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炟摇头,“你一个弱女子,身份又是如此特殊,我父皇和我皇兄都不会愿意你出事的,万一野狼再抓住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为我们再缴械投降一次?并不能期待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而我呢,我旧疾发,是病人,要好好休息,况且我猜想着,我四哥定也来了,这里用不着我了。”
沈婥却道:“怕是你临到头怕了,反正你是安全的,哪管其他人卖命。”
曹炟也不辩解,只是忽然握住了沈婥的手,“有点冷。”
沈婥感觉到他的手的确是异常冰凉,然后却皱皱眉头甩开,“休想占我便宜!”
曹炟嘟嚷了句,“真小气。蠹”
沈婥发现他面色的确不大好,问道:“你真的冷啊?”
曹炟嗯了声,沈婥想了想,终究还是离他近了些,一手主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倒是忽然温和了些,“你再坚持一会,估计就快要结束了。髹”
曹炟原本并没有期望什么,这时忽然感受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大手,他的唇角终是浮上一抹由衷的微笑,她是个善良的女子。
沈婥很是紧张地探头瞧着帐前打斗的场面,最后竟真的盼来了曹煜,只见他于晨曦中骑马而来,衣裳在风中烈烈,拔刀冷眉,直冲在前。因为曹煜的人马加入,野狼一下子处于弱势,但是逃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拼,最后竟被曹煜亲自斩下人头,人头滚了很远,见野狼死,野狼属下放弃了恋战,四散奔逃。
沈婥心情激动,放开了曹炟的手,一下子奔出了藏身之地。
“四殿下!”
曹煜见她奔来,也从马上跳下,二人都往前奔,到了近前却齐齐煞住脚步,但见二人看着彼此的目光都透着惊喜。
“婥儿,我来救你了,你没事,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曹煜狠狠地点点头,问道:“我五弟呢?”
沈婥指指野狼的帐后,“在那里,说是有旧疾发作,他需要大夫。”
曹煜心头微动,将沈婥指给自己的副官,“带沈姑娘先走,我去救我五弟!”
副官立刻向沈婥道:“沈姑娘请。”
沈婥嗯了声,上了马,由副官带着先行离开。
待沈婥走的远了,曹煜的眸子里闪着寒光,提刀往帐后而来,此时尉迟靖自是发现了曹煜的神情,然而可能是与沈婥离得远了,她的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地被吸着往沈婥的方向而去,其实尉迟靖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也发现了,她只能留在沈婥的身边,若是离得远了,就会被沈婥带着走。只是她现在立刻反应过来了,这曹煜怕是要趁着这机会,杀了曹炟,介时只要说曹炟被野狼所杀,一切顺理成章。
她明知道曹炟一定不会死,但还是忍不住叫道:“和帝!快逃!”
然而下一刻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吸引到沈婥的身后,与她并骑一匹马了。
然而她还是能够看到曹煜的。
曹煜带着杀意来到野狼的帐后,却并未发现曹炟的身影,只见地下倒是有一行字,仔细看去,原来写的是:“四哥,这鬼地方一点儿不好,我先行回了,安阳见!”
