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轮明月已高高挂于深蓝天际,淡淡月光倾洒而下,映得整个越王府,终于从白日里的热闹,恢复了一贯的安宁,晚风送凉,平添一抹静谧雅致。本文由。。首发
偌大的寝殿里,淡淡熏香萦绕于梁,月光顺着半掩的窗棂映入,拢在谁的身上,裁出星点微冷寒光,似冷月下一蓬湛湛冰雪。
有人朝着寝殿最深处走去。
他走得很快,也很急,像是那里有着什么在等待着他一样,掩在面具之下的脸容,已是隐有些焦急的神色。
他很快就来到由整块沉香木所打造的床榻之前,然后垂眸,看着被静置在榻边的一叠衣物。
——那是下午的时候,从楚云裳和楚喻身上换下来的,被老嬷嬷说要拿去烧掉的血衣。
不过此刻,衣服上的鲜血都已经洗去,所有的衣物都恢复了原本的素净,离得近了,能嗅到女人的衣服上略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淡雅清香,小孩的衣服上则带着好闻的奶香。
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坐下来,伸手先将小孩子的衣服拿过来。
楚喻如今不过才一两个月大,人小小的,衣服也就小小的。
慕玖越将叠好的衣服摊开,看着这小小的不过他巴掌大的衣物,想起刚刚才离开王府的那个小不点儿,手指软软的,小脸蛋上的酒窝也是软软的,他眸子忍不住弯了弯,映得眼角那颗蓝宝石越发的璀璨流离。
这是他儿子的衣服。
时隔这么久,终于将儿子的衣服拿到手。
他看过后,将这些衣物重新叠好,包括还有一双小小的据说是三夫人亲手做的虎头鞋,也一并的收进了床榻上的暗格,是一伸手就能直接触碰到的地方。
楚喻的衣物被收好后,他终于转眸,看向剩下的另一套衣物。
这就是楚云裳的了。
她素来都喜欢穿白衣,衣料可能不会如何贵重华美,但一定要穿着舒滑柔软,做工也要细致,最好不带什么多余的坠饰,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裙,腕上再一条暗藏着杀器的深蓝绸带,整个人便素雅得像是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干干净净不带一丝红尘之味。
而这一套从她身上换下的衣物,不仅有着上衫和下裙,更有着较为贴身的中衣,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都给丝丝缕缕的晕染了出来,萦绕在鼻间,是足以让人就此沉沦的味道。
慕玖越将这一套衣物以一种十分郑重、十分小心的姿态捧起来。
捧到身前,他微微低头,脸整个的埋进去。
然后,像是个瘾君子一样,极贪婪的、极迷醉的,深深呼吸一口,压抑住喉头将将要涌出的血。
清透淡雅,和她的人一模一样。
和白日里他悄悄拥抱她的时候,所能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微微闭上眼,似是沉溺在其中,可那面具下的眉头却是微蹙了起来,显得他此刻又有着十分矛盾的心情,让他整个人,非常的纠结。
——如果现在抱着的是她本人,该多好?
他抬起头,捧着衣物的双手动了动,似是想要做出一个什么姿势。
手臂环起,双手相握,像是揽住了谁,然后朝里微微收拢,像是将被他揽住的人给更加的靠近自己的胸怀。
这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拥抱。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姿势,他却从不敢对着楚云裳做出来。
只敢如现在这般,在暗夜里,悄悄地、一个人地,虚拟着对空气做出这么个姿势来,像是个古老故事里只能生活在黑夜之中的狼人,面对着心爱的人类姑娘,不敢接触,不敢碰触,只能独自在深夜里对月长啸,企图能凭此表达出自己对心上人的爱意。
他虽不是那故事之中所说的狼人,但他对楚云裳的感情,一如那狼人一般,深深的埋藏压抑在心底,不敢泄露,不敢倾诉,只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安抚着不知多少次都想要脱离控制的情愫,默默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计划的推进,等待着他所想要等待着的那一天的到来。
只要到了那一天,只要到了那一天。
任何的人、任何的事,都将无法再阻止他。
他已经为了楚云裳做出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他已经为她付出太多她终其一生可能都永远不会知晓的代价。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付出那么多,怎能会容忍看着她带着她和他的孩子,走入别人的怀抱,成为别人的女人,最后再葬入别人的祖坟?
