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匕首又拔了出来,石隐冷冷地将尹彩玉推开,尹彩玉踉跄了两步,靠到了墙上,嘴里也开始流血,双眸不甘地狠瞪着石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身体慢慢地滑下去,最后倒在墙根下,抽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曹煜嗡嗡地道:“你其实可以不杀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心疼了?说起来,这个尹彩玉也是才女一个,人长得又漂亮,你说曹炟为什么不喜欢?他心里就只有那个尉迟靖,煜,你心里是不是也只有那个尉迟靖?说不定你心里不止有尉迟靖,还有尹彩玉这个小贱人,反正她们都是美人,而我是不男不女的——”
他越说越恨,越说越悲伤,脸孔渐渐地扭曲,曹煜见状,赶紧过去将他拥住,“莫要这样轻贱自己,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是最美的。”
石隐固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但这话确实也有些效果髹。
他冷笑了一声,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收入到刀鞘中,看也不看曹煜,将他推开道;“我们走吧。”
就这样,明云夕的尸体,被带出了城蠹。
留下尹彩玉的尸体在小巷中。
直到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小巷中发现了尹彩玉的尸体,惊声大叫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在不远处巡街的杨凡听到声音,率着人走过来。
只看了那尸体一眼,便觉得心碎神散,几步奔过去将尹彩玉狠狠地抱在怀里,悲声唤道:“彩玉!彩玉你怎么样!彩玉!”
一个巡城兵走过来,探了探尹彩玉的脉,向杨凡说道:“杨大哥,这女子,已经死了多时了。”
杨凡一把推开那人,仰天大喊道:“彩玉!彩玉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拦住她的马车,竟是他们有生之年,所见的最后一面。
当晚,杨凡抱着尹彩玉的尸体,到了尹府。
得知消息的尹金哭着奔出来,将女儿的尸体迎入府中。
几个时辰后,在碧落行宫的曹炟也得到了消息,当时他正在看折子,听到消息后手中的折子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子上,好半晌才淡声道:“真的死了?”
奏报之人道:“皇上,尹姑娘的确已经过世,尹府的灵堂已经搭起。”
……
清晨,尹府大院。
尹彩玉的尸体已经入棺,棺盖尚未盖住。
曹炟和谢流云进入院子,诸人皆跪下参拜,山呼万岁。
曹炟先走到尹金的面前,将他扶起来,“尹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便。”
“皇上,小女,死得冤!”尹金声音擅抖,鼻头红肿。
尹彩玉这个女儿,自小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兼之相貌又好,当初曹炟刚刚登基时,尹彩玉即被选为未来的皇后,一家人也都将这个女儿当成未来皇后那样宠着,后来虽然因为夫人之愚蠢而被皇上厌恶,却依旧并未被家人所厌恶,相反,尹彩玉的失落与失意,家人都看在眼里。
尹金是很理解自己的女儿的,自也是加倍疼爱,没想到,她还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
曹炟道:“尹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朕一定命人查清楚真相,为尹姑娘讨个公道。”
曹炟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
“哈哈哈,查清楚真相?!讨个公道?!笑话!这世上,还会有谁如皇上你这样负她至深?还有谁像皇上你这样欠她一个公道?”话音未落,那妇人已经冲到了曹炟的面前,双手成爪便要来撕扯曹炟的衣领,谢流云首先出手,将那妇人一把推过,“夫人,莫要借此发疯癫!”
众人看向这妇人,却正是当初与尹彩玉住在宫里一段时间的尹彩玉的娘亲,当初为了让尹彩玉尽快得到曹炟,居然出了一个点子,让尹彩玉在曹炟的饮食中放了药,结果却间接促成了曹炟和尉迟靖,而尹彩玉因为这件事彻底被皇帝厌弃,这妇人因此觉得自己害了自己的女儿,常自责不已。
此时女儿竟死了,她更加受不了,才不过一夜,已经是双眼发红,披头撒发,目光涣散的模样。
听到谢流云如此责怪,妇人更加地疯笑了起来,“是啊,我是在发疯癫,我疯了,我要疯了!告诉你们,我们尹家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放过你们!”
她说着居然猛地低头往棺材撞去,好在尹金向来了解自己的这位夫人,早就防着这手,这时手疾眼快拦住她,死死地抱住,“夫人啊,你不能这样,你再这样,我还如何能够活下去啊?”