曹煜面露失望之色,往四处看了下,终是走了出来。
指挥众人收拾战场,准备打道回府。
尉迟靖见状,便知道曹炟怕是在那之前就逃了,当下唇角不由自主地上弯,曹煜啊曹煜,你自这刻起,便该知道后来还是败在曹炟的手中,也不是意外的。当然对于尉迟靖个人的感叹,这前尘中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沈婥。
回到安阳后,又是一段比较安静的日子,沈婥没事时就摆弄她的卦钵和研究一些风水数术之法,偶尔也会站在窗前,盼望曹煜的到来。然而曹煜那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来她这里的时间很少,有一日,她实在无聊,又听得丫头说哪哪正在庙会,于是匆匆地收拾出门,这安阳城的庙会她还是没有见过是什么样呢。
庙会的人果然多,热闹非凡,各种小吃都散发着诱人的魅力。沈婥却已经吃腻了,有些无聊地往前逛着。
就在这时,忽然见所有人都往路边让开。
沈婥也随着人群到了路边,就见对面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前后各有四个侍卫,一个就不是一般身份的人。尉迟靖一眼看到侍卫中的尹白玉,虽然他的面容大部分都被头盔给掩住,她还是看出他是谁,便也猜到车内的人是谁,但她在这里已经久未见曹炟,当即进入了马车,当然在这个世界里,她可能只是一阵清风,一阵空气,没有人查觉她来到了曹炟的面前。
见到曹炟的模样,尉迟靖不由吃了一惊。布置华丽而舒适的马车内,他斜靠在软枕上,双眸微闭,面无血色,连唇都是苍白无色的,虽然头发衣饰都弄得很干净整齐,一丝不苟,然他这个模样还是透出了虚弱和慵懒,尉迟靖这段时间倒是有听到下人向沈婥回报,说回到安阳城的曹炟大病,病情而且危急。不过尉迟靖怎么也没想到,曹炟会病成这样。
自她在小邺城认识曹炟,他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虽然经常也会受伤,但他似乎很少露出如现在这样的虚弱状态。
她蹲在他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喂,你不是没受伤吗?你怎么了?”
原来关于曹炟曾经患有旧疾,后被安歌治好的事情,知道的人还是不多的,只知道这位王爷年青的时候倒经常病弱。上官夜自也没有对尉迟靖说起这件事的来伦去脉,当然,其实上官夜也不知道安歌曾经为治曹炟的病,付出过什么。
尉迟靖的手不由自主抚上曹炟的脸,然而只是虚无。
对于外面的嘈杂声,曹炟并不理会,依旧闭目休息。
再往前行进了一会,尉迟靖能感觉到,沈婥大概是感到好奇,或者也只是顺着人流走而已,总之她就在他的马车附近,并且跟着前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沈婥也停了下来,尉迟靖还留在马车内,享受车里一股清幽的气息,便见帘幕掀开,“王爷,四殿下的马车迎面而来。”
说话的正是尹白玉。
曹炟不得已地睁开眼睛,道:“四哥?”
尹白玉点点头,神情些微凝重。
“让他先过去。”他淡声道。
尹白玉道:“可是,秦神医还在等着,万一去的晚了,只怕他又走了,王爷您的病情却是不容耽误。”
“死不了。”曹炟又道。
尹白玉只好点点头,然而他尚未来得及让马车后退,便听得对面马车的侍卫在喊;“四殿下在此,闲杂人等还不后退!”
尹白玉眉间染上怒意,向曹炟道:“王爷,我们不能让!王爷的马车四殿下不可能认不出,他们是故意的!”
尹白玉说着,竟不等曹炟再说什么,便走了过去。
曹炟还想要说什么,刚想要做什么,忽然呕了口鲜血出来,竟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尉迟靖同情地看着他,原来曹炟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啊?
接着便觉得马车忽然像疯了一样往前奔去。
尉迟靖大吃一惊,连忙飘出马车,就见沈婥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呆了,而尹白玉大概是用什么东西刺了马股,导致马儿忽然往前奔,然而曹煜也并不示弱,明明看见马车往前冲来,他的马车竟也往前冲去,路就这么窄,哪容得两辆马车通过,自然是哗啦撞在一起,马嘶声夹杂着百姓的惊叫声,两辆马车同时翻倒。
有几名百姓逃跑不及,受到波及,被撞得倒在一边,唉唉地叫着,显然已经受了伤。
而曹炟也被撞得从马车里滚了出来,好在尹白玉眼疾手快,在马车相撞的那一刻俨然知道自己闯祸了,立刻飞身而起,在曹炟滚出马车的那一刻便伸手将他捞了起来,不至于跌在地上被人踩踏,经过这么一撞,曹炟脑中混沌,已经无力看清楚状况,但却看到了沈婥,沈婥也正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沈婥是清冷而略带着责怪的目光,曹炟却是目光迷茫,渐渐陷入黑沉。
而尹白玉见他似乎彻底的晕迷过去,当下咬咬牙,也不管现场到底发生什么,飞身带着曹炟几个起跃离开。
在马车相撞的时候,曹煜并没有及时从马车里出来,直到这时才钻出来,虽然也显得有些狼狈,然而风度气质绝佳,一眼看到正在担心百姓伤情的沈婥,目光微闪,立刻捂着胸口,连脚步也踉跄起来。
有属下奔过来,问道:“王爷,您还好吗?”
