就算是皇上,也没法保住这位‘八夫人’呢!”
安歌忙问,“八王爷,郡王爷到底如何了?”
“他被发现的时候,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从现场看应该是被几头大黑熊围攻了,他杀了那几头熊,但自己也遍体凌伤,体力不支虚脱了。说起来也真是怪你,本来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他担心你,说去找你,结果单独出去,弄到现在这样的结果。太医说,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了,就像一株会呼吸的植物般,不会再醒来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说起来你还真是克夫命呢,你们才成亲几天,就把他弄成这样了。”
曹炟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看到安歌的脸色刹那间苍白。
“怎么可能,既然会呼吸,为什么会醒不来?”安歌简直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问道:“他现在受伤这样的重,正该是我在他的身边侍候他,为何老夫人却要打杀我?”
曹炟看了眼曹煜,发现曹煜目光中含着威胁的意思,示意他住嘴。
曹炟往后退了两步,才快速地道:“因为皇上说是你布置了太多的机关才会害了郡王爷!”
曹炟说完,迅速地开门出去跑了。
安歌蓦然把目光转到曹煜的身上,曹煜面色尴尬地想解释点什么,“八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钟老夫人无意间听到我们的谈话而已,朕并未特意去告诉她这些事,她……”
“曹煜,你不是男人!出了事只会让女子扛!”
“你,你说什么?!”曹煜也怒了,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人说不是男人?!天下间除了她可能没人敢这么说了!
安歌再不理他,一把推开他,就冲出门去。
这时候,曹炟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向曹煜认错,“四哥,是我不对,你惩罚我吧!”每次他犯了错求饶的时候,就称曹煜为四哥了,平时只叫皇上。
“八弟,谢谢你。”曹煜声音平和。
曹炟抬起头来,才发现曹煜不但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唇角反而浸着深沉的笑容。
曹炟愣了下,忙笑着道:“四哥,是不是我无意间做了什么事,又,又帮了您的大忙了。”
曹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八弟,你猜,钟老夫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曹炟道:“如果不是四哥你护着安歌,钟老夫人当然是立刻会杀了她!”
曹煜嗯了声,“只是我曹煜要保的人,谁又敢真的杀了她?我猜,一定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只是那是什么结果呢?曹煜却又不说了,留待曹炟自己去想。
曹炟也果然聪明,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嘴巴都有点合不拢了,“皇,皇上,你打的主意该不是,不是……”
却见曹煜点点头,微笑着。
“可是,可是,她只是个普通的……”
“不,八弟,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不但为沈婥寻穴,并且还出卖了沈婥,无论是前一条还是后一条,按照老五的性子,都一定会杀了她以绝后患,可是直到现在,她还好好的活着。而且,她真的和沈婥太像了,如果不是外貌完全不同,朕真的会以为是她复活了。
朕有预感,她将有可能成为曹炟最大的弱点。”
传闻中,曹炟是没有弱点的。
他不好女色,没有皇族子弟普遍拥有的一些恶习。他学富五车,狠绝冷厉,是最具有行动力的实干家,他目标清晰,与皇帝分庭抗礼,却始终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如果他想当皇帝,随时可以拿下这个位置。
这样的人,曹煜不能不防,不能不怕,他一直都在仔细地寻找他的弱点,现在发现了安歌的存在,这使他略微有些惊喜。
再说安歌,不顾一切冲到前院,还未接近门口,就被两个奴婢恶狠狠地拦下,“八夫人,您想做什么?”
“我要进去探望自己的夫君。”
奴婢面带难色,“八夫人,老夫人叮嘱了,谁都可以去探望郡王爷,但是您不能。若奴婢们放您进去,便连奴婢们也一同惩罚,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们了。”
安歌眸光忽然变得冷冽,她曾经便是曹煜身边的最大助力,虽说没有高高在上的职位,但是与曹炟那样的男子争锋多时,身上自有种难以侵犯的禀冽之意,也曾有杀伐果绝的时候,震慑住疆场上的常胜将军,何况只是这郡王府中小小的奴婢。
两个奴婢见状,都忍不住跪了下去,“八,八夫人,奴婢该死,奴婢冒死请求八夫人莫要为难我们。”
就在这时,钟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其中一个丫头的手里捧着药罐子,钟氏的脸色也的确非常难看,同来的还有苏静清及夏炚的另外七个小妾,此时她们个个都哭的眼睛红肿,怒目瞪着安歌。苏静清的眼睛里更如同长了钉子,恨不得将安歌的身上盯出血来,再不是与安歌初见时的和气模样。
钟氏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奴婢说:“你们起来,就算是我们郡王府的奴婢,也是比一般人的身份要尊贵的,你们的大礼不是随意一个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有了钟氏的撑腰,二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
钟氏走到安歌的面前,唇紧抿着,虽然神情还算平静,但眸子里仿佛有吃人的兽般,令人心悸。
安歌向她微微一施礼,“老夫人。”
“啪!”一个耳光,就是钟氏给她的回应。
安歌捂着被打痛的脸,口里微微腥甜。
“老夫人,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钟氏已经转过身道:“静清,把东西给她!”
苏静清说了声是,就从袖里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粗笺,递给安歌,“这是老夫人代郡王爷出具的休妻书,你且收好。从此以后,你与郡王府及郡王爷都再无刮葛了,男婚女嫁,但凭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