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当时可不知道他们是来找你麻烦的,毕竟像这种内政,萧齐君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我这个外人的。我就是听说,你也在这坤城,才自请随行,不过是为了与你见一面而已。”上官夜着急忙的解释逆。
“真的?”尉迟靖表示怀疑。
“自是真的。”上官夜发誓般地道。
“那你们来了这么多天,怎么现在才来见我?”
“那不是,没机会吗。”上官夜说到这里。
虽然上官夜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也都能解释得过去,但是尉迟靖心里却明白,有些事肯定没那么简单的。比如上官夜为什么非要来到坤城见她?就算他是奉曹炟之命在萧齐帮助萧齐君,可是他完全也可以抽时间回到邾国,去探望于她,而不是音讯全无。
又比如,既然他对自己的行踪那样隐秘,这次却为何又冒险来到天烬?要知道夏炚若是知道上官夜还活着,恐怕事情会闹到更大。而且上官夜显然也没打算让夏炚得知他的到来,所以才会偷偷摸摸的来见她。
尉迟靖反而又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上官夜微怔一下,笑道:“当然没有,只是,只是想找你喝点小酒罢了,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尉迟靖回忆起,自己与上官夜真正的畅快饮酒,竟是很久很久以前,上官夜还是姬烨妤的时候。
往事如烟,又如幻如梦鼷。
那好像是上辈子的景象了。
她自去柜里拿了坛了好酒过来,“巧得很,前些时候夏君送了我一瓶好酒,当时舍不得喝便藏了起来,想着不知道能和谁一起享用此酒,看来就是你了。”说着拿了两个杯子,将酒倒满杯,上官夜也不客气,自取一杯,二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各自喝下,只觉得一股刀子般的感觉顺喉而下,末了末了,却化为一股温热,全身都暖融融的。
“果然好酒!”上官夜道。
尉迟靖得意地笑,“自然的。”
“可惜少了点什么。”
“不就是下酒菜,你等着。”
这会功夫,厨房的人早就竭下了,而上官夜又是偷摸着来的,显然不想暴露行踪,找人伺候酒食自然不行,尉迟靖只好亲自出马,悄悄去厨房端几样小菜过来,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上官夜,“上官,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好吃冷牛肉,厨房定有,我给你弄些过来。”
上官夜的眼睛亮亮的,笑着道:“好!”
尉迟靖找了个食盒,到了厨房翻翻找找,还真找到了几样小菜,也真的就有煮熟的冷牛肉,她原本想要切成片儿端过来,不知道怎地心里发急,干脆把一整真牛肉都放在食盒里,又拿了把切刀放在食盒里,打算学那外夷人,把这肉边吃边削。
然而等她回到屋子里,发现桌上有两个空酒杯,那坛酒倒是不见了,上官夜当然也不见了。
若不是那两个空酒杯,还有肚子里的一片灼热,她还真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造了个梦呢!
切!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的好酒唉!我才喝了一杯!强盗!”