他淡声道:“我没事,先看看百姓伤情如何?”
属下道:“是!”
转过身边,装作才看到沈婥的模样,不由脸上笑出露容,然而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手捂胸口仿若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沈婥连忙上前扶住他,“你这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为什么发生事情只为别人着想?”
“我真的没事,可能只是撞到了胸口,不过真的没事的。只是这些百姓,却——”说到这里,他又回头向属下叮嘱道:“所有在这里受伤的百姓要好好安置,由王府出钱给他们治伤,还有给予赔偿。”
沈婥见他带伤安顿这些事,脸上略略地露出些许感动与赞赏。
直到一切叮嘱完毕,曹煜才看向另外一辆马车的马夫和侍卫,除了尹白玉和曹炟,他们都还留在原地,也是因为曹炟训练有方,才使他们此刻并无乱了方寸而选择逃跑。
曹煜问道:“你们的主子呢?”
这些侍卫和马车夫只是低首道:“不知。”
曹煜又道:“你们的马车,怎会忽然冲过来?”
马车夫略微惊了下,回道:“可能是因为,因为人太多,马儿受了惊。”
沈婥见状,却道:“明明是你们中的一个侍卫刺了马股,导致马儿忽然狂奔,而且你们的主子已经逃了。”
沈婥莫名生气,完全是因为,曹炟做事过于不负责任。
曹煜见她那样生气,反而安慰道:“没事的,他的行事作风向来如此,我早都已经习惯了。”
沈婥又道:“不过看他也受了伤,真是自作自受。”
曹煜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
当晚,沈婥正在卜卦,便有信官进来。
沈婥也不回头,只问,“曹炟如何了?”
那人答道:“齐王曹炟自上次从狐丘回来,便一直重病,今日亦是去见秦神医的,可能是属下害怕赶不上时间,因此才致马匹疯狂。现曹炟仍然在秦神医处,据说病情危急,有可能——”
沈婥哦了声,却道:“我刚才卜过了,他死不了。”
沈婥却看着桌上的卦象发呆,尉迟靖也看着卦象,她所学自是没有沈婥深厚,但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的,喃喃自语地道:“此卦甚怪!沈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婥当然听不到她说话,泪水却毫无预兆地充满眼眶,怔怔地道:“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缘?这一定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她一下子将面前的卦象拨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婥到底卜出了什么,尉迟靖还是不知道也不明白。
之后,沈婥写了好几封信,差人送往燕苍山,然而始终无人回信。
倒是一日,有人来报,说是曹炟已经回府。
沈婥犹豫了再三,还是带上了礼物,去齐王府求见。
齐王府管家将她带至内院等待,一会儿,从月洞门外,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却不似平日里那身黑色令人有很大的距离感,但整个人也因为这白色而倍显清贵和优雅,正是已经多日不见的曹炟,说起来,自从杀了野狼之后,二人其实并没有好好的见过面,待他走近了,沈婥觉得他面色还是不大好,不过他身上可能自带着一种高冷的气息,令人有仰望之感。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却还是上前请安,“听说齐王病了,特来探望。”
曹炟心情似乎不错,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虚扶一把,“倒教沈姑娘担忧了。”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便于附近的凉亭座下,下人上了水果糕点和香茶便退下了,周围再无人停留,倒是个极好的谈话之所。
只是沈婥来此的真实目的,曹炟猜不出,因此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沈婥似乎也很难开口,二人皆端了香茶遮住了暂时的尴尬,放下茶杯后,还是曹炟先开了口,“想必沈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好了。”
沈婥抬眸看他,只见他眼眸如海般且清且深,一时间竟又迫得低下了头,只道:“想必,王爷是知道,我是杨筠松之弟子沈婥,此次下山,也是奉了师父,携助皇上而来,这些事即使王爷不刻意打听,也是听说过的了。”
“杨公被称为民间之皇,他的弟子前来,自该礼遇。”曹炟淡然道。
“这些日子,安阳城里的情形,我已经见过不少,为了齐国的大运,我这几日也占卜过数次,终于得出了结论。”
