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七年夏,杭州藏剑山庄上上下下都正处于忙碌之中。
不久之后,藏剑就要举行第二次名剑大会,第一次名剑大会的成功,意味着第二次名剑大会到来的客人会更多,故而准备工作就比十年前更加的繁琐复杂。
加上不久之前传来了明教威名远播的金童玉女中的玉女被立为了圣女,而明教在上一届名剑大会时因为自己的无知生生错失了御神宝剑,此次藏剑并未给明教发名剑帖,难保明教不会来捣乱。
所以警戒工作更是重中之重了。
于是藏剑上下几乎没有一个闲人,除了自苗疆归来后仍然执意住进剑冢不闻世事专心继续研习剑术的叶英。
而与叶英离家之前不同的是,叶孟秋每隔几日,总会去剑冢看一下儿子,众人皆以为庄主突然改了性子开始重视起叶英,殊不知,叶孟秋对叶英和雪衣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这日,他习惯性的来到剑冢陋居,谁想进了门,却发现四处都没有叶英的影子。
他的脸倏然沉了下来,回头厉声问守在门口的藏剑侍卫道:“大少爷去哪里了?”
虽然在五毒时,叶卿已经开始称呼叶英为少庄主,可那只是为了在五毒面前给叶英颜面,真正在藏剑山庄里,叶孟秋可还没有承认叶英的地位呢,故而大家还是以大少爷相称。
“这个……庄主请见谅,弟子真的不清楚,不过庄主请放心,大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守卫心中暗暗叫苦,叶英自回到山庄不久之后,也是每隔些日子便会消失一会儿,可是很快就又会出现,以他的功力,压根儿就捉摸不住好么?
“这么说,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叶孟秋眯起了眼睛,心下暗忖,难道,那个丫头跑到杭州了?英儿出去,是为了见她?可杭州那边的弟子并没有传来关于那丫头的消息啊。
守卫点点头:“弟子也曾试着跟过大少爷,可是……”他没有说完,叶孟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垂眸思考了一下又问道:“照你估计,大少爷能走到哪里?”
“这……弟子是在估计不来,不过,弟子曾经在大少爷会来的时候,闻到过大少爷身上有炭火气,弟子猜想,大少爷也许只是去了剑庐……”
叶孟秋打断了守卫的话道:“知道了,继续好好守卫大少爷,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是,弟子明白。”守卫连忙应道,目送叶孟秋往剑庐方向而去之后,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而这时,与他一同当值的藏剑守卫此时才敢开口了:“也不知道庄主是怎么想的,自从大少爷回来之后,就跟看犯人似的看着他,还要我们注意他对外界的书信来往情况。”
“嘘……别乱说话。”先前与叶孟秋应对的藏剑守卫连忙制止他,四下看了看没有别人,这才又道,“你不知道么?跟着大少爷一起离家出走的那个叫什么雪的,不是没跟着一起回来么,大家都说因为她引诱了大少爷,所以被庄主赶出去了,然后,你明白了么?”
不解内情的藏剑守卫恍然大悟,不禁感叹道:“按说大少爷也到了年纪了,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大少爷那么冷情的样子,竟然也能有这样的风流事。”
“谁说不是呢?”
彼时,叶孟秋一路往剑庐而去,脑子里却在反复思索着为何叶英会每隔几日就会跑到这剑庐来,按常理,陋居是有叶英专属的铸剑房的,而铸剑之人无论是铸剑台还是洗剑池和铸造工具一般都是习惯自己常用的,叶英为什么还要跑来剑庐?
想到一贯偏宠叶英的剑庐总管叶泊秋,叶孟秋忍不住有些阴谋论了,该不会……
随手拉过一个对他匆忙行了李就要去干活的剑庐弟子,叶孟秋皱眉问道:“大少爷在哪儿?”
“大少爷?”那剑庐弟子愣住了,傻乎乎的道,“回庄主,弟子未曾见过大少爷模样,不知道……”叶英平日深居简出,这名弟子没见过倒也不是怪事。
叶孟秋:“……罢了,你干活去吧。”
意识到的自己不应该找人问的叶孟秋放过了这名剑庐弟子,开始在剑庐里巡视,就有叶泊秋的心腹见了叶孟秋,连忙去通报叶泊秋,正在忙碌的叶泊秋闻言立刻对那名通报的弟子道:“大少爷出来了么?”