不允许。
绝、绝、对、对,不会允许。
他虚拟着做出拥抱楚云裳的姿势来,带着一种生怕自己力道大了那么一点点,这个宛如泡沫般的梦境,便会就此碎裂的小心。
那素来都是冰凉如雪、瑰美如霞的双眸,微微隙开些许,有浅淡月光倒映在他眸中,晕开万千星辰漫天。
如此凉淡、亦如此妍丽。
尽管此刻只是在臆想,只是在模拟,但慕玖越仍旧感到满足。
他甚至极清晰的感受到,他心口都是要被这满足感给充斥得鼓胀,熟悉的痛感从心口传开,激得他刚刚才抑制住的血,忍不住又要从喉头涌出。
他闭着眼,再度咽下。
然后,将手上的衣物贴近自己胸怀,他低着头感受那柔软的衣料贴上脸颊的触感,像是当初回京途中,他偷偷地抚摸她的脸,偷偷地亲吻她的脸,那种一触即离的感觉,终生难忘。
他低着头,低着头,身体越发的弓起。
直至最后,他几乎是蜷缩着身体佝偻在床榻之上,让自己如同一只刺猬一样,为寻求那稍纵即逝的温暖,将自己卷得紧紧的,如此便以为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寒冷的侵袭。
他多爱她,他多爱她……
他多爱她!
他紧紧闭着眼,面具下的眉紧紧蹙着,脑海之中情不自禁勾勒出一个人的剪影。
素白浅淡,清冷水华。
一举手绘出千般风华,一投足凝出万道锋芒。
这就是他喜欢着,并且深深倾慕爱恋着的女人。
是他日后的王妃,是他唯一的妻子。
倾尽一切他都要将她娶进他的王府里来,让她成为王府的女主人,和他共享一生荣辱悲欢。
他在为此做着努力,走着一条所有人都不会选择的最艰难的死路。
就算是死路……
尽头有她,能牵起她的手,能将她拥抱入怀,那又有何妨?
月光朦胧,安谧的寝殿内,须臾有一道低低的笑声响起,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悄悄地传开来,是最深沉的一抹情深意重。
她能知道吗?
会的吧。
终有一天,她一定会知道。
毕竟他那么那么地深爱着她。
……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平常这个时候,明月小筑里也不过是刚开始用饭,不过见有着慕玖越陪同玩了大半个下午的楚喻,下了越王府的马车后,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显然是玩得困了,楚云裳回到明月小筑里,让绿萼给他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身体,就哄着他睡觉了。
小孩儿也的确是玩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还小小的打起了呼噜,听得楚云裳忍不住笑,把他歪着的小脑袋给摆正,这才见他睡得更加安稳。
他睡了,楚云裳却还不怎么困,她想找楚天澈说事,却被告知下午的时候相府有派人来,把她买给楚天澈和文姬的东西都带走了,说是三爷和三夫人要在相府里住一段时间。
具体住多久,不知道,楚天澈没传话过来。
站在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前,楚云裳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
三哥这是故意的?
他之前跟楚玺说,会考虑一下接手世子和未来家主之位,可现在还没表态,就直接带着老婆卷铺盖去岳丈家住了。
他想借着楚家和相府文家之间的关系来让这个僵局继续僵持下去?
毕竟朝堂上,左相算是越王党,而楚家则是保皇派,两者一直以来都不如何的待见对方,尤其是三年前因为楚天澈态度十分强硬的要娶文家庶三小姐文姬为妻,和楚家差点断绝关系才带着文姬远走高飞这件事发生后,相府和侯府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界限划分得十分明显,没有什么太过重大的事件,楚玺是根本不会去找左相这个亲家公的。
同理,左相也根本不会去理会楚玺,两人见了面不吵起来不打起来,已经是很给对方面子了。
所以,两家虽是姻亲,但那关系却是如同水火一般,无论如何都不相容。
而楚天澈在这么个紧要关头里,跑去了相府去住。
只要他不回侯府,一直不表态,那就一直是给楚玺一种暧昧的态度,仗着这个暧昧态度,半真半假,楚玺绝不会随意的出手对付他和楚云裳。
楚玺不出手,那侯府里的僵局,就会延续得更加持久一些,这对楚云裳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想清楚这些,楚云裳幽幽叹了一口气。
楚三爷,她的三哥,总是将一切都想得面面俱到,从来都用不着她操心。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就准备回房了。
却是刚一转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个人来,差点吓她一跳。
知道是自己刚刚在沉思,没有去关注周围动静,这才没注意到这人来。楚云裳伸手拍了拍胸口:“你来多久了?”
