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律面色阴沉的坐在书房中黄梨木的雕花靠椅之上,脑海里依旧是回想着自个母后那一张冰冰冷冷的面容,心里郁结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的样子隐隐散发出一股子沉郁内敛的威势。
沈淑兰轻轻的叩了门,瞧见太子爷竟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敲门声,略微沉思了一下,已经迈着轻缓的步子进门来,将手上那一盏茶放在他手边的桌上,已经到了他身后,拿捏着力道替他捏起肩来。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始终舒缓柔和,司空律回过神来,也不曾回头,将她一只手抓在手中,唤了一声“兰儿。”
“爷每次从宫里回来都是一副累极的样子,臣妾看了心疼。”沈淑兰轻轻的抽了一只手,转而触到他两边的太阳穴动作轻柔的按了起来。
司空律这次没有再拦她,只是正襟危坐的姿势明显放松了一些,在她的按摩之下心里郁结的愁闷消散了许多。
这太子府里眼下虽说除了沈淑兰更有貌美的侧妃侍妾七八位,不过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争风吃醋,后院倾轧的事情来,皆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位善解人意又识大体的正妃。
两人成婚三年多,膝下已经有了满一岁的嫡子,从各方面来说,他对自个这一位正妃都是相当尊敬和宠爱的。
自个那位母后,总算是给他精心选了一位淑静娴雅的良配。
司空律微微叹了一声,外面突然有侍卫上前通报道:“南宫少主来了。”
“让进来。”司空律出声发了话,沈淑兰十分有眼色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顺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草民给太子爷请安。”南宫桓匆匆进门,面带喜气的行了一礼,只以为司空律叫他来,自然是事情有了眉目,却不料司空律开门见山说道:“你迎娶昭华郡主的事情怕是得重新想法子才好?”
“太子爷,这……”南宫桓意外出声,南宫家做了多年皇商,在宫里也是有些路数,他自然知道这当今皇上对现今的皇后极为上心。
早在皇后还是婉妃的时候,尚且有一个梅妃还能稍微与她分庭抗衡,眼下后宫根本是一人独大,这只要娘娘替他多多美言几句,这婚事怎么也会有些眉目,眼下这样子,莫非是皇后娘娘压根不愿意?
“这等级有别,母后若是贸然帮你说话,难免惹来些风言风语。”司空律顿了一下,“眼下这里倒是有一计,只要成功了,再有母后帮你美言几句,这迎娶之事,定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请太子爷明示。”南宫桓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求教。
“郡主清美出尘,这你也是一表人才,男欢女爱实属正常,若是情不自禁做出点出格之事,皇叔他顾全大体,自然要成人之美。”司空律瞧见他言辞恳切,可见心里着实十分喜欢那一位郡主堂妹,这些话说起来已经全然没有负担。
南宫桓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是沉思了一下,面上颇有些纠结之色。
生意场上他可以不择手段,可是从第一次在梅州见到昭华郡主之后,那一抹清灵的身影经常在午夜梦回时清晰闪现,是他打定主意要呵护一生的女子,从心底里来说,他还是不太愿意让她受委屈的。
“怎么,你不愿意?”司空律显然有些诧异,要知道这人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什么阴招损招只有于他有利,基本上都能毫无负担的使出来,眼下竟然迟疑了?
这可真是让他难以相信,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显然已经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因而他继续道:“这门第有别,若是你不愿意,可着实没有其他法子了。郡主堂妹眼高于顶,这皇叔又是个最重视礼法规矩的,此事怕也就只能止于此了。”
司空律神色间不无遗憾,啧啧叹了两声,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眼见他还是立在原地思考,自顾自端起桌边那盏茶,神色淡然的刮了刮沫子,凑近抿了两口。
“不,太子爷一心为草民着想,草民如何会不愿意?”南宫桓心里颇是纠结的想了一会,已经是面含笑意的表示道:“只要能娶得郡主为妻,草民但听太子爷吩咐。”
司空律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了桌子上,同样是面带笑意道:“这就好。”
“只是?”南宫桓眼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道:“这荣亲王府规矩极严,荣亲王行事又一向低调,进京以后连宴会都并没有举办过几次,草民要想得见郡主一面,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求上司空律的原因,原本他以为荣亲王府来了京城是好事,可谁曾想,这一年多,自个竟是也没有机会和郡主见上几面,如何能不令人恼火?
