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前尘(1 / 1)

阿秀双眼通红,目光中蕴藏着将死之人对生命的无限渴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可怖的阴晦与怨毒,额上的鲜血淋漓而下,蜿蜿蜒蜒地流在少女白净的面庞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诡异。紫芝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底是谁?”刘尚宫瞥了紫芝一眼,眉目间已露出了几分不耐烦,“若是说不清楚,你们两个就一起死!”

紫芝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暗自咬了咬牙,决心不再拖累无辜。她方欲跪下认罪,却见武宁泽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恭谨地问:“敢问尚宫大人,太华公主是哪一日驾临回心院的?”

刘尚宫思索了片刻,道:“应该是小满那天。”

武宁泽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随身的小册子,仔细翻看了片刻,然后躬身回道:“禀尚宫大人,依照下官的记录,小满那日这两名宫人刚刚调来回心院,下官带着紫芝去了尚食局,留在这里的只有阿秀。”

阿秀气得双目圆睁,大喊道:“武主事,你、你怎么能……那天明明是我跟着你……”

刘尚宫却无心再查,伸手一指不停叫嚷着的阿秀,冷声吩咐身边的宫女:“把酒给她灌下去!”

阿秀跪地哀哭,发疯似的拼命挣扎,却被那宫女狠狠一脚踢在小腹上,瞬间就痛得弯了腰。她涕泪纵横,却仍旧无法阻挡那一股冰凉的液体流入喉咙。紫芝颤抖着闭上眼睛,心底的恐惧逼得她几欲崩溃——死亡……又是死亡,在这等级森严的深宫里,她们这些宫女是何其卑微渺小,生命与尊严都如草芥般任人践踏。鸩毒发作得很快,阿秀四肢抽搐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吐血身亡。

刘尚宫神色如常,冷漠地瞥了瞥地上的尸体,对武宁泽吩咐道:“武主事,劳烦你派人走一趟,把她送去宫人斜埋了吧。”

宫人斜,即是宫人死后的埋葬之所。武宁泽从容领命,吩咐手下的内侍收拾好残局,待刘尚宫一走,就疲惫不堪地坐在了树荫下的藤椅上。紫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阿秀吐出的那滩鲜血旁,放声哭泣:“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不好,竟然害死了她……”

武宁泽一惊,忙上前将她拉起,低声斥道:“闭嘴!想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吗?”

紫芝心中一凛,忙用手把眼泪抹去,轻声哽咽道:“她们要杀的人是我,可是……可是我却害死了阿秀……”

武宁泽冷静道:“害死她的并不是你,而是她自己的贪欲。”

“阿秀她不是坏人……”紫芝含泪轻喃,若有所思地低头捻着衣角,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武哥哥,我实在不明白……我只是和公主说了几句话,惠妃娘娘为何……”

“你们入宫晚,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武宁泽叹了口气,随即带着她进了堂屋,小心地掩上房门后才继续说道,“说起来,那都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岁,刚刚被调到回心院,亲眼目睹了一场残忍的杀戮……”

武宁泽缓缓坐下,将那段无人敢再提及的往事娓娓道来。其实,这故事并不复杂,追根溯源,不过是历代宫廷中屡见不鲜的后妃之争。早在先天年间,今上李隆基即位后,便下诏册封原配妻子王氏为皇后。王皇后贤良淑慎,泽被六宫,却只因没有子嗣,最终还是无法逃离色衰爱弛的不幸命运。武惠妃得宠后接连诞下数位皇子公主,意欲谋求后位。王皇后自知形势不利,故而甘愿铤而走险,在宫中用厌胜之术求子。厌胜巫蛊乃是历代宫廷之大忌,武惠妃借此事大做文章,李隆基一怒之下将王皇后废黜,遣往冷宫中的回心院思过。

武惠妃觊觎凤座多年,对王皇后仇深似海,见李隆基并无赐死王皇后之意,便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亲自去回心院用鸩酒毒死了夙敌,对外则只称废后是‘畏罪自尽’。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宫中上上下下知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只是,王皇后的死相太过凄惨,临死前拼尽全力的愤恨诅咒又让武惠妃心生不安。巧的是,不久武惠妃便再次怀上身孕,次年产下一女,被李隆基亲自赐名为“灵曦”,册封为太华公主。

灵曦自幼深得父皇宠爱,却与生母武惠妃关系淡漠,童年寂寞时,便时常跑到冷宫来玩。有一次,她还在回心院捡走了一串念珠,正是王皇后生前用过的。宫嫔们长日无聊,便渐渐传出些无稽的流言来,说太华公主就是当年王皇后的转世。武惠妃虽性情刚强,却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再加上自己心虚,因此对这位小女儿愈发疏远了。

…………

紫芝安静地坐在窗下,听到此处时,终于恍然道:“得知公主又偷偷跑到回心院来,惠妃娘娘十分不悦,却又不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太过苛责,所以……就只能迁怒于我们?”

武宁泽略一点头:“正是如此。”

“可是……”紫芝唇角颤抖着,秀丽的眉目间满是激愤,“再卑微的宫人,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她怎么能……”

“惠妃娘娘执掌后宫多年,翻手覆手间,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武宁泽语气平淡,随手斟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到紫芝面前,“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坐在这里评论孰是孰非,而是要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的境遇。虽然阿秀替你喝了毒酒,但依照惠妃娘娘的性子,这事情未必会就此了结。”

“她……她还想怎样?”显然是被吓坏了,紫芝双手一颤,险些将茶盏碰翻在地,“王皇后、秦美人……她们那样尊贵的人都逃不出惠妃娘娘的掌心,更何况是我?”

“紫芝,你和她们不一样。”武宁泽侧头望向窗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看看这庭中的花草,最娇艳妩媚的是什么,最不起眼的又是什么?”

紫芝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得回答:“最娇艳妩媚的是夹竹桃,最不起眼的……应该是那些杂草吧?”

“没错。”武宁泽颔首微笑,“你看,昨夜一场疾风骤雨,夹竹桃就被吹落了大半。可是,那石缝中最不起眼的野草,却能顶得住风刀霜剑,岁岁枯荣轮转,始终生生不息。”

紫芝顿时了悟:“在宫里,我们就是那最不起眼的野草。”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武宁泽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紫芝,坚强些。我们会一直活着,而且,会活得比她们好。”

“嗯!”紫芝应了一声,稚嫩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无比坚毅的神情,克制着眼中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武宁泽欣慰地笑了笑,还未及说话,就听外面响起一阵温文的敲门声。紫芝引袖拭了拭眼角,连忙过去开门,待看清门外之人的面容时,惊诧得直向后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唤道:“盛……盛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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