九方长渊立在一处阴影下,黑纱之后的凤眸沉沉瞧着她,道:“刚来。”
“哦。”见天色还不算晚,楚云裳朝院里的老梧桐下走去,“你过来,我今天在太医院里看书,看到一种和你差不多的病症,我有点新的想法,想给你尝试一下。”
九方长渊听了,心中有些悸动。
她今天上午看的那些用古老文字所记载着医术的丝帛,其实是专门找的和他相似症状的病例和解决方案?
黑纱覆盖下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他依言跟过去。
院里没有别人,两人相对着在老梧桐下坐下。
夜风送凉,吹得人心里头不知何时攀升起来的燥热都趋于平静。楚云裳伸手给他诊脉,随口问道:“你吃过饭了?”
“嗯,吃过了。”
“吃的什么?”
“吃的好多。”
“没什么太腻的食物吧?”
“没有。”
“药这两天都按时吃了?”
“嗯,吃了。”
“今天吐血了没?”
“嗯……吐了一回。”
原以为楚云裳听到他吐血,又该要生气的,却见她认真的问道:“吐的有没有以前的多?”
九方长渊想了想:“不多,大概就是以前的一半吧,也不怎么难受了。”
只有以前的一半,不太难受了。
看来之前配的那种药丸,还是很有效果的。
不过同一种药,吃得多了,身体是会产生一定的抗药性,倒的确是要着手配置新药了。
询问过这些后,楚云裳点点头,没再说话,静心诊断着,良久,才收回手,微微皱眉想着什么。
九方长渊见她在思索,也不出声扰她,只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看着她,目光隔着一层薄薄黑纱,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如何的炽热。
不过楚云裳也是习惯他这样的注视,等过了会儿,她想好了,却是朝着下人房的地方喊道:“花雉,过来。”
一房间的门瞬间被打开,然后妖孽举着满手的不知名药粉就出来了:“七小姐,喊属下有事儿?”
然后见九方长渊居然也在这里,不由又躬了躬身:“少主来了。”
九方长渊“嗯”了一声。
楚云裳这时候已经将石桌上的灯给点亮,她一边喊来绿萼给她准备纸笔,一边则让花雉去洗手:“快去弄干净,有一个药方要和你商量,治九方少主的。”
一听楚云裳居然要给少主配药,花雉二话不说,扭头就去洗手。
其实,九方长渊的手下,除了神医谷莫神医一直在为他看病治病外,花雉能学医术,一方面是为了好玩,好自己研究出东西来整人,另一方面则就是因为九方长渊了。
毕竟他并不是正统的学习神医谷里的医术,只是涉猎了某些稀奇古怪的方面,不过若是哪天灵感来了,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捣鼓个什么出来,然后九方长渊的病症彻底好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现下,有着他,有着莫神医,又有了楚云裳,三人本来就不是臭皮匠,凑在一起自然能抵得过很多个诸葛亮,他们联手,想要将九方长渊的病症治好,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更何况今日楚云裳看了不少和九方长渊病症相似的药方,急需花雉来和她探讨。
尽管莫神医现在并不在这里,但以楚云裳的能耐,对付九方长渊的病症,她还是有着很大把握的。
很快,绿萼送来文房四宝,花雉也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的过来。
“你坐下。”
楚云裳说着,执笔将白日里看过的药方给默下来,写好后,不等墨干,就拿给花雉看:“你看这个,觉得怎么样?”
花雉看了,眼睛一亮:“这个很好。”
楚云裳问:“好在哪里?”
花雉道:“好在用一些常见的普通药材,进行各种配合,就能发挥出超出药材原本药效的作用,对气虚体弱的人很有用。”
楚云裳听了,再默写出一张方子,继续拿给他看。
他看得眼睛更亮:“这个也好。”
“好在哪里?”