“我说你可真是当局者痴,你可别忘了,这眼前就有个好机会。”司空律嗤笑了一声看向南宫桓,后者一愣,也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再过几日可就到了七月七日,正是百无禁忌的乞巧节。
说是百无禁忌,主要是因为这一日京城四条大街都会十分热闹,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也罢,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也罢,都会在这一日结伴上街,放河灯,投针验巧,在沿河的酒楼里聚餐吃巧果。
本朝最初,少女少妇的祈愿行为只是好友约定在家中的院子里自娱自乐,后来市街的铺子发明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专门在这一日出售,又有机灵的小贩手工巧制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河灯,吸引了小孩和玩心重的少女,这乞巧渐渐由室内转向了室外,更有一年比一年热闹的趋势。
到时候,可不是有很大的几率能碰上郡主么,可是,这前几次说话郡主都是一副举止有礼的样子,如何会和自己共处一室?
司空律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淡淡的开口道:“这如何将郡主和你引到一起,你就不用担心了。眼下醉仙楼的生意眼看着已经远远压过广聚轩,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太子爷不必担心,草民早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主意。”
“哦?”司空律似乎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早已经有了主意,怎么不见你付诸于行动?依我看,这一次可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若是他们的酒菜出了点什么问题,让你和郡主两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了错事,这被追查起来,可不就得歇业大吉了?”
“太子爷所言甚是。”南宫桓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定然是想在当日将这出事的地点想法子设在醉仙楼里,到时候可不就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南宫桓心里已经是一阵大喜,看着司空律言语恭敬的开口道:“凡事还得太子爷指点,草民这就下去准备。”
“嗯。”司空律淡淡应了,他已经抬步急急忙忙而去。
司空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他离开,心里郁结多日的怒气这一会也是基本上消散了。
一对外边来的小商贩,也敢在他的对面叫板,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他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样的事情,哪里值得他动手,此次刚好借着南宫桓的手将他们小惩大诫,倒也是意外收获了。
日光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淡淡的笼罩着繁花锦簇的竹园,谢玉用过晚膳在院子里缓缓的踱着步子消食,两个小家伙躺在摇篮里挥舞着小拳脚咿咿呀呀乐此不疲的同边上的小白杨哥哥姐姐们打招呼。
“大嫂。”江静怡手里捏着一张帖子,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等谢玉停下走动的动作看她,她似乎是有些忐忑难安的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谢玉目光不自觉移了移,瞧见她手中似乎是捏了一张帖子,表情看着很为难,一时间安抚的笑了笑,开口道:“是不是哪家小姐下帖子约你去赏花?这有什么可为难的,打扮的漂漂亮亮赴宴就是。”
这里的女子原本外出的机会就少,自从江静怡出了小产的事情以后,基本上算是自我回避,足不出户,她也是已经听青影大嘴巴说过了,这半年多的帖子她可算是回绝了一大半。
