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煜笑笑,问道:“下一位是谁?”
谢流云道:“这一位的身份却有些特殊,乃是最近一个月来,忽然斐声安阳的歌姬。之前是坐馆在万花楼内,虽然从未有露过真容,却凭着一幅好嗓子成为万花楼的头牌。这位却是我花大力气请来的,为的就是在今日,让大家一睹她的真容,若是美貌,自是令众人更加的追捧她,若是丑陋,也算多了一桩奇事,皇上想想,一个貌丑女子成为花楼头牌,这事儿说出去可不就是一桩奇闻?”
谢流云心里倒是希望这女子是丑的,就更有热闹好瞧了,也能够造成更多的讨论和轰动。
这时,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姬静姝忽然道:“不知道那位佟之郡主什么时候上台呢?”
谢流云笑道:“她啊,也马上就上了。”
因为姬静姝问起何佟之,另一边的何嬛之便不由地多瞧了她几眼,面上闪过一抹疑惑。
而在高台之上,此时已经走上一个女子。
她的穿着打扮算不上多么的华丽,只是头上一朵大花儿,将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娇小了,花儿实在太大,将她的脸的大部分都遮住了。她的手中抱着一只琵琶,素手纤纤,些微拨动,便觉得那弦子在心里扎了根,每拨动一下,都带着人的心微微地颤着。
随着琵琶声,一阵轻逸圆润的歌声响起……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命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火万里,俗贱老弱命少状为美。逐有消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这乃是《胡笳十八拍》其中一段,语调悲凄,歌声却美,有些人更听得眼含热泪。
一曲完,此女向众人弯下腰,揭开自己的面纱。
众人看清了她的脸,都不由错愕,此女明显非汉人,高鼻深目,发色棕黄,双眸如同水中的月亮般蒙胧柔美。
这的确是个大美女,但却不是人们普遍理解的那种美女,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曹炟一拍桌子,“就是她!”
其实自谢流云向皇帝曹煜说起那位歌姬,他就猜到了这个女子可能就是白日里她到处寻找的伶儿姑娘,直到她上台一展歌喉,他更确定是她了,此时再见到她的样子,不禁兴奋拍桌,这伶儿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呢!
这时,售卖铢子的店伙开喊,“支持伶儿姑娘的请往这边看!”
与之前罗芊芊所受到的待遇不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前去购买铢子,毕竟她的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便听得楼上曹炟喊道:“伶儿姑娘的铢子不许卖给别人,本爷全买了!”
那位伶儿姑娘往楼上看了眼,冲着曹炟微微地掬了一躬,又向众人再掬一躬,就下台去了。
曹炟向曹煜等人道:“皇上你们继续看,我下去会会伶儿姑娘,这姑娘太有意思了!”
说着就匆匆地下楼了。
安歌亦觉得这姑娘有意思,一看就不是本土生人啊,怎会在这里做了歌姬?
却听得温朗月评价道:“那位罗芊芊姑娘美是美,但是美的没有什么风骨,仿若把她握在手里一捏,定是像云般散了。倒是这位伶儿姑娘,像色彩浓郁的画儿,这才是真的美,反正我觉得伶儿姑娘美。”
却听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这位姑娘说的极是。”
安歌听着声音耳熟,扭头看去,竟然与一张熟悉的面孔正碰上。
“皇……”安歌刚要叫出“皇后娘娘”几个字,忽然发现她身着微服,打扮成男子模样,当下闭了嘴。
而皇后娘娘姬烨妤也没想安歌在这里,她是站在安歌的身后的,只听得温朗月评价的极为中肯,忍不住接了一句,没想到就遇到熟人。
“原来是安姑娘!没想到你竟到了安阳!”姬烨妤热情地说。
“姬公子,你好。”安歌总算反应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怎地如此生分?说起来你我都是姬家的人,你该叫我哥哥才对。”姬烨妤显得很是开心,拉着安歌的手道:“走,我请你吃饭。”
因为罗芊芊和伶儿已经表演完毕,剩余的有争议的一个人就是小郡主何佟之,安歌和温朗月已经见过她,心里是觉得比起罗芊芊来,这位郡主的容貌方面却又的确是差了一截,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再说皇后娘娘邀请,安歌就算再不识趣,也不能随便地拒绝了。
点了点头,和温朗月随着姬烨妤一起走了。
路上,温朗月悄悄地对安歌说,“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有亲戚!”