“好在原本药性相冲的几种药材,用其他的药物进行中和后,居然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然后感叹一声,“这是七小姐在太医院里看的吧?太医院可真是好地方,连这种药方都能有。”
他以前去神医谷里的时候,也偷摸着去看谷中医书,翻着偷看了不少,倒也没见这几种药方。
接着,楚云裳一连串再默写出了几张药方,全是治疗气虚体弱之症的,也全是她从那一摞丝帛上看到的。
经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明白,九方长渊的病症,并不只是平常的气虚体弱那么简单。
因为他会吐血。
并且频率差不多是每天一次,以前更是一天两三次。
血本来就是人体内十分重要的东西,吐的次数多,份量又重,所以以前的他身体就非常虚弱,甚至还因为太过虚弱而无法将血全吐出来,淤血沉积在胸腔里,这让他的身体状况更差。
而楚云裳没给他做过真正的全身检查,并不知道他胸口心脏上的伤,只以为他这是天生体质如此,所以很难一时痊愈,需要经过长久时间的疗养。
不过真说起来,九方长渊这个病,虽然不是天生的,是后天造成的,但从某个方面上来讲,这差不多也算是天生了,只是那个原因不便为人所知而已,连莫神医都是不知道的。
却说眼下。
楚云裳将她在太医院里目前看到的所有有关治疗气虚体弱之症的药方都给默写了下来后,就开始和花雉商讨,针对九方长渊的病况,用哪一种药方,或者说是哪几种药方综合在一起,是比较能够更好的治疗九方长渊。
体弱这个病,拖的时间长了并不好,尤其是九方长渊这种常常会不按时吃药的,所以楚云裳这段时间才会一直力求能更快更稳的将九方长渊治好。
毕竟他是她儿子干爹,两人之间关系说暧昧也暧昧,说不暧昧也不暧昧,他能为她儿子做事,她自然也对治疗他的病义不容辞。
楚云裳和花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神医谷弟子,得医仙亲传;一个则是专门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脑海中的奇思妙想非常多。这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会儿,竟也真让他们商量出个门道来。
旁边九方长渊喝着茶,见楚云裳那极其认真的模样,看她为自己的病症如此费心费力,他觉得心口暖暖的,像是寒冬腊月里突然喝了一碗热汤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无比的舒坦。
再等了会儿,楚云裳和花雉几乎是经过了一番十分激烈的争论后,终于确定了两种药方。
一个是按照原药方不动的,一个则是糅杂了整整三种药方的混合药方。
虽然急于立即将这两种药方用在九方长渊的身上,看看对他的症状会如何,但楚云裳还是很理智:“趁现在天还不算晚,你把你的小老鼠拿过来,我们先试验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好嘞。”
花雉起身回屋抓老鼠,顺便整理要让绿萼立即去熬制的药材。
很快,大白叼着一个装着小老鼠的笼子就出来了,绿萼也是捧着药材和蓝月蓝香一起去熬煮了。
他们先进行试验的,是一个比较简单的用一些常见的补气补血的药材所组成的药方。
这个药方所需要用到的药材很简单,熬制的时间也不长,不过两三刻钟后,绿萼就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过来了,另外一种混合药方的药则还在火上熬着。
楚云裳接过药碗,先凑近闻了闻,然后转手递给花雉。
花雉也闻了闻,还浅尝了一口,咂嘴品着味:“这个药方记载的没错,火候、时间都把握得很到位,没什么差错。”
楚云裳“嗯”了一声,拿了试验专用的小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就让花雉抓一只小老鼠出来,要开始喂药了。
白色的小老鼠被花雉抓出来,“吱吱”的尖声叫着,小腿蹬啊蹬个不停,豆子一样的小眼睛里隐约还能瞅见类似于恐惧的光芒,可见这小家伙们平日里不少被花雉摧残。
花雉吹了声口哨:“老二,别怕,今儿可不是毒药,是补药,对你有好处的。”
楚云裳听了,啼笑皆非:“老二?你还给它们排了名?”