谢流云见这妇人实在是激动得厉害,便伸手在她颈上敲了下。
妇人便昏了过去,尹金吓了一跳。
谢流云道:“尹大人,尹夫人只是晕了,让人带她去休息吧。”
尹金这才应了声,让人架着这妇人离开了灵堂。
尹夫人的忽然疯癫,令在场诸人都侧目,而曹炟很明白尹夫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时便走到棺材前,只见尹彩玉安静地躺在棺木里,她活着的时候,其实他并未好好地打量过她,她死了,他才发现,或许以前他真的对这个女子过于冷漠了,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而已。
仪容已经整理过了,换上了一身锦衣,脸蛋上涂了些胭脂,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被刺伤的地方,隐隐可见血迹渗出,一片湿辘。
一个好好的女子,因为凶徒的逞凶,就这样死去了。
虽然并非他下的手,但他到底曾经那样地对着他笑过闹过,所以心头还是异常的难受,特别是想起最后她去见他的时候,其实尹凤病了,她完全可以派随便一个人去通知他,但她却亲自去了,无外乎还是想借机见他一面罢了。
她离开时,他感觉到她依依不舍的目光,然而他并未挽留她。
曹炟不忍心再看,转过身来,看到跪在灵堂下的杨凡。
他的头上缠着白布,目光有些呆滞。
曹炟走到他的面前,道:“杨凡,听说是你发现了尹玉的尸体?”
杨凡先给曹炟施了一礼,才道:“回皇上,正是小人发现的尸体。”
曹炟道:“那边说话。”
杨凡便跟着曹炟来到了隔壁的安静的房间,曹炟道:“你是否已经查出些什么了?”
其实杨凡送了尹彩玉回来后,就立刻回到了案发现场,立刻组织人去查案,到了此刻,倒真的是有些线索的。
只是……
杨凡的目光略微有些闪烁,似乎很难下定决心。
“有话就说,皇上在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谢流云提醒道。
杨凡这才道:“是,是,皇上——”
接着又道:“经过小人调查,昨天傍晚时分,有人看到一白衣人为首,四个侍从模样的人,与彩玉一起由宫中走出来,之后,彩玉便出了事。根据那些人的描述,那白衣人倒像是最近在宫里做客的天烬帝夏炚,而那四个黑衣人大约是他的侍从,据小人分析,能够自如出入宫中,非特许或者名刺,无法做到,即使那人不是天烬帝夏炚,也是宫内之人。”
杨凡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地透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既然是宫里的人,与曹炟自然脱不了干系。
总之,尹彩玉死了,就是曹炟的责任。
谢流云听得眉头紧拧,“不可能是夏炚,昨天他一天都在碧落行宫,没有离开过。”
杨凡看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若是凶手去杀手,都能被人发现行踪的话,这世上还有破不了的凶杀案吗?
曹炟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向谢流云道:“谢大人,你记得不记得,当时车渠公主明云夕出事的时候,似乎也有人看到是夏君模样的人进入死牢。莫非,是当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不是夏君,却易容成夏君的模样,四处行凶?”
谢流云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倒吸了口冷气。
“皇上,恐怕不是普通的易容,而是——”
谢流云那吞吞吐吐的模样,简直就跟见了鬼似的……
曹炟却还是有些疑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流云见杨凡在场,并没有立刻说出来,只道:“杨凡,你退下吧,继续调查此案,直至水落石出。”
杨凡道:“是,小人一定会查出真相。”
说完便退下了。
谢流云这才道:“皇上,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曹炟不明所以,只道:“何事?”
“当初,安姑娘从天烬大墓归来,敬和皇帝宣传,齐王爷葬身于天烬大墓。那时,安姑娘便在宫中暗暗行动,开始策划为齐王爷报仇之事。那时候,我并不在宫中,所得消息有限,有次无意间听说了一个消息,好像是说,宫里原本被圈禁着的夏炚,忽然疯了,说自己不是夏炚,整日里又哭又叫。”
曹炟皱了皱眉头,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可能还在渝州养伤,他虽然没死在天烬大墓,可是差不多也去了多半条命。
后来好不容易才回到安阳,却已经无法挽回很多事,导致安歌跳城楼殉情自杀。
这些事情想起来便很心痛,事过后,曹炟没有再详加打听。
也是因为听到安歌的名字,想到安歌的影子,便会痛到不能自己。所以对当时的时候,曹炟其实一直知之不详。
谢流云又继续道:“我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夏炚被圈禁两年,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后来我使了钱让人在宫中打听,才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说是不但夏炚性情大变,还有一人亦是性情大变,便是当初皇帝身边的女人姬静姝,这女人原本是极恨安姑娘的,但是最后不知因了何事,居然帮助了安姑娘。”
“歌儿向来善交友,不过与这姬静姝却向来便不合,这件事的确是很奇怪。”
谢流云又道:“不知皇上还记得曾经巫灵逸使用过的人面虫吗?”