不过,眼下这为难的跑来问过自己,倒似乎还真是第一次。
“不是……”江静怡捏着帖子的动作更用力了一些:“这,这是荣亲王府的帖子,昭华郡主约大伙明日去赏荷。”
“司空鸢?”谢玉不禁是有些意外了,这若是她没弄错,司空鸢现在应该没有心思举办什么赏荷宴才对。
而且,这荣亲王虽说身份尊贵,行事可是沉稳又低调,这来京大半年,也没听说他们府上发过什么帖子来。
“嗯。这昭华郡主不是一般身份的小姐,所以我……”江静怡蹙眉咬着唇,似乎更是为难了。
谢玉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大抵还是因为这司空霖的缘故。
只是,细细一想,却觉得这里面难免有其他猫腻。
按照青影的说法,那小公子似乎是因为忤逆被荣亲王给关了祠堂,而且这事情貌似和江静怡也有一点关系,说不得,正是因为他提起了江静怡的事情才被恼怒的荣亲王和王妃给关了祠堂了。
这样一来,事情可真是有点复杂,这静怡一去,怕不是简简单单的赴宴了。
只是,若不去……
这个朝代女子若是如静怡这般失了贞洁,在一般的门户里都是极为没脸的事情,纵然司空霖再对她情深似海,两个人在一起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可在她看来,这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人生的权利,只要两厢情愿,纵然有千难万险,没准人家也是乐在其中的。
因而她定了定神,又是笑着开口道:“荣亲王府自然不是一般的门户,既然郡主帖子都下了,没什么好犹豫的,穿得漂漂亮亮去赏花,左右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江静怡显然还是顾虑良多。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本就是荣亲王府第一次下帖子,若是不去,指不定人家心里要怎么想,满月宴的时候人家见过你,就算托病也是说不过去的。”谢玉开解了几句,想了想又道:“不要担心,明日让我身边的初夏陪你去好了,她有一点身手,在外面也可以护着你。”
“嗯。那,多谢大嫂了。”江静怡又是想了想,也只得这样做了决定,等她出了院子,谢玉已经是唤过一边的初夏道:“明天你陪着三小姐去荣亲王府,可得多留个心眼才好。”
“属下一定护着三小姐。”初夏声音清晰的保证完,却瞧见谢玉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反倒是看着她,面带忧心的继续嘱咐道:“怕是你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若是,若是荣亲王或是荣亲王妃要见她的话,最好能想办法让司空霖跟上去。”
“属下明白。”初夏又是果断的答了一声,谢玉这才满意,将两个小家伙的摇篮移到了屋子里面,自己坐在软榻边上,一边忙活着手上的活计,一般哼唱着催眠曲哄两个淘气了一天的小家伙入睡。
江溯流披着清冷的夜色进了屋,刚合了门就听见一阵低低的温柔的哼唱声从内室里传了出来,眼眸里不自觉就盛满了笑意,他已经大跨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谢玉刚好缝好了两个软棉的布片,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就要将手里的针线筐搁置起来,脸上带着些古怪的着急和羞赧,江溯流诧异的一挑眉,已经抬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拦在了怀里,故意戏谑道:“这莫不是又给我做了东西,怕我提前瞧见了?”
“臭美。”谢玉听见他一拦住自己就说了这样自恋的一句话,扑哧一笑,却是不由得嗔怪了一句。
“不是?”江溯流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突然伸手过去,将她刚才做好的东西挑在了指尖:“那让为夫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他话音落地,已经将那两个软软的凹进去的两块棉布片捏在指尖,触手十分轻软滑腻,不过,形状倒是真的有点奇怪就是了,至于大小,他饶有兴趣的看了看,似乎是突然有点反应过来这个是干什么的,眸色深了深,目光已经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着丫头挺秀的某一处。
好像,是长大了不少,小兜儿已经不合用了么?