那弟子立刻摇头:“似乎还没有,弟子没有见到。”
叶泊秋皱起了眉头:“今天是怎么了么?他进去的时候也不短了。”但如今却不是追究这个时候,他吩咐道:“立刻去通知大少爷,叫他赶快离开。”
通报的弟子赶忙应了,直奔剑庐的唯一一处人迹罕至的铸造房而去,那里是叶孟秋铸出曾经在第一次名剑大会上大放异彩的神剑“御神”的地方,如今早已成了藏剑山庄的禁地之一。
只是,他还是没能来得及,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叶孟秋先他一步,跨入了那间铸剑房。
半晌不见叶孟秋出来之后,这名弟子便明白了一件事,叶英还在铸剑房里,于是连忙又转回去找叶泊秋想办法。
而铸剑房内,叶孟秋推门进入之后,环视了一下周围,却没有发现除了站在铸剑庐旁边的叶英以外的其他人。
但叶英对他的到来竟然连回头的反应都没有,单单这件事已经将他的心神全部提了起来。
“英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你忘了,为父说过不许任何人擅自来这里么?”
叶孟秋的声音里带着不悦和训斥,似乎试图以此让叶英尽快离开这里。
可叶英闻言,却仍旧没有转身,半晌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藏在暗影里的脸让叶孟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缓的问道:“父亲,我想知道,这里明明在十年前铸成了“御神”让藏剑山庄扬名天下,却为何是禁地呢?我听说,连您自己都没有再来过。”
“禁地就是禁地,你问这个做什么?快点离开这里。”
叶孟秋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道,这孩子,莫不是记起了什么?那样惨烈的景象,连他都不愿意记起,如今英儿如果记起……
他忽然想起了年前在蜀中时雪衣的那一句勿离,记起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的目的。
“你回来之后,和那个丫头,没有再见面了吧?”叶孟秋问道,虽然他已经着人在城里注意了雪衣的动向,但他可清楚的记得,他们中应该是有人会易容的。
而他问此事,一来是为了确认一下叶英的反应,更重要的,自然是转移叶英的注意力。
叶英却似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继续道:“母亲她,真的是因病去世的么?还是……”他会转过身,以手抚摸上冰凉的铸剑庐壁,“葬身于这铸剑庐之中呢?”
话到最后,仍旧是那么平淡温和的嗓音,但对叶孟秋来说,却不啻于是从阎罗地狱传来的索命之音。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先回答为父问你的话!你跟那个丫头,到底还有没有再见面?”叶孟秋不悦的声音变为了严厉,多年未曾有过的惊慌席卷了他的心脏,
叶英重新转回头,表情依旧让叶孟秋看不清,声音依旧平淡如昔:“她如今应该还在苗疆,与杭州相隔千里,如何见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孟秋轻舒了一口气,脸色和口气都缓和了起来:“没有就好,你安心习剑,待你弱冠之时,我自会与你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这事叶英的一句话却让叶孟秋如五雷轰顶。
“以天为媒地位证,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弃,父亲,您还记得这句话么?”
回忆开始一幕幕的在叶孟秋的面前闪现。
“……阿秋,就算你如今什么都没有,就算父亲不同意,我这辈子也嫁定你了,你娶我好么?”犹记得,那美丽的女子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眼含希冀的看着他。
“我,叶孟秋。”他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感动。
“我,黄若灵。”她温柔的瞧着她,眼里全是爱意。
“我们在此,以天为媒地位证,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弃!”
两个人齐声对着那颗他们相遇之地的大树发着一生的誓言,成了夫妻……
几年转眼过去……
“……阿秋,你要纳妾?”她颤声看着他,怀中抱着他们刚出生的孩子,那时的他,放弃了科举考试,选择了武道一途,几年过去,已经在武林颇有名气,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得到了一名美丽女子的投怀送抱。
“灵儿,初蝶是茂勋的妹妹,你知道我与茂勋情同兄弟,我又与初蝶……我不想辜负初蝶,也不想毁了我和茂勋的感情,所以,初蝶……是平妻,不是妾,对不起,灵儿,我发誓,除了这一次,我今后绝不会再辜负你和英儿……”
他对她心中充满了愧疚,却又窃喜于自身的魅力,而她默默的接受了他的解释,看着他一次次的食言,娶回了一个又一个“不得不娶”的女子,生下了他与那些女子的孩子。
“阿秋,勿离是你的长子!”她尖利的对他吼道,她与他渐渐陌路,叶英渐渐为他所不喜,而作为母亲的她,终于开始为他一次又一次偏心而愤怒起来。
“不要叫我阿秋,你就不能有一些当家主母的风范么?还有,他叫叶英,不叫什么勿离,他是我的长子,所以才要多让着弟弟们,这才是我们叶家该有的家风!”他没有了应付她的耐性,大声的对她吼着。
她再度苍白着脸色沉默了。
“秋弟,你听说过,干将莫邪的传说么?”
多年铸剑不成,初始从西湖底偶得古越国宝剑的喜悦早已被疲惫和挫败所占据,当他情不自禁的向自己亲如兄长于铸刀一道颇具盛名的柳风骨诉苦时,为了开解他的柳风骨兴之所至提起了这个话题。
只是柳风骨和他都没有料到,这个本应是闲话的话题却成了噩梦与悔恨的开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