可这酒当真也不是一般的酒,一杯初喝入肚,只觉得有些发热罢了,待她这么出去拿食物吹了些冷风,此时居然有些醉了。脚步微微踉跄往榻边走去,抚着自己晕晕的头,嘴里又念叨了一句,“这酒果然是好,就是太烈了点……”说着话,人已经爬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清晨的时候,是被一阵铜罗声吵醒的,那哐哐哐嚓嚓嚓的声音就好像坊间的百姓在跳秧歌。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听了两秒,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起身后觉得身体轻健,头也不痛,并没有酒后宿醉的症状,当下整整衣裳,打开门走了出来。
只见领头之人,竟然就是孔雀夫人巫雅。
她脸上带着一股邪气,不怀好意地盯着尉迟靖。
“孔雀夫人,这是何意?”尉迟靖看着这一院子穿红戴绿,戴着面具仿若正在跳秧歌的人,心里着实茫然。
“尉迟靖,今日,我们就以这些人为阵,若是你能闯出这个阵来,今日便算你赢。”
尉迟靖听了便有些头疼,这一看就不算是什么大阵,人是可以移动的,当然也是提前排练好的,可是按照这巫雅的意思,就是今儿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今儿赢了也只是今儿赢了,明日还得继续比拼,若尉迟靖有一次输了,那也是输了,的确相当的不公平而且非常烦人。
“我能拒绝吗?”尉迟靖道。
“你说呢?”巫雅笑得很是夸张而不怀好意。
“那怎么开始?”尉迟靖的手已经扣在卦钵之上。
巫雅弹了弹手指,只见刚刚还在敲罗打鼓的秧歌队伍,忽然哗啦“立体”了起来,什么叫“立体”了起来呢?就是如同叠罗汉般,一个踩在一个的肩膀上,站立起来形成一堵又高又阔的人墙,花花绿绿挺扰着人的眼睛,旁的人尚没有看出什么,就觉得有点耍杂技吧。
但是尉迟靖已经一眼看出来了,这一队人看起来的确是像叠罗汉的,实际每个人之间的空隙构成了一种特别缝隙,类似于凌形的空洞,加上晨光从中透出来,如同一只只怒目大睁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
她从前是由古籍上看到这种以人为本的活动阵容,被称为“恶鬼阵”,当初她看的时候,并不觉得会有人习练这种术阵,因为这是很早很早的一个部落,祭天神时才要摆的术数,为的只是迷惑部落中的男女老少,让他们处于似真如幻的情境中,从而对天神敬仰,畏惧,听从部落长的指挥。
此恶鬼阵由五十六个壮年男子组成,但是需要一个“女神”,以起到画龙点晴的作用,但此女是需要有极阴之体,即极阳配合极阴,才能使此阵发挥最大的效果,但是到目前为止,似乎并没有出现女神,难道“女神”是巫雅,可是根据尉迟靖的观察,巫雅并不是极阴之体。
院子里的奴婢和宫人此时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跑到尉迟靖的身边,道:“公主,奴才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们,全部都退出此院,没有我的同意,皆不许进来。”
“可是,公主您怎么办?”执事及宫婢们倒也看出,巫雅来者不善。
听得哈哈哈一阵长笑,从宫苑的左右飞身进入两个人,却是翟白和聂玉郎,他们二人飞身进来轻飘飘的落在尉迟靖的身边,“你们这些小奴才,眼见着大敌来袭还不逃命去,留下来也不过是添麻烦而已,这里交给我们了。”
其实之前,聂玉郎因为曹炟离开坤城时,尉迟靖未及相送,并且最后并未跟随回邾国,令他大为不开心。再加上后来与翟白护送姬宝禄和曹娇娇到安全的地方,耽误了时日,今日却来的大巧。
尉迟靖的心头亦是一松,“白老爷子,聂兄,你们来得正好。”
聂玉郎哼了声,“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尉迟靖明白他说的自然就是曹炟,但此时不是否纠结这个的时候,只是装没听见,只叮嘱宫人们尽快出去。
一会儿功夫,宫苑里只剩余这一队人,及巫雅。
巫雅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坐下来,一幅坐观好戏的模样。
翟白和聂玉郎都见识过数术的厉害,这时候神情都很凝重,听得尉迟靖道:“此术阵很可能是失传已久的恶鬼阵,按道理说还有一个‘天神女’会出现,她是此阵的关键,此女定是极阴之体质,一会儿便由聂玉郎主攻此女,而翟白老爷子需要防着这些大汉手中的金锣,以免他们暗箭伤人。”
说了这两个要点,三人已经各自亮出武器,等待着此阵开始。
只见巫雅非常悠闲的弹了弹指甲,将一粒鲜红的樱桃放入口中,接着将樱桃籽吐出来,就这一刻,忽然金锣声大作,队伍一下子往三人倒下来,像一张大网,将几人罩在其中。
翟白和聂玉郎并不知道此为何意,紧张地各自张臂挡在尉迟靖的头顶,却觉得眼前一花,如同一阵风从身边吹过。
却并没有伤他们分毫,反而是尉迟靖像是早料到了,动都没动,目光只是盯着阵眼之处瞧着,果然,在此阵倒下来的同时,阵的中央忽然出现一个女子,这女子穿着黑色的纱衣,一张脸儿很是精致漂亮,眉间一点红,然而脸上却泛着说不出的冷和寒,连带着整个人的周围都泛着冷意,就好像她刚刚从一个幽冷的山洞里走出来。
尉迟靖一见这女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游行的队伍,领头之人脸上用白线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他们都赤着上身,头上插着羽毛或者着戴奇怪的帽子,边走边随着乐声在舞动,而后面便是抬着大鼓吹着各类乐器的一堆人,再往后,是一群女子,脸上都缚着轻纱,穿着白色的衣裳,各个看起来都线条修长柔美,舞姿如仙。
队伍中,一个被抬在高辇上的女子,身体肖瘦而容貌绝美,眉心点着一点红痣,神情高傲冰冷,居高临下扫着这些膜拜她的人。
这女子——拜月神女,刘成风之女刘凌儿!