谢玉被他这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烫了一下,面上一红,已经是眼疾手快的将那东西自他手里夺了回去。
这具身子本来就发育的好,怀了身子她百般苦恼之下,终于绞尽脑汁循着印象给自己做了一个小内内,穿上的效果不错,的确比这里各种绣花的小兜儿有用多了,因而她这是想趁着空闲多做出几个来。
胡思乱想之际,江溯流已经接了她手里的东西,甚至于整个针线筐已经被他放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桌面上,低低一笑,将红了脸颊耳颈的丫头打横抱起放在软榻之上,他已经背身坐着,极为自然的抽了腰带解了外袍,又继续脱靴。
“溯流,现在还不行。”等他上了软榻之上,却发现这丫头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嘟囔了一句。
“什么?”江溯流似乎是没听懂她的意思,挑眉反问了一句。
“不行啊。”谢玉恨恨的在他胸膛之上捶了一下,继续扭捏道:“嬷嬷都说了,最少得过了五十天。”
她语气又是羞赧又是难为情,江溯流勾着唇角看着她,手臂里圈着的丫头身子软软的,他已经是语带戏谑的低声开口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谢玉一抬头,正好撞进了他盛满笑意的眸子,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一时想多了,只恨不得在软榻上挖个洞钻下去。
愉悦又低沉的笑声落在她耳边,她正待再伸出手去捶打他,却不料一抬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里,似乎是觉得她小手软软肉肉的,十分好玩,他竟是一根一根的摩挲起来,她不好意思的要抽手出去,没成功不说,连耳垂也成了某人唇齿间的美食。
“江溯流。”她恼的不行。
“唔。”一声含糊不清的支吾声算作回应,她又没出息的软绵绵躺倒在他怀里。
等江溯流终于愿意放掉她,不再到处点火,怀里的丫头早已经是美眸迷蒙,眼底波光荡漾,气喘微微。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这才想起了青禾说起的那件事,懒懒的开口道:“听说,你鼓动静怡去荣亲王府赴宴了?”
司空霖对静怡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站在他的立场,多多少少有些不赞同。
那荣亲王爷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是清楚得很,若是那司空霖能娶了静怡,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两家根本就不可能促成的事情,在他想来,还是当断得断的好,不然,日后再出现个什么乱子,可依旧是麻烦。
“喂,什么叫鼓动啊?”谢玉敏感的抓住了这两个让她十分敏感的词,不服气的撅了撅嘴:“司空霖爱上静怡了你看不出来么?而且依我看呐,这静怡对司空霖也并非全无感情的,若是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在一起了,不是皆大欢喜么?”
“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单说静怡现在那么个情况,就算不是,这亲事也不一定能结成,两个王府结亲,你都没考虑过这会引起什么后果?”江溯流微微蹙了眉。
事实上别说两个王府结亲,就是眼下凌怀玉求娶司空鸢,在他看来也是有些不妥的,这将军府一下同两个王府都有了牵扯,就算皇上不采取任何手段阻止,心里说不得也对将军府就有了意见。
这司空霖和静怡再结了亲,三方势力有了牵扯,皇上不忌惮才怪。
虽说这荣亲王乃皇上最信赖的弟弟,可他难保就不怀疑这剩下的两方有故意攀亲之嫌,这事情真是怎么想怎么麻烦。
“静怡要不是现在这样,我觉得那荣亲王府的小公子不一定会喜欢上她哩。”谢玉听见他十分认真的说到了两个王府,一时间有些哑然,反倒转移了话题。
那司空霖看着十分真诚善良又内秀,想必正是因为不自觉对静怡起了怜惜之意才会一头扎了进去,若是以前那个张扬骄纵的静怡,反而并不一定让他动心,因而在她看来,这件事说不得冥冥之中还自有定数呢?
明明可以促成的爱情,若是因为前面有困难就退却,这以后想起来指不定悔恨终生呢。
“听说你还派了初夏跟过去护着?”江溯流眼见她还似乎颇有感慨的样子,又是一问。
“嗯。我觉得定然是因为司空霖,荣亲王妃借司空鸢的手下的帖子,说不定去了会故意羞辱静怡,所以我才让初夏跟了过去。”
“她能有用?”江溯流有些不以为然,这人家是长辈又是王妃,即便到时候说几句什么,这她派去一个丫鬟能起什么作用?
