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烨妤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皇上登基之时,虽然还未给陈留王翻案,但是已经默认陈留王之事可能有所冤屈,因此众人都不再忌讳有关陈留王之事。而本宫,其实并不是姬家的女儿,而是陈留王遗孤。”
姬烨妤所说的这段遗事,安歌亦是有所了解的,她忽然想起她被杀的那个雨夜,曹煜所说的一句话,他说:“我从开始即知你终究会是我的敌人,我怎会爱上你?姬烨妤是陈留王遗孤,陈留王于我有恩,烨妤有这样显赫的身世,兼又漂亮,温柔,哪是你这样的山间野女可比的,我自是会封她为后。”
似乎姬烨妤能够当上皇后,正是因为陈留王对曹煜有恩,因此才会封陈留王遗孤姬烨妤为后。
而关于陈留王当年叛国之举据说是这样的,陈留王尉迟风因一已之私,将邾国机密出卖于戎卢,导致邾国与戎卢一战,邾国损兵折将达到十三万人次。大战之后,陈留王的反判之举暴露,因此被满门抄斩。
安歌所知的只有这么多……
只听得姬烨妤又道:“你一定很好奇,陈留王一门不是因为叛国罪,尉迟一族上下三百余口悉数被斩,怎么又会有一遗孤出来?其实事情又简单,是有人在那种关键的时刻,救了我。”
“我是陈留王唯一的女儿……尉迟靖,后被姬家收养后,才改名姬烨妤。”
“当时陈留王妃让陈留王身边最得力的护卫上官轩护送我出逃,与护卫上官轩一起出逃的还有其夫人及其……女上官夜……”说到这里,姬烨妤忽然抚额,再抬眸时,便见她面色略微苍白,似乎那段回忆于她来说是非常痛苦的。
安歌见状,忙道:“皇后娘娘,若是感到不舒服,可以下次再说。”
“不,还是让本宫,一次说完吧……”
姬烨妤喝了口茶,平息了下翻滚的思绪,又道:“其实当年本宫与……与上官轩之女的感情已经很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但是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后有朝廷的追兵,前有曾经陈留王生前得罪的那些小人拦截,就凭上官叔叔一个人,能带我们出来实在已经是艰难。
后来,上官叔叔终于双拳难敌四手,受了重伤。后来,更是,更是……上官叔叔战到最后一刻,流尽了身上的鲜血,才让我们有了再次逃命的机会,上官夫人于是带着我们两个小女孩继续逃命,最后,为了给我换取生机,上官夫人在半路的时候,将,将她们其中一个,交给了那些人,因为都是女孩子,又差不多大,最后终于……蒙混过关,保住了我……”
大概是因为牺牲了对方,才保住了自己,姬烨妤满目愧疚和痛苦之色,又喃喃道:“如果事情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允许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他人的事情发生!”
姬烨妤说到这里,却马上又道:“不过她一定没死,这些年来,本宫都有梦到她,她一定还活着!”
安歌点点头,暗忖,这上官夫妇二人真是很伟大,在那样的时候,拼了命的保护旧主遗孤,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和亲生女儿……
若当初那尉迟靖真的被其母交给了“那些人”,生还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微,甚至是没有。
可惜如今,自己的卜算出了大问题,不能寻找出事情真实的答案。
想到这里,一脸懊恼。
“歌儿,若不是我,上官叔叔的女儿上官夜就不会下落不明,她应该还好好的生活在自己的娘亲身边,所以歌儿,你一定要帮我找出她来。”
安歌有点心虚地点点头,“我自是会尽力而为的,只是,只是,我怕是……”
姬烨妤笑道:“我相信你!”
见安歌依旧愁眉不展的模样,道:“好,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而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这一点本宫看得很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心情放轻松一点呢?而且本宫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不会就一直这样对着本宫吧?我们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吧。”
“什么事,才是有意思的事呢?”安歌有些茫然。
“这样吧,你再为本宫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吧!”
安歌心头微微一沉,如今她可能卜什么都不准了。
姬烨妤又道:“你便帮本宫卜一卜,本宫这段时间有几次的出宫机会?”
安歌想了想,忽道:“皇后娘娘乃是贵人,安歌怎可随意拿皇后娘娘来试练?这样吧,不如我们去街头为那些百姓卜算,顺便还能赚点儿小钱。就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能放下架子,愿意和安歌去街头玩上一玩呢?”
“歌儿你真聪明,这事太有趣了,本宫没有不愿意的理由!走,我们立刻出发!”