安歌裂唇笑了笑。
又听得温朗月道:“这安阳城就是不一样,长得美的人太多了。若说那些花魁美吧,但她们都是真正的女子。而这位姬公子,虽然不是女子,却比女子还要美,并且多了几分端庄之意。只可惜他是男子,因此看起来未免过于阴柔了些。”
安歌也不好对她说破,这姬烨妤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如假包换的女子!而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容貌上自是要说得过去才可以。
姬烨妤知道她们在议论她,她却并不介意。
之后三人就到了一处名为“明月楼”的饭店。
姬烨妤选了二楼,亦是坐在露台之上,在这里看不到花魁大赛的高台了,但却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街景,只见处处都点着灯,挂着彩,热闹非凡的样子,也颇令人赏心悦目,心生感叹。
姬烨妤点了一桌子好菜,道:“今夜因这花魁大赛,安阳城是要不夜天了,总能热闹好几天。”
安歌道:“是。”
姬烨妤给她和温朗月倒上酒,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新结拜的姐妹。”安歌道。
“我叫温朗月。”温朗月落落大方地说。
姬烨妤点点头,道:“朗月姑娘,你即是歌儿的姐妹,便也是我的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找我帮忙。”
温朗月高兴地点点头。
她话说的好听,但是安歌却暗想,堂堂的皇后娘娘,吃了她这一顿,再想见她一面可难了,若真有难事,却去哪里寻她去?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说破这件事,只向姬烨妤道:“姬公子,今夜怎敢独自出来?”
“若不独自,又如何能出来?这么热闹的事,我不想错过而已。”姬烨妤说到这里,又道:“说起来,安阳城也曾这么热闹过,不过当初你年龄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安歌自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因为真正的安歌早已经魂归离恨天了。
这时点点头,道:“不过安平镇那么小,再热闹也没法和安阳相比的。”
姬烨妤点点头,“可我就是怀念那时候……”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笑道:“那时候,你可是个小可怜儿,总是被宝禄那小子欺负,经常吃不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会是姬家的七小姐,因为你一点都不像姬家人呢!”
关于安歌的往事,听起来很痛,但是安歌本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再次确定了姬宝禄那小子真的是个坏蛋,是从小就在欺负安歌的,最后他还杀了她。
姬烨妤又继续说:“对了,听说你娘亲……”
安歌点点头,“她去世了。”
姬烨妤道:“你要节哀顺便。”
安歌嗯了声,终究没有再深入地谈下去。这件事她觉得还是要自己暗暗地查下去,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姬烨妤又道:“上次回姬府,人太多,我们没有机会单独聊天儿。可是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对你的承诺。那时候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接你离开安平郡,就一定会来接你。你当时不是特别想离开安平郡吗?只是我没有想到,等我去接你的时候,你已经嫁为人妇,而且也不愿和我一起离开。”
安歌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什么,没想到曾经的安歌与姬烨妤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渊缘。想来姬烨妤应该很了解曾经的安歌,一时间倒有些紧张起来,相处的时间久一点,她会不会发现,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安歌?
这时候接道:“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性格会变,想法也会变。”
姬烨妤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不怪你,毕竟可能是我让你等的时间太久了,我应该早点回安平郡的。”
安歌没想到,这姬烨妤对曾经的安歌,竟有这样的好心好意。
这关切之情亦是装不出来的。
但是姬烨妤,恰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沈婥的假想敌,不,真正的敌人,当她被软禁在深宫内的时候,是姬烨妤占据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强迫,总之,安歌的想法中,她们二人本不该也绝不可能这样坐在一起和谐的吃东西。
当然,若姬烨妤知道她是曾经的沈婥,她也不会愿意请她吃饭的,而是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
况且,真正的安歌毕竟已经死了。
那些情义,也该随着她的死,灰飞烟灭了。
倒是姬烨妤又添了句,“上次去安平郡,主要目的就是接你来安阳。不过没关系,你虽是拒绝了我,如今还是到了安阳,以后我们要常常见面才好。”
二人且吃且聊,都是淡淡的只浮于表面。
看得出姬烨妤是想要深入的说些什么的,只是安歌的态度,使她无法深说什么。
不过她的心情还是很好,饭后给安歌说了一个地址,又从腰上摘下一枚鱼形玉佩放在安歌的手中,“你刚来,尚没有找到好居住吧?就先住在我的私宅里,宅子里的人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安歌待要拒绝,姬烨妤低声在她耳边笑说:“这是本宫的懿旨。”
安歌只好谢过。
姬烨妤最后还是不放心,亲自送安歌到了城东一处闹中取静的宅子里,宅子上书“静园”。
静园并不大,内部修饰令人备感舒适,处处可见的修竹使园子充满书香气质。
“我曾经问过你,你喜欢什么植物?你说你最喜欢竹子,因为刘先生的书堂里就有许多竹子。是以在建这个园子之初,我就让人植了许多竹子在这里。你应该还记得刘先生吧?安平郡的孩子们有很多都是他的学生,那时候大家都在听他讲客,你却只能在窗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