当年在汾城拜月节上与此女有一面之缘,本来这女子自拜月节出现过一次之后,并没有再出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刘成风乃是拜月教的教主,于敬恒皇帝在位时,受过不少敬恒皇帝的恩德,当时朝里拨给拜月教的教费相当可观,令他们能够壮大声势,广收教徒。后来敬恒皇帝落难,他们受彼之恩,自然是要回报,因此一直是站在敬恒皇帝的一边的,曾经甚至带领教众,刺杀过曹炟。
当然曹炟也不是省油的人,之前就已经断了拜月教的教费,后来再三派专人打击拜月教,已经令他们的教徒四散零落,再不复当初的风光与辉煌,而那次在汾城发生的一切,更是激怒了曹炟,其后派人大规模的横扫拜月教,将以前被奉为国教的拜月教,重新界定为邪教。
自汾城之后,曹炟重新打回安阳,夺回政权,以至拜月教再也无法在邾国立足,如今,倒是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本以为,拜月教已经完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拜月教曾经的拜月神女,亦是刘成风的唯一女儿刘凌儿。
好吗,这萧齐君,麾下倒是收归了不少的奇人异士。
恐怕这次巫雅叫阵,真正上阵的却是刘凌儿,尉迟靖并不知道刘凌儿的实力,只是在汾城见她高坐于肩辇之上的模样,冷漠而高傲,打扮的极为圣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当时她便看出这女子,恐怕是非同一般,而她的这种冷,除了自身的遭遇和性格,还有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阴气。
再加上这恶鬼阵,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极阴之女。
刘凌儿出现后,手中拿着一串奇怪的珠子,尉迟靖的目光落在那串珠子上,不由自主地愣了下。
在她的记忆里,对这串珠子其实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当年,齐王府内,就有这样一个喜欢穿着白衣,打扮的与曾经的沈婥很像,脸也有九成相似的女子——潘玉儿,她的手中,便长年握着这样一串花纹怪异的珠子。
当然,说起来慢,其实这些都是在刘凌儿现身后,尉迟靖观察之下,几秒钟内得到的信息。只见她起身后,手中的串珠忽然飞起,盘在她的头顶,一道盈盈之光将她笼罩其中,手决变幻之下,猛地往上一托,只见四周一下子起了数堵高墙,留下来的通路窄而细长,刚才的人墙,在刹那间变成了铜墙铁壁,铜墙之上,印着人形影象,就好像刚才那些大汉,都被嵌入了墙内。
比较可怖的是,每面墙壁上都有很多个类似于恶鬼眼睛的“洞”,这些洞里迸射出光芒。
尉迟靖将自己的手帕往那束光上呼了下,手帕立刻着了火,转眼间化为灰烬。
再往身后看,却不见翟白和聂玉郎,知道是刚才起阵之时,三人被迫分开了,抬头看,天空只余一线。
尉迟靖疑惑地凝起眉,这到底是幻术,还是幻而为实,是实体呢?
