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根本没有辞官。
果然,金书铁券到手,他立刻就翻脸了。
安歌眸中不由浮起一抹嘲讽。
目光再落到安氏的尸骨之上,已然被无情地践踏在这些人的脚下,甚至听得到碎裂的声音,想必再想将尸体捡拾完整,也已是不可能了。
“姬大人,就算如此,依然不能随你胡来,案情不清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姬大人如此做,只能是纵容了真正的凶手。”
“夏爵爷不必多说,此乃我的家事,夏爵爷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姬成与夏炚争执不下,安歌却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起周围的人来。就在她对上姬静姝的目光之时,发觉她忽然向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安歌微怔一下,然而姬静姝的神色随便冷漠,看向别处了。
安歌仔细地想着白天的每个过程,安氏的尸体被起出来后,经过一系列的事情,送往墓园,果然中间其实有很多个机会,可以将棺材内塞入一个大活人,只是一路走来,安歌心情沉重,并未过多注意旁的事,却叫人钻了空子,毁了这次迁坟之事,还将安氏的尸骨暴露光天化日之下。
安歌想到了姬静姝找到的那只鞋子,按道理说,墓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姬欢和姬如雪已经带着一众小厮在园子里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怎么那只鞋子就被姬静姝轻易找到了呢?事情过于巧合。
眼见姬成和夏炚争执不下,安歌终于开口了,“姬大人,请您给安歌一夜的时间,如果在明日天亮前,我还不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要杀人剐随你便好了。”
姬成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给你一夜的时间?”
安歌尚未回答,听得夏炚道:“就凭她是我郡府的八夫人!姬大人,这时间你大可不给,只是从此以后,郡府与姬大人将水火不容,我夏炚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姬大人的!”
其实这次夏炚入安阳,在各方复杂的情势中,能够自保,出入皇帝面前,自有其本事与背景。姬成是非常明白这一点的,沉吟半晌终于道:“好,就给你一夜的时间,明天早上如果没有答案,立刻杀了你!”
姬成说完,派了四个人跟着安歌,以防他逃跑,然后叫人抬着辛氏的尸体匆匆回府去了。
安歌蹲下身子,想将安氏的尸体捡起来,然而骨头大多已经被踩得零落,而墓地多石子杂土,已经不可能完全捡起来,最后还是夏炚捡了些干柴过来铺在上面。安歌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将他递过来的火把扔在干柴之上,就地将安氏的尸体焚烧了。
看着青烟袅袅升上半空,安歌喃喃道:“娘亲,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既然他已经对您如此无情了,想必您也没有什么可多留恋的了,这便随风自由去吧,娘亲,请您原谅女儿吧……”
将这些事办完的时候,其实天已经快亮了。
夏炚担心地道:“歌儿,此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是否已经有办法了?”
“我相有人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不知道她将让我付出些什么样的代价。”
二人来到姬府的时候,辛氏的灵棚已经搭了起来,姬如雪和姬欢跪在那里哭泣,其他的儿女们也都被勒令跪在灵前。
看来丧事是要大办的,果然与安氏的待遇极不同。
安歌在旁等待了片刻,见姬静姝抬起了头四处看着,似乎正在找什么,安歌连忙向她招了下手。
姬静姝就从孝子的队伍中悄悄出来,走到了树下。
“你现在才回来呀,天都快亮了,只怕这次你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知道父亲大人为何一定要把罪名推在你的头上吗?”
安歌很感兴趣地问道:“为何?”
“其实很简单,只有将罪名推天你的身上,他才能名正言顺将金书铁券据为已有,女儿死了,又没有夫君,她的东西可不就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来继承吗?至于辛氏到底是谁杀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都死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安歌其实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现在被姬静姝这么缓缓地说出来,又是另一番令人恐惧的滋味儿。
将事情看得这么清楚,姬静姝一定不幸福吧?
安歌这么想着的时候,竟忽然有点明白姬静姝一切的所作所为了。
“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姬静姝紧紧地抿着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然而只是看着安歌,并不回答。
安歌只好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把真相说出来?”
“我要你写一份字据,将金书铁券名正言顺的赠于我。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向父亲大人将金书铁券要过来,只要有这份字据,他不过是替我暂时保管罢了。我才不会那么傻,觉得你死了,这东西就真的会落在他的手中,我相信只有你的赠予,皇上才会真正的认可执有人。”
姬静姝果然聪明,比她那个老子姬成聪明多了,安歌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你现在如果被父亲大人杀了,这东西于你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况且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你呢?”