二人说走就走,立刻往街头而去。
一个时辰后,熙熙攘攘的安阳城街头,多了一个卜算命运及堪舆风水的摊子,摊子前坐着的竟是个瘦肖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但让人无法产生信任,甚至还感到有些滑稽。
皇后姬烨妤毕竟还是害怕被官员或者百姓认出来,有失国体,因此在安歌身后的酒馆二楼要了阳台上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人们来来往往,却并没有人在此摊前停留。
安歌一直在喊:“算命喽,算不准不要钱。”
“寻阴宅,看阳宅,风水好命才能好唉,大家都来看唉……”
她喊得嗓子都有点干了,还是没有人愿意在她的摊子前停一停脚步。
就在两人稍微有点泄气的时候,忽然有一绽元宝扔在摊子上,“算不准不要钱是吧?我来就试试,大家都来看呀,且看看这个女子有什么本事,敢在这里摆摊儿!”
安歌抬眸一看,就见面前站着的正是何佟之,此时她满目的挑衅,嘲讽地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结果就是伦落到替人算命赚钱的地步啊?也好,这绽银子就给你了,你且来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才会死啊?”
她能问出这种问题,已然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因为若是真的算出她何时死,她定会说你这死算命的,没事咒人死!
若说算不出她何时死,便是自砸招牌,那么这摊子也就摆不下去了,安歌所面临的也将会是除了这些百姓之外,宫内所有人的质疑。
想到这里,安歌决定还是把这一切,交给上天决定。
她拿出纸签和笔墨,递给何佟之,“还请姑娘写下自己的庚帖。”
何佟之倒是爽快,大笔一挥,写好了交给安歌,安歌看了一眼,便在心里细细地推演起来,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见她依旧在推演,没有说任何的话。
何佟之的唇角浮起笑容来,“我说安姑娘,我现在真是怀疑,你是如何到皇宫里骗吃骗喝的?根本连江湖术士所拥有的本领都没有呢!”
见安歌不说话,何佟之又道:“就算是江湖术士,这时候也会凭着巧嘴儿说几句呢,你这算什么?打算什么都不说就蒙混过关吗?来来来,你且说几句漂亮话儿,哄得本小姐高兴了,那绽银子便也算你的如何?”说着她捂着嘴巴,极尽污辱地笑了起来。
旁边跟着看热闹的也笑起来。就在这时候,安歌却蓦然睁开眼睛,在纸上写下一个时间,放在何佟之的面前。
乙末年,十一月初九,申时。
何佟之看着这个时间,疑惑道:“这是什么?”
安歌冷冷地说:“你不是让我算你何时死吗?这便是你的死亡时间。”
何佟之的脸色剧变,“你的意思是,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死?!”
安歌道:“没错,这便是我的推演结果。”
“你……你这个贱人,敢咒我!”何佟之一张漂亮的小脸儿都要气绿了,此时一挽袖子,居然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抓起来扔向安歌,“你这种人还摆什么算命摊儿?几句好话都懒得说,说这种晦气话,分明就是找死!”
安歌被泼了一身墨,她倒是不慌不忙地依旧坐在那里,冷静地道:“算命不留情,留情不算命。何小姐想听好话儿,便让身边的下人说与你听好了,想必她们在你的威风下,你想听什么好话儿她们就能说什么好话儿,你却何必大费周张来算命呢?”
“伶牙利齿的贱人!”何佟之越想越气,忽然道:“来人呀,把这贱人抓起来,就说她污辱命官,罪该万死!”
安歌不得不再提醒她一句,“你爹的确是官,但是何小姐不是,再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哪里有污辱你半分?”
何佟之道:“我说你污辱了,你自是污辱了,污辱郡主也是大罪!”她似乎忽然想起来,自己不但是何小姐,还是小郡主,因此依旧示意身后的小厮拿人。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冷冷地声音道:“自辱者,人恒辱之。何小姐,凡事不要太过份了,这里可是安阳街头,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说话这人的身上,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穿一袭黑色锦袍,腰寄玉带,披着黑色貂裘,一圈裘毛将他的脸儿映衬的更加冷俊,眸子却是淡淡地落在何佟之的身上,“小郡主若没事就走吧,还记得上次在樱花楚馆之事吗?太后可还没有完全的原谅你呢,若你再惹出祸来,小心小郡主这个头衔将不再属于你。”
何佟之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无法与眼前这个男子抗衡的,气得跺跺脚,一扭身带着自己的小厮和丫头们走掉了。
安歌站了起来,来到他的马旁,仰头道:“谢谢齐王再一次救了安歌。”
因为是仰望着他,又因为此时光线很强烈,她其实并不太能看清楚曹炟的面容了,不过那也没关系,现在这一刻能见到他真是太好了。她很想把自己这两日来的遭遇告诉他,他这么聪明,这么果决,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解决的吧?或者他干脆勒令她回山再修练几年也可。
可是她的心思,他又如何得知呢?是以他只是冷冷地道:“看起来,安姑娘最近是太清闲了,才会在街头做这种无聊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安歌的眼里忽然逼出了一层泪雾。
正当她想要低头掩饰的时候,忽见他拿出一张手帕递到她的眼前,见她愣愣的不接,他无奈地微叹一声,用手帕轻轻拭着她脸上某处,拭完后再看那手帕,上面已经黑黑的一团,想必是刚才何佟之往她身上扔笔墨,墨点溅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