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广州时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因为全程高速,没有下高速,午饭也没有吃,几个人饿得饥肠辘辘,钱俊大呼失策,忘记买零食上车了。所以到了广州,吃完午饭,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店淘吃的,什么饼干、话梅、饮料买了一大堆,直到彪哥说:“够了够了,再多车里放不下了,又不是没饭吃了。”
谢元淼也跟着买了两袋面包,别的零食他没舍得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谢元淼终于看到钱俊的大货车,不是一辆,是两辆,车上装得满满堂堂,都是香蕉和菠萝。谢元淼暗暗心惊,这两车货,怎么也得要好几万的本钱吧,又想到自己带出来的那五千块钱,背脊上不由得冒出了汗。
双方碰上头,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上了车,说是要在明天清晨赶到湖南某市的水果市场。钱俊和谢元淼都不会开车,只能分开坐,因为货车的驾驶座只能坐三个人,两个司机轮班换,另外就只余一个空座,他们俩不可能挤在一辆车里。钱俊怕他和陌生人在一起不自在,就让谢元淼和彪哥还有一个吴姓司机一辆车。
谢元淼和彪哥上了车,吴司机就到后面的休息室里去睡觉去了,晚上他还要起来换彪哥的班,所以要抓紧时间休息才行。谢元淼开始不敢说话,怕吵着吴司机,彪哥笑着说:“没事,哪个当司机的没有练就出雷打不动的睡觉本领啊,这一路上都是车子马达、喇叭、说话的声音,你要是不能适应,那就干不了这一行。”
谢元淼呲了下牙:“做司机还是挺辛苦的啊。”
彪哥说:“可不是。没办法啊,我们没本事,又不会读书,只能干点苦力活。小谢你跟我们小老板是同学?”
谢元淼听见他这么叫钱俊,不由得笑了一下:“彪哥你帮钱俊家做事?”
“是啊,他爸是个大老板,搞了个物流公司,我们都给他开车呢。”彪哥说。
谢元淼第一次听见物流这个词语:“什么叫物流公司?”
彪哥笑起来:“嗨,说白了就是货运公司,帮人运货,全国各地都跑。”
谢元淼对这个没概念,他不知道有车队的物流公司和没有车队的物流公司的区别,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又问:“这两车货得多少钱啊?”
彪哥说:“一共十来万吧。”
谢元淼暗暗吐了下舌头,钱俊家该多有钱,他爸随随便便就拿了十多万给他玩票。其实这是钱俊家培养孩子的方式,小小年纪就让他们自己去做生意,赚多赚少不重要,主要是培养眼光和胆识。又想到自己的情况,钱俊应该是同情自己,带自己出来赚钱了吧。
彪哥一边开车,一边和谢元淼拉家常,很快就问到了他家里的情况,谢元淼不太想说自己家里的情况,便岔开了话题。彪哥也没追问,他以为谢元淼就是钱俊带着出来玩的同学,不知道他是钱俊叫出来一起合伙做生意的,因为钱俊根本就没有和人合伙的必要。
天黑的时候,他们下高速在一个饭庄吃了饭,然后又重新上路。谢元淼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累得哈欠连天,钱俊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谢元淼第一次体会赚钱的艰辛,酿酒虽然难,但真没这么辛苦。
天完全黑了,路上就剩下无边的黑暗,以及来往车辆的灯光,偶尔路过村镇的时候,会看见阑珊的灯火。谢元淼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早上他还在家里,现在已经在千里之外了,这个时间,弟弟妹妹们睡了没,还是在看电视呢,他们有没有在说起自己。
彪哥看他不说话了,对他说:“小谢,累了吧,去后面睡吧,我把车先去前边服务区停车。”
谢元淼说:“吴师傅不是在睡觉吗?”
“他睡他的,你睡你的。后面有两层呢。”彪哥也打了个哈欠。
谢元淼放下心来,原来还可以睡觉的,他以为要坐一晚呢。后面的卧铺虽然不太舒服,但总算能躺平了,腿也能放直,谢元淼累狠了,一觉就睡到目的地。
钱俊伸手挠他脚板:“谢元淼,起来了。”
谢元淼的脚无意识地往前一蹬,就踢到钱俊的手上了,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踢到人了,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钱俊笑一笑:“没关系啦,你这是在长高,所以才踢腿的,我也经常这样。”
谢元淼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外面一片灯火通明,许多人在喧哗,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偶尔夹杂着几句普通话。谢元淼有些惊讶地说:“就到了?”