安歌道:“我并不是在犹豫,我可以写给你。”
“那就走吧。”姬静姝皱皱眉头,显出几分不耐烦。
二人到了书房,姬静姝亲自给安歌研墨,安歌于是在宣纸上写下这样的内容,“安歌在此郑重申明,吾父姬成所持金书铁券并非由我本人赠予,但因吾父强行霸占,安歌无法取回。但安歌心中亦有更有资格持有此券之人,便是吾五姐姬静姝,如今在此立据,吾将吾父所持金书铁券赠予姬静姝,她才是此券持有人,此券也只对她生效。”
姬静姝看她写完,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头,“写这么多,看起来有点饶口。”
“我是为了将事情说的更清楚,否则将来提起来,众人会说我已经将此券赠予了父亲,再赠于你,是我太糊涂使金书铁券两落,然最后的归属定还是由父亲大人决定的,谁叫他是家主,是我们的父亲呢。所以唯有这样写,才能将整件事写得清楚,以确定这金书铁券便是你的。”
姬静姝觉得安歌说的也有道理,又道:“按手印!”
说着将朱砂递到她的面前,她于是在纸上,端端正正地摁了一个手印。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姬静姝脸上闪过一抹奸侫之色,将这份字据在手中欣赏半晌,却不说话。
安歌道:“我已经对夏爵爷说了,你是知道真相的。而且我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来换取这个真相。刚才你我二人过来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他应该知道你我达成了某种交易,假如你现在反悔的话,他肯定会替我讨公道的,五姐,你想和小郡王做对吗?”
姬静姝微怔了下,终于不甘心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既然我已经拿到了字据,自然应该说出真相的。你放心吧,这次,你运气好,死不了。”
须臾,天光大亮。
院内白幡挂满,姬成此时坐在椅子上,面色悲凄。
姬静姝一身孝衣,红着眼睛走到姬成的面前,扑吞地跪了下去,“父亲大人,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够再坚强一点儿,大娘或许就不会死!”
姬成不解地道:“静姝,你在说什么呢?”
抬头看到安歌和夏炚二人齐齐过来上香,又道:“有什么事后面再说吧,先把你大娘的丧事办完。”
“父亲大人,只怕现在不说,大娘才会死不瞑目。”
“静姝,你发疯了吧?”宓氏忽然冷声道。
“我并没有发疯,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亲眼看到他杀了大娘!”
姬欢和姬如雪震惊抬头,齐声问,“是谁?”
只见姬静姝举起自己的手指,缓缓地指向众人……
从姬如雪和姬欢的面上滑过,又到了姬云和姬如情的面上……二人都没有紧张之色,最后她的手指落在宓氏的脸上,只见宓氏哧地冷笑一声,没有丝毫要躲臂的感觉,但是姬静姝的手指却又滑开,落在了姬风的脸上,宓氏的神色微微一僵,终是忍不住喝道:“你这丫头乱指什么呢?风儿是昨日我们从墓园回来,他才到家的。”
姬静姝的手指微微一滑,又指到了安歌的脸上,安歌神色平静,并不多说,倒是姬如雪道:“竟真的是她!”
不料姬静姝却在这时,手指蓦然指向姬云,“父亲大人,杀害大娘的人,就是姬云!”
姬云在家里向来沉默,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因为母亲是小妾,在家里没有地位,一直被大夫人压制,这两年其母更是病重,而姬云也越发的不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做人,这时听得姬静姝说他是凶手,真是大吃一惊,腿都几乎发软了,“不,不是!不是我!你不要乱说!”
姬静姝冷笑,“在大娘的灵前,我怎么敢乱说呢?姬云,大娘只是拒绝带你去安平郡而已,你便心生愤恨,你好生狠毒!”
面对姬静姝的指证,其实姬成也有些意外。
姬云的存在感不强,若不是忽然被指证成凶手,姬成简直就忽略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静姝,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静姝面对众人的目光,露出哀伤之色,缓缓地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姬静姝和姬云一起住在西院,一入夜很是安静。姬静姝晚上睡不着觉,就出来走走,结果就看到姬云悄悄地从院中走出去,姬静姝一时好奇,便跟在他的后面。后来便见他进了辛氏的房间,一进去就跪了下去,给辛氏嗑了好几个响头。
接着向辛氏道:“娘!从今日起,云儿就是您的亲儿子,请娘这次回安阳的时候,带着儿子一起去吧!”
辛氏将他扶了起来,倒是很心疼的替他整了下衣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却一直不答应带姬云去安阳之事。反而拿出些糕点水果什么的,妄图用哄小孩子的方法打发掉姬云。
姬云知道这条路走不通,气呼呼地从辛氏的房里走出来,因为姬静姝就躲在暗处,因此姬云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看到她,然而她却听到姬云说:“一定要杀了这个死女人!一定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