这么一说,曹炟忽然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了,莫名惊诧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流云又继续道:“城破之前,我其实约见过安姑娘,虽然那时候安姑娘身边已经有许多暗卫盯稍,敬恒皇帝对她也并不是十分的信任,可是我依旧在安姑娘的安排下,见过她一次。当我向她求证,齐王爷是否真的死在天烬大墓,她只是默默地点头。然后我又问,被圈禁的夏炚,是否已经不是原来的夏炚,她并没有回答我,但她当时的神情我忘不了,分明就是一种很快意的笑,只是那笑却被敛成淡淡的一抹。”
“所以后来,夏君得到先皇遗旨,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有安姑娘帮忙,他得到这个自然不难。而且经过我的侧面验证,我怀疑当初被圈禁的已经不是夏炚,而是另外的人,是安姑娘用了巫灵逸的人面虫,造了另外一个夏炚,代替夏炚被关在那里,真正的夏炚早已经逃了。”
“是了,巫灵逸的人面虫煞是邪气,以歌儿的性子,私下里捉两只玩儿,倒也是有可能,一般人也不可能养得活这人面虫,也只有歌儿能做到。只是,她到底把谁变成了夏炚,代替他被圈禁呢?”
“很有可能是姬静姝。”谢流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竟然是她!可是朕得到的消息,她似乎在城破之时,就已经被杀了。”
谢流云冷冷一笑,“在城破之时,同样失去生命的还有安姑娘呢?可是最后怎样?出现了尉迟靖,与安姑娘一模一样的面孔,我与皇上一样,相信尉迟靖就是安姑娘,安姑娘就是尉迟靖,既然安姑娘的尸体能造出假来,再造假一个姬静姝又有何困难?”
谢流云又接着道:“更加诡异的是,自城破之时,似乎并未再听到圈禁夏炚的消息,被圈禁的人,似乎也是趁乱逃了。”
曹炟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道:“只怕根本就没逃,若是姬静姝,对宫里的一切熟悉的很,还有哪里比宫里更加安全?”
谢流云忙道:“微臣正是此意。”
“可是当初夏炚占据这里的时候,也并未听说过他的出现。”
“只怕他曾经出现过,不过谁又能想到皇宫里会有个与皇帝一模一样的人存在?那个假的夏炚,在夏炚占据安阳城的时候,说不定是过得最舒服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完全有理由不被发现。”
这样一来,便是连曹炟也觉得,那人定是姬静姝无疑了。
实在没法反驳,除此之外,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这么说,明云夕和尹彩玉,都是这厮杀的!”
“恐怕是的。只是听那杨凡讲,当时是尹姑娘陪着他一起出宫的,他即杀了人,此时怕已经跑远,应该是追不回来了。况且,他的脸既然与夏君的脸是一样,便是连通缉令也不好发布,否则极易造成更大的误会。”
曹炟这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立刻派人把人追回来,不管他藏在哪里,都要把他追回来!”
“是!”
……
曹炟到底还是回宫了一趟。
由聂玉郎重新布置了宫禁,并安排下去,若遇到与夏君,便一定要使之出示名刺及特许的通行腰牌,否则一律逮捕。这是为了防犯,万一那人还没有走,依旧躲在宫内。
尹凤昏迷不醒,因为只用千年人参吊着命,人似乎消费了很多。
秦越人在外间里捣着药,边捣药边向曹炟道:“老了,老了,发现老夫没有以前精明了,这么多年了,老夫什么病症没见过?但是像尹姑娘这样的病征,倒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或许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连秦神医都没有办法了,难道尹姑娘是没救了?”曹炟淡声道。
“那倒也是至于,她死不了,只不过是活死人而已,平白比死人多口气,只是不能动,不能言,不能吃饭,不能说话,跟个死人也没两样了。而且一直是这样,不管吃多少人参也还是这样,内腑里的伤,也已经调查好了,她总不醒,老夫是没有什么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