“咳咳。”谢玉咳了两声,看着他神神秘秘笑道:“对上王妃自然不行,所以她是去搬救兵的啊,到时候王妃责难静怡,司空霖英雄救美,想必明天的荣亲王府一定很热闹才对。”
“你啊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江溯流不知道说这丫头什么好,却突然听见她正儿八经的开口问道:“我只是觉得爱而不得的感觉肯定会特别折磨人,所以,咱们帮帮他们好不好?”
“嗯。”江溯流将她的小脑袋揉进了怀里,要说其实他也是一直让人观察着那一位小公子,目前看起来,倒真是对静怡百分之百的真心,可是别说荣亲王府那两位,就算是祖父和父亲,也不一定赞同这一门亲事才对。
谢玉将自个的脑袋又是往他怀里鼓了鼓,揽着他精瘦的腰身痴痴的笑了两声,江溯流爱怜的抚着她一头顺滑的秀发,慢慢将怀里这不识愁的丫头哄睡了以后,免不了又是一阵轻声叹息。
到了第二日,用过早膳初夏就跟了江静怡坐了软轿到了荣亲王府。
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潋滟流光,来不及细看,江静怡跟着引路的丫鬟已经一路朝后院而去。
这荣亲王府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面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匆匆而过,只觉庄重肃穆,尚朴去华,长廊明亮而曲折,阳光从能工巧匠设计的角度巧妙倾泻,紫藤的花架随意的顺着廊柱而上,又多了些意蕴和生机。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后面的花园,前面庄严肃穆到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感觉全然消失,而是突然置身于豁然开朗,花红柳绿的美景之中。
一眼望去,视野通透,衔水环山,间或有参天古木点缀山水边沿,曲廊亭榭比之前院多了许多飘逸灵秀之感,景致更是开合有致,错落得当,透露出清致素雅的风韵来。
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间或夹杂着女子的轻笑逗乐之声,边上的丫鬟已经轻声开口道:“三小姐,到了。”
江静怡抬头,她们此刻已经到了圆拱的小石桥之上,几座小石桥曲折相连,尽头是一个看着十分宽敞的八角亭,远远望去,那翘起的檐角如振翅欲飞的飞燕一般栩栩如生。
围绕着亭子一片片绿色的荷叶层层荡漾开来,铺陈在澄澈的湖水之上,兼之一朵朵白莲亭亭而立,疏落有致,兼之荷香悠悠,这景色竟是一点也不必宫里的差上分毫。
难怪人说,这荣亲王圣眷优渥,但是这赐予的府邸,便可以窥得一二了。
“三小姐来了。”等她刚刚步入亭中,已经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官家小姐开口打招呼。
要说这以前,江静怡在京中小姐的口中也是有着一个骄纵的名声,可是因为她出身高贵,其母是太后宠爱的唯一女儿,一般的宴会上也是被巴结的对象,原本出了中秋宴上的事,看热闹的有之,私底下冷言冷语的有之。
可谁料,纵然这丞相太后一脉倒了台,这荣亲王府倒是依旧盛宠不衰,即便母亲病倒,二哥丢脸,这一位依旧是人家府上的三小姐。
况且,看样子,和那世子爷世子妃关系颇为亲厚,因而,一般人还是不会傻到当着面去冷嘲热讽。
江静怡也是对着打招呼的几人笑了笑,选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已经听见一道清婉的声音淡淡开口道:“还不给三小姐上茶。”
司空鸢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活络,也并不清冷,只是注意观察才会发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勉强。
上一世,她和这个小姑子的感情就不是很好,动辄你来我往的吵嘴几句,这一世两人关系原本就疏冷,至于,自个那一位弟弟是怎么看中她的,让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而,这勉强的笑容里又带着几分打量和审视,这才发现,从外观上看起来,这一位小姑子还真是同上一世有了很大的差别。
她穿的衣裙再也没有上一世那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而是极为素雅清淡的浅蓝色,圆领对襟式样规整的上衣,下面是同色的裙裾,只裙摆和衣袖上用银线挑绣了典雅的玉兰花纹,有些地方夹杂这一些金线,给这素淡里面添了几分内敛的清贵,的确是和以前大不一样的感觉。
绾起的发髻上也没有那么多晃花人眼的宝石珠翠,只是用暗色的小钗固定了发型,用一根垂坠流苏的白玉兰发簪装点,越发衬得薄施粉黛的一张脸干净清秀。