她用手触了下那墙壁,却是寒入骨髓的冷凉,但也确实是金属的质感,如果幻而为实,那么这个实体,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因为那些从“恶鬼眼”里透出来的光束,是可以让人燃烧起来的真火,所以她只能或是低头弯腰,或是扁身错过,艰难地往前行走。
她所居的宫苑并不是很大,甚至只是一个比平常大户人家稍大的院子罢了,但是此阵出现后,窄通道居然非常长,走了好半晌还没有到尽头,而面前却出现了岔路,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五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路,每条道上又分别开了不少的门,尉迟靖闭起眼睛,将自己的思绪自由,飘往高处,俯瞰整个数术,终于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是个如同蜂巢般的迷宫。
迷宫之于人,有简单而有趣的,可供人们饭后消遣多余体力和脑力。也有复杂而令人恐惧的,可以将人困死阵中。这个恶鬼阵显然是属于后者,况且还有那些烧灼的光束,可谓非常的凶险。
尉迟靖手中的卦钵摇了起来,仔细的分辩方向,于她来说,这迷宫固然艰难,但是对于她这种风水数术高手来说,应该还能应对,所以她并不着急。
另外的一边,翟白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他所面对的迷宫自然与尉迟靖面对的迷宫是同一个,不过他所在的通道内,却飞舞着无数的金锣。这些金锣边缘锋利如刀,撞在墙壁上会起蓝色的火花,翟白虽然武功高强,但因为通道狭窄,腾挪起来有困难,因此才入阵不久,居然就受了好几处伤。
而在聂玉郎所在的通道内,他却只看到一个美女,一个冰冷的美女,她的眸子如同天边最冷的月亮,她的眉目漠然无情,她站在那里,那么美,又那么冷,聂玉郎一生放荡,也见过不少的美女,然而,此时此刻,却不由看的有些痴。
好在,他是知道自己定是在阵中的。
“喂,美女!”聂玉郎摆出一幅浪子模样,“就是你在装神弄鬼吧?这玩意儿——”他摸摸这铜墙铁壁,道:“这玩意儿有点意思,我承认你很厉害,不过我劝你呀,还是早早收手比较好,你再厉害,你能玩儿过尉迟靖吗?你不知道她曾经闯过君山大阵和倒阴阳八卦阵的吗?你们这些,都是小儿科了!”
其实他面对的这位美女,正是刘凌儿,她听了聂玉郎的话,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渐渐地向他移过来。
为什么说是移,而不是说“走”或者是“跑”呢?因为她的裙裾盖住了她的脚,而她的身子也并没有走动的感觉,当真如同仙人那般移到了聂玉郎的跟前,一双眼睛盯盯地看着聂玉郎,眼睛里却除了冷,却是没有其它任何的东西。
整个人如同——怎么形容,如同冷玉雕成的假人儿。
聂玉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凝脂般的脸颊,就在这时候,他却觉得刘凌儿手中寒芒一闪,好在他并没有被美色迷了心智,反应也够快,手腕下沉立刻钳住了她的手腕,果然她的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被聂玉郎捏住了手腕,她并不惊慌,手腕灵同蛇一般灵活转动,居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使刀尖冲着聂玉郎的手腕,聂玉郎无奈之下只好放了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女子却是如影随行,整个人像一阵冰冷的风,又像邪恶的蛇,直击聂玉郎各种要害之处。
此女是武林高手!聂玉郎这样想着,却又不怕了。
只要不是邪术,论武功,聂玉郎怕过谁来着,当下笑了起来,再次抓住女子的手握,不等她变招,猛地往前一扯,就觉得女子的身体被扯了起来,从他的怀里滑过,然而也只是滑过,聂玉郎本还想将她抱个满怀,没想到她真个就滑过去了,并且腰肢在半空竟能够扭转过来,又杀回来。
聂玉郎大喝道:“有意思!我喜欢!”
更加认真的对待起这场打斗来。
……
此时,阵外。
夏炚与萧齐君萧衍还有唐环,都已经赶过来了。
此阵从外观看,依旧还是五十六个人搭成的人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些人时不时地口中念叨着什么。他们的阵形随时变化,将尉迟靖和翟白及聂玉郎围在其中,但是阵外的人却能够看到阵内人的行动,比如那些持金锣的大汉,会把手中金锣抛出,袭击翟白。
而刘凌儿则一直与聂玉郎斗在一处。
倒是尉迟靖的动作似乎更加怪异一点,因为她要躲避光束的烧灼,只见她时而摇卦,时而抛出铜钱,一点一点地往前走,然而因为这些人墙随时移动着,导致她时时迷了方向,又重新计算方位,所以行进的也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