钱俊嘻嘻笑:“可不是。都在卸货了,来帮我的忙,帮我记数算账,我得收钱。”然后转过身,拍着手用广普说,“来来来,现在可以过秤了,每一个人都去车子下边领货,然后来这边过秤给钱。”似乎十分熟稔这个流程,可见不是第一次做了。
谢元淼赶紧下来,清晨的空气微凉,但是农贸市场里空气却略显浑浊,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味道,蔬果的、鱼肉的、鸡鸭的,还有些腐烂的蔬果味道以及人的汗臭味,实在算不上好闻。那些汉子们光着上身,露着黝黑结实的背脊,穿着大短裤,趿着拖鞋,汗流浃背地从车上将一袋袋香蕉、菠萝搬到车下的磅秤上,过秤,又背走。
谢元淼拿着本子一笔一笔地记数,然后算账,心里却想的是,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生活,将来也许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靠卖气力过活。
一直忙到早上十点多,终于将两车水果都过完秤结完账,中途彪哥去给大家买了早饭过来,就是几个包子,匆匆塞了几口,胡乱填了一下肚子。忙完这些,钱俊背着一大袋子纸币,领着大家去吃大餐。
吃饭的时候,钱俊说:“一会儿我们去宾馆开几个房间,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去果农家收水果。收桃子要一天,西瓜要一天,然后就出发回家。”
谢元淼虽然很饿,但是看见桌上的菜全是青青红红的辣椒,就有些怯于下筷子。钱俊说:“吃啊,很好吃的,虽然很辣,但是很美味。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怕吃,但是吃多了就喜欢了,觉得特别过瘾。”
谢元淼终于说服自己往一个盘子里夹了一块豆腐干,经典的攸县香干,却浸泡上了最正宗的辣味,跟自己平时吃的豆腐干子大不相同,谢元淼只觉得一股辣味直触味蕾,很快就蔓延到舌根又往上走,冲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赶紧喝水,眼泪还是止不住出来了。
几个司机和钱俊都被逗得哈哈笑,谢元淼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眨着泪眼无辜地看着大家。钱俊带着笑意说:“刚吃是这样的,但是吃多了你会觉得越吃越好吃。我给你加个水蒸蛋吧。”
谢元淼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能吃。”他一边擦着眼泪和汗,一边倒吸着凉气,心里觉得诧异无比,那明明看着就不怎么辣的香干子,居然也能吃得眼泪鼻涕直飞,湖南人是多能吃辣啊。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夹了菜就往茶杯里涮一下,然后再吃到嘴里,总算勉强将来湖南的第一顿饭打发了。
吃了饭,钱俊领着大家去附近找了一间干净的宾馆,一共六个人,正好三个标间,谢元淼和钱俊住一间。谢元淼去洗澡的当儿,钱俊将钱全倒在地上,坐在地板上数钱,每十张百元大钞做一小扎,然后每十小扎捆在一起,整齐地堆码起来。
谢元淼出来的时候,看见钱俊坐在钱堆里数钱,那视觉冲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张大了嘴:“你干嘛坐地上数钱?”
“不然在哪里数?”钱俊抬头看着他。
谢元淼说:“你放床上都行啊。”
钱俊皱着眉头说:“钱多脏啊,都是细菌,放床上把床都弄脏了。”
谢元淼知道有铜臭味的说法,但还是头一次听见人说钱脏的。但是钱俊看他不相信的样子,说:“是真的啊,钱经过多少人的手了啊,都是细菌。”
谢元淼:“……”
钱俊说:“过来帮忙啊。”
谢元淼一向把银钱这种事看得慎重,别人的钱,最好还是别沾边,便说:“还是你自己来吧。”
“什么我自己来,这里没有你的份?我一个人数到什么时候啊,我也想赶紧清点好然后去冲凉睡觉了。”钱俊打着哈欠说。
谢元淼只好过来帮忙数钱,他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钱,真是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两人清点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终于将近二十万块钱都清点好了,除了百元大钞,还有不少五十、十块甚至五块一块的零钱。这二十万块钱,除了卖菠萝和香蕉的钱,还有钱俊和谢元淼带过来的一笔钱。堆码起来,足有几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