想起自个那一位弟弟的性子,司空鸢心里似乎是有些明了,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规规矩矩放在膝头的一双手动也不动,只用声音笑着招呼各位来了的小姐。
“请三小姐用茶。”端茶而来的婢女轻声提醒了一句,江静怡转头道谢,却不料那端着茶盏的婢女宛若被烫到一般轻呼一声,手里的茶盏顿时落了下来,她猝不及防,那整杯茶已经将她裙裾淋湿了一大片,上面还落了刚刚泡开的茶叶,看着十分狼狈。
“呀,对不起,三小姐真的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亭子里静了一瞬,那丫鬟已经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开口道歉讨饶。
江静怡已经站起身来,伸手摘了裙裾上几片茶叶,无奈开口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多谢三小姐不怪罪。”那小丫鬟千恩万谢了两句,站起身子,原本正坐的规整的司空鸢已经是站起身子道:“做事毛手毛脚的,这三小姐性子好不怪罪,我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赶紧带三小姐去厢房收拾一下。”
司空鸢话音落地,又是一脸歉意的看向了江静怡,歉声道:“都是这丫头的过失,妹妹你要是不嫌弃,我屋子有几套大小差不多的衣服,也是以前没有穿过的,你换上一套好了。”
“郡主不用客气了,不碍事的,左右一会就干了。”江静怡看着衣裙上一大片水迹,显然也不愿意过多麻烦。
“这么多水渍,哪能一会就干呀,依我看三小姐还是去换一套,这湿哒哒的衣裙穿着得多难受啊。”亭子里有一位小姐好心的开口劝说起来。
“是啊,这湿衣服穿着得多难受。”又有一位小姐出声附和了。
在众人异口同声的劝说之下,江静怡只得点点头,跟着那领路的丫鬟出去换衣服。
几人一路左拐右拐,前面领路的丫鬟走得很急,江静怡同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跟在后面也不得不加快了步子,最后面的初夏眼看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之后,却是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三小姐,奴婢看你身形清瘦,这一套浅鹅黄的颜色也跟衬得很。”那丫鬟在衣柜里找了几下,拿了衣服像江静怡建议,她自然也没有挑三拣四,点点头就将衣服拿到里间换了一下,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却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愣。
外面的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看着端庄典雅的中年美妇,一身浅紫色的常服更是给她添了几分高贵。
屋门紧闭,刚才给她拿衣服的那一位丫鬟早已经不知所踪,美妇人身后立着一位看着十七八岁的俏丽丫鬟,两个人都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眼神都有点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江静怡心里有些意外,等回过神来对她的身份突然是有些明了,还不等她问候,那一位美妇人已经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发问道:“你就是平西王府的三小姐?”
“静怡见过王妃。”江静怡回神,恭恭敬敬的垂眸行了一礼。
“哦?竟是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身份?”王妃语调微扬,抬眼打量着她,眼前她清秀瘦小,和自己想象中的狐媚丫头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难免也是有些意外。
这丫头看着倒是个有礼数的乖巧姑娘,倒是想不到会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看来,这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王妃心里暗叹了一声,索性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让丫环将你引过来见一面就为着一件事情,想必你心里清楚?”
江静怡不自觉的咬了唇,定了定心神,抬了眼眸,缓缓开口道:“王妃要说的,是三公子?”