“对啊,它们都是一窝的,总共有六只,这个是老二,上回拿出来的那个是老五。”
花雉说着,纤长的指尖一捏,小白鼠的嘴巴就被捏开来,楚云裳将小银勺里的药汁灌进去。
小白鼠似乎并不愿意喝这种苦不拉几的药,“吱吱呜呜”的尖叫着,想要将药汁吐出来。
花雉却是一捋它的脖子,它果然还是将这一勺药汁吞下去,然后就又被关进了笼子里,等着药汁药效发作后它的反应。
按照药方上所记载的,这个方子的药效,对人体是没有什么排斥的,只是补药而已,那么同理,对这种最适合用来试验药物的小家伙,自然也不该有什么副作用。
于是,在楚云裳和花雉的共同观察下,两人发现这只小白鼠,足足一刻钟的时间里,果然还是活蹦乱跳,豆子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精神头极好,半点事儿都没有。
两人立时明白,这个药方,可以用。
楚云裳立即把之前写好的药方交给九方长渊。
“我之前给你配的药,可以继续吃,不过等快吃完的时候慢慢减少用量,然后你明天开始先用这个方子,这个比我的要好一些。还是一日三次,一次一剂,千万别再少了。”
她细心的嘱咐着,九方长渊低头看了看药方。
虽然他没学过医,但喝了这么久的药,也稍稍能够看懂,当即明白这个方子的确是对自己身体极好的,便郑重收了起来,等着下一个药方的试验。
第二张药方,因为是混合型药方,用到的药材就多一点,熬制的时间也就长一些。
差不多再过了两刻钟后,快要到夜间了,药才终于熬好,楚云裳和花雉立即用小白鼠进行试验,认真的盯着。
就见先前已经被灌了一种药汁的小白鼠老二,在喝了第二种药汁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里,它居然就表现出了懒怠的样子,小眼睛里的光彩也是微微的变得黯淡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很是没有精神。
花雉将它从笼子里捞出来,近距离的观察着。
本以为这是两种药汁的混合,产生了什么副作用,可花雉检查了后,却是道:“这是正常反应。”
楚云裳听了,看着小白鼠快要睡着的样子,再看看药方上经了她和花雉很长一段时间的争论,方才确定下来的药材,沉吟道:“看来这个方子是能给人带来困倦感,不过也算是让人进行休养,倒还可以了。”
花雉这时候也是道:“除了困倦外,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这就说明,这两种药方,是可以一起用的。
困倦而已,刚好能让人上床休息,不用如何耗费心神,反正养病这种向来都是主张病人要多休息的。
不过鉴于一次性补的太多,九方长渊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住,楚云裳将第二种混合药方交给他的时候,也是嘱咐道:“等不怎么吐血了,或者是吐血渐渐少了,可以再加这一种。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应该就能彻底好了。”
闻言,九方长渊掩在黑纱之后的凤眸陡然一亮。
他眸中波光流转,是黑纱也掩不住的风采:“两个月?你确定?”
楚云裳点头:“两个月,这还是保守的了。如果你能一直老老实实喝药,一个半月,应该就不会吐血了。”说起他的病症,她忍不住又多嘴几句,“你的病,主要就是吐血。吐的血多,体内血气少,自然身体更弱。只要按时吃药,先将吐血这个症状给治理好,后面的补气补血也就更简单了,补药加上食疗,再加上适当的运动,你很快就能恢复健康的。”
她这不是说大话。
他的这个病,其实也不过这两个月刚发作而已。
之前在敏城的时候,就是刚开始发作没多久,因为是刚刚发作,他身体状况一下子降低到冰点,莫神医不敢直接下猛药,以免毁了他身体根基,这才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想要慢慢将他的身体给调整起来。
不过楚云裳显然和她师叔的诊病习惯不同。
她不是慢性子的人,所以经了她手中的病患,她都是习惯采用快而稳妥的方式,如九方长渊,之前给他配的药丸,就很见效,今天和花雉商讨出来的这两个药方,也都是快而带着稍许猛烈的,只要九方长渊肯按时的好好吃药,想要让这个气虚体弱的病好起来,是很快的。
听了楚云裳的解释,对于这次她的医嘱,九方长渊难得是真的记在了心上。
他认真的道:“我记住了,等明天就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
楚云裳听着,翻了个白眼:“敢情你以前都没好好吃药?”
他伸手摸摸鼻子:“之前不是忙吗。”
“忙什么?你现在都是夜里跑过来,白天倒是没怎么见到你。”
说起来,自从回京后,除春日宴和今天太医院里是白天见过他的,其余时间都是如现在这般夜晚见到的。
楚云裳好奇而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这时候,解决了自家少主病症的药方,花雉一眼瞧出少主这是要和七小姐培养感情了,当即拎着小白鼠老二就回房了,并不准备打扰两个人花前月下。
——也的确是花前月下。
头顶天空月上中天,小院各处也是有着盈盈鲜花开放,石桌上一轮灯盏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看起来倒很是有些意境。
只可惜女主角并没有身处这等唯美画面的自觉。
她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九方长渊伸手再摸了摸鼻子。
他该怎么回答?
说那是因为白天他以慕玖越的身份来见她,所以白天她就看不到九方长渊了?