“愿闻其详。”曹炟似乎很有兴趣。
“占卜的结果暂时不能告诉齐王,但我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天下之主不会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再争逐,也不过是输得很惨而已,并且有可能失去性命,若是齐王殿下能主动放弃,便会免于邾国再遭遇一次劫难。”
沈婥不知道,她所说的这次劫难,日后恰恰是由她亲手完成。为了曹炟,而以江山为祭,直接导致邾国失去半壁江山。
曹炟听完,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含笑品茶,似乎沈婥的话的确耐人寻味,只听得沈婥又继续道:“你不信我的话?”她微叹了声,“在对战野狼的时候,你毕竟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才来相告。而邾国这场大劫,便是来自于曹氏一族的血腥杀戮,而你直到现在仍旧视人命为草芥,所以这劫应在你的身上,当是天意。”
曹炟终于放下了茶,忍着笑道:“若我不反抗,放弃皇位,便能避免这次大劫?”
沈婥郑重地点点头,“正是。”
“你为何如此肯定?既然你说是天命,难道天命与国运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改变吗?”曹炟如此道。
沈婥微怔,终于叹了声道:“是的,其实我不能确定,但你是唯一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
“我没有义务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邾国的国运如何,相信不是我能左右的。江山能不能得保,得看手腕硬不硬,我不会坐以待毙任别人来杀我,我会反抗,在他杀我前,我杀了他们!”
“你——你简直不可救药,除了杀人,你还有别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吗?”
“我若不杀人,便是人杀我,你该知道我是身不由已。”
“你不必给自己找堂而惶之杀人的理由。”
“你还说,我会在夺谪中失败?”
“没错。”
“可是若我放弃夺谪,我可能会失去性命,到时候,我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至少能够保住性命。”
“这不够。”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我吗?”
“只要你放弃夺嫡,我会告诉四殿下,尽量满足你别的意愿。”
“我要的这件东西,不必经过他的同意。”
“是什么?”
曹炟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忽然笑道:“我要你。若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立刻就放弃夺谪。”曹炟说着,手还轻轻地抚了下她额前的发丝,没想到沈婥对于这件事是完全的反对,立刻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卑鄙!无耻!休想!”
曹炟的口中有一丝腥甜,这一巴掌够狠的,但他似乎并没有介意她打他,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沈婥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目光,终是跺了下脚,转身跑了出去。
……
尉迟靖在旁边看得有些叹息,“曹炟啊曹炟,却没看出来,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从你们认识到现在,她可没对你有过半分的好。”
这一会儿,尹白玉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王爷,这沈姑娘怎地如此不识好歹。”
曹炟笑了一下,抹去唇角的一抹血迹,“尹白玉,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到她的身边去,她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只怕有大劫的是她而非我。在此期间为免她发现你是我的人,你莫要与我再有联系,我只需要你保证她的安全。咱们男子争江山打开下,不需要一个女子去牺牲,否则胜之不武。”
“这,这怎么可以!”尹白玉显然不愿意。
曹炟冷冷一计眼锋扫过来,尹白玉连忙点头,“好好好,从此时此刻开始,她就是我的新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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