“不错,看来你还算个明白人。”王妃眼见她极为上道,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是为了霖儿,想必也清楚我找你的目的,霖儿初入京城,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兴头上来了,若是说了什么过头的话也是小孩子小打小闹,希望你不要信以为真。我们这样的门楣,是断然不会接受一个不清白的丫头进府的。别说是正妃之位,就是侧室小妾,也得干干净净,自尊自爱才行。”
虽说早有准备,江静怡还是脑海里“嗡”的一声,不由自主后退踉跄了一步,面上划过一抹无地自容的羞愧,落在王妃眼里,更是让她相信了那些不清不楚的传言,一时间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道:“三小姐乃正儿八经的王府小姐,想必也该明白这人言可畏的道理,这以后须得谨记,离我们家霖儿远一点,最好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霖儿眼看着就到了娶亲年龄,本王妃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影响他娶亲之事,你可明白?”
江静怡扶着一边的椅背站稳了身子,眼眶里泪珠打转。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俊隽永的面容来,他第一次将自己从湖里抱出来神色间的着急,每次说话时羞涩的笑意,急切的语气,强势的将自己搂进怀里那扑通扑通从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的确,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啊,自己残花败柳之身,怎么配得上他?
如何能痴心妄想,将那个人放在心口珍视,成为午夜梦回时甜蜜又苦涩的秘密?
两个人眼下,根本是云泥之别啊!
“怎么,三小姐这个样子是不愿意答应了?”王妃眼见她久久不说话,自然是一阵恼怒,这自己是为了全了她的脸面专程来找她说话,她这般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是委屈给谁看?
委屈,她还觉得委屈呢?
他们家霖儿什么出身,什么家教,什么学识修养,眼下不过十七岁,已经是能文能武的俊俏儿郎,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么一个瘦瘦小小,浑身没有几两肉的丫头,尤其是,还是一个已经失了贞洁的,这不是好端端的自个打脸么?
别说哭,就是眼下这丫头死在当下,她也断断不会退让半步。
“不。王妃教训的是。静怡谨记于心,以后定当不会再和三公子有任何瓜葛。”江静怡紧咬着唇,逼回了眼底的泪水,抬起眸子来,言辞恳切地回话。
“这还不错,三小姐还算识大体。”王妃松了一口气,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就听见屋子外面一阵吵闹。
原来是初夏一路寻到了祠堂,将正在悔过的司空霖给带了来,眼下正同院子外面守着的小丫鬟纠缠。
“三公子,你可不能进去,王妃在里面呢。”守门的小丫鬟急声喊了一句,试图用声音给里面的王妃提醒。
“我当然知道母亲在里面,你给我让开。”司空霖怒气冲冲将她推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吱呀”一声门响,王妃的贴身丫鬟秋华已经面带笑意的站在了门口:“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
“怎么了,我还要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司空霖白了她一眼,已经抬步进了屋子,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江静怡,目光在落在王妃身上,已经是带了几分怒气的急声发问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王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依旧是控制着自己的怒气道:“我还要问你这是做什么呢?不在祠堂静思己过,急匆匆跑出来是怎么回事?”
“我……”司空霖神色一怔,突然抢白道:“孩儿没错,为何要思过?母亲将三小姐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受的你们两个一块刁难?”
“刁难?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妃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在你心里,母亲就是这样不讲情面的人,不过是想看看到底你喜欢的姑娘什么样,因而差人将这三小姐领过来瞧一瞧,你这一进门就吹胡子瞪眼的,这么多年,规矩白学了吗?”
“我……”司空霖眸底划过一抹愧色,不再多言,反而是急步上前,走到了江静怡边上,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痛意,忿忿道:“母亲没有刁难,那静怡为何眼眶红红的,分明已经哭过了,母亲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她这样难过?”
“哦?”王妃气的不怒反笑,看着江静怡,一字一顿道:“母亲哪里会为难一个姑娘家,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三小姐许是眼底进了沙子才会红了眼眶。三小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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