要是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她打死的吧。
打死九方长渊就相当于打死慕玖越,他觉着,现在还是不说为妙。
他小意的想着,然后就道:“唔,慕……玖越不是最近在和慕初华对着干吗,我就在帮他跑腿了。”
楚云裳听了,轻“嗤”一声:“你堂堂九方少主还要帮人跑腿?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干咳一声:“寄人篱下,总要给主人家的做点事。”
“寄人篱下?”楚云裳挑眉,“你现在住在越王府?”
他点点头。
对啊,越王府是他家,他不住王府他住哪里。
不过楚云裳却是道:“之前在三爷那里的时候,我不是听秋以笙说他秋府里给你建好了暖阁?”说着,她觉得不对,“不对啊,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你在你自己的府邸里,怎么现在就跑越王那里去了?”
九方长渊挑选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暖阁是早就建好了,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
“嗯……我和秋以笙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
什么?
没那么好?
楚云裳再挑眉,然后就开始回想之前还在敏城时候的事。
仔细想想,好像也真是和他说的一样,那时候他刚和秋以笙去侯府别院,在见到她之后,就以看她顺眼为借口,非要和她住一起的最初几天,秋以笙也还在别院里的时候,他和秋以笙之间,氛围的确是有些诡异的。
说秋以笙敬畏他吧,这个是真的,很容易就能看出秋以笙对九方长渊的尊敬畏惧。
但若说秋以笙对他言听计从吧,这个就没有了。
因为明显是秋以笙态度强势的想要控制他,将他的一切行踪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对于任何能让他产生特殊情绪的人,如楚云裳,秋以笙会不惜以一切代价的想要除掉,以免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变动。
不过,似乎那时秋以笙先行和莫神医一起离开了敏城后,到现在,就没再见过秋以笙了?
楚云裳便问:“那秋以笙现在在秋府里了?”
九方长渊摇头:“没有,他在风晚城。”
风晚城是南方的城市,靠近沿海,有着港口码头,商贸往来很是频繁,那里的经济也十分发达,秋以笙作为御用皇商秋家的少主,亲自前去风晚城,可见秋家对风晚城的重视。
不过,重视风晚城,居然超过了对九方长渊的掌控?
明明当初在敏城的时候,秋以笙为了九方长渊,连和楚天澈之间的生意都要不做了的。
楚云裳再问:“你和他闹掰了?”
九方长渊抬头看月:“嗯,掰了。”
“怎么回事?”
院里没有外人,两种药方熬好了后,绿萼她们也就都睡下了,不会再有人随意出来,更不会有人敢随意从院外进来。
九方长渊摘掉斗笠,露出一张在月光之下显得颇为绝豔昳丽的脸。
他脸色还是有些淡淡的苍白,不过比起以前要好了很多,他姿态随意的将身前的发拨到肩后,这才道:“他们秋家不是想和我九方家合作么,所以之前秋以笙就粘我粘得很紧。最近秋家……嗯,有人闹事,我不高兴,就终止了合作,我跟他就算掰了。”
“闹事?谁敢闹事,居然敢惹你不高兴。”
他有些支支吾吾:“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是谁?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太讨厌了,我不想说。”
看他不太愿意说出口的样子,楚云裳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她只很快就又换回了之前的话题:“你跟秋家的合作终止了就终止了,你为什么不住你的府邸,偏要跑去越王府帮越王?”
九方长渊听着,心中忍不住开始腹诽了。
我的好裳儿,你逻辑思维为什么这么强,都说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惦记着这个问题?
他正腹诽着,就听楚云裳又道:“而且,很奇怪啊,你都住在越王府了,为什么我今天没见到你?难道你被越王安排出去办事了?”
见她自己脑补出了一个答案,他忙不迭的点头:“对啊,我去太医院见你的时候,都是抽空过去的,我最近好忙好忙的。”
对于他这么个说法,楚云裳倒也信了。
她道:“忙归忙,药千万不能停,不然回头吐的血又多了,又要麻烦了。”
他“嗯嗯”点头:“我知道了。”
接着两人又随意的聊了点其他的,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聊什么都显得很自然,显然他九方长渊这么个身份,比起慕玖越那个身份来,要和楚云裳相处得更好。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是慕玖越的时候,是皇室人吧,所以她下意识的就要维持下级对上级的尊重。
而他此刻九方长渊的这个身份,虽然是凤鸣城九方家少主,十分的神秘,但毕竟凤鸣城和大周朝以及其余国家都是不同的,所以楚云裳对他九方少主这个身份倒也没有什么太过的尊敬。
其实他挺喜欢以九方长渊这个身份和她相处的。
不用做作,不用伪装,和她在一起,不管聊什么他都会觉得很舒心,甚至一些无法说给别人听的事情,他也能和她说一说,跟她分享他的心情。
这会让他有种他已经和她在一起的美好错觉。
末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见楚云裳有些困了,九方长渊终究舍不得让她熬夜陪自己彻夜长谈,便道:“去睡觉吧,后天我过来接你。”
后天要先给慕玖越换药,然后才能去宫里的太医院。
见他已经安排好了,楚云裳点点头:“那这两天你忙的时候注意休息,不要累到。”
“我知道。我走了。”
“好。”
这回他没再留在这里,是真的转身离开了。
楚云裳目送他离开,便起身回了卧房。
床上楚喻还睡得很熟,她现在也是真困了,就没再习惯性的看书,简单的洗漱了后就熄灯睡觉。
而九方长渊这夜也没再如以前那般,会再转回来偷偷看一看母子两个的睡颜,他离开汝阳侯府后,径直便回了越王府,然后取出楚云裳给他的两张药方,在灯光下看了好一会儿,才让无影给他磨墨,他将两张药方给亲自抄写了一遍。
等墨迹都干了,抄写的药方交给无影:“明天开始按着这个药方抓药,等过段时间两个一起抓。”
无影默默地将药方收起来,然后道:“少主现在要就寝吗?”
“嗯,你下去吧。”
无影悄无声息的退出寝殿。
虽是出去了,但作为暗卫,还是要一直守在殿外的,以免半夜会有刺客潜进来。
九方长渊将楚云裳写的那两张原方给郑重的收好,甚至还想着要不要明天拿给无影,让他去装裱起来,省得放的时间长了,容易生灰。
转而想想,要真装裱起来,自己未免也太小题大做,倘若被裳儿知道了,指不得要如何笑话自己。
这个念头就此作罢。
将原方收好后,他起身去拿了之前楚云裳配给他的药丸,吞服了一颗,自我感觉身体似乎又好了一点,这才去洗漱沐浴,穿着经了王府中老嬷嬷亲自九洗六熏过程的中衣,就躺上沉香木的大床,睁眼也不知是看着哪里,出了一会儿神,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床头的暗格拉开,把里面放着的楚云裳的衣服给取了出来。
他凑近满足的嗅了嗅,就将她的衣服抱进怀里。
尽管只是抱着衣服而已,但抱着抱着,还是不自知的就开始想楚云裳。
想刚刚她和自己聊天,想她给自己看病时候的认真神态,恍惚有种她其实很在意他的错觉。
是错觉吗?
他认真的想,应该不是错觉吧,她对他应该是真的看重的?
不然的话,以前她都不会主动给他看病的,如今却是为了他,放弃太医院里那么多珍贵的医书,专门翻看和他病症有关的医书。
如果这都不叫看重,那什么才叫看重?
他想着,竟觉得非常开心,搂紧怀中的衣服,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
然后又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得知自己偷偷喜欢着的人对自己感觉也不错,就能乐上几天几夜。
她开始看重他了。
她开始对他好了。
这简直比他领兵连打几回胜仗还要让他高兴。
他一高兴,唇角笑意就止不住的蔓延,直至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唇角也是上扬着的,更别提做梦梦到楚云裳,搂着心爱的女人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见到床单上一片狼藉,也还是没能抑制住心头的愉悦。
没办法,谁叫我们威武霸气的越王殿下、高贵神秘的九方少主,其实压根就是个雏儿呢。
------题外话------
今天写这章的时候,写得老心酸了,殿下简直是蠢作者写书这么久以来,塑造得最深情、同时也是最苦情,最隐忍、也是最能把持住的男主。
越写越喜欢,结果写得蠢作者有点把持不住,觉得自己要爱上他了,今夜做梦会不会梦到他啊=。=咳咳,衣裳闺女不要打我哈~
蓝后说一句,七夕快到了,会有个不算小的活动,算是蠢作者来犒劳看文的单身妹纸们,七夕那天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看题外话,那天我会尽量早点更→_→莫名有种其实是我自己在掏腰包请你们过节的即视感,远目,其实我很穷的,真的。
最后,明天十年长白起灵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