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还在飘,大雪一直下了足有半个月未停,深夜的谢家寂静无声,决明腰配长刀慢慢的穿过大门,驻足在院子中。
温热的鲜血很快冷却,第二天便被打扫干净,但浓烈的血腥味却无法一时消散。
从空中俯瞰,整座江南城灯火通明,唯有这里一片漆黑。
谢家直系只剩下了二爷活了下来,自然顺位成了家主,此时正一个人在偏房借酒消愁。
他说的没错,谢家百年门楣,不是像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一样就可以活下去的。
这个端朝的顶尖世家一夜崩溃,朝廷中同派系的人已经有了拉开距离的打算。
听说谢太师甚至在上朝时当场昏厥,幸亏性命无碍,否则谢家就真的倒了。
还有像曾经陆泽一样的门客,若不是有把柄还在谢家手中,那可真是树倒猢狲散。
就连现在活下来的二爷也是岌岌可危,他一生无儿无女,一个人拦不住旁系对家主位置的野心。
府里见不到几个仆人,院子中的积雪也无人理会,决明每一步都踩的吱吱作响。
闻着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决明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浊一片,不带感情。
空空荡荡的四周在他的眸子中发生了变化,年关夜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重现于他的眼中。
松果儿执白剑而入,提红剑而出。
决明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站着,直到黎明,那夜的惨像也一直不停重复,直到他双眼恢复清明。
万般感触化作了一声叹息,趁着天光还未大亮,决明扶着长刀离开了谢府。
……
……
云州
皇帝陛下开口兵发东海剑阁,但武殿指挥使却是单人匹马出了长安城。
直到今日,一身常服的他勒住缰绳,停在剑阁的山门前,沉默的望着山上,没有带一兵一卒。
世人只知朝廷武评划分天下高手,但很少有人知道,朝廷不会把自己人放在里面。
当年苏青木曾说,武殿指挥使来了太和山,也要下马徒步登山,但他并未说武殿指挥使是带兵来的。
那时候李长安年纪轻,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兵发剑阁,他一个人,足以。
江湖高手如云,朝廷还能威压天下,又岂是世俗王朝可以比拟的。
这么多年来的变数只有两个,一个是当年的棠林剑仙,一个就是李清河。
如果没有李清河送柳松入剑阁,武殿的人也会暗中引导他,也许是剑阁,也许是其他宗门。
陛下之所以震怒,必杀李清河的原因是人不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尤其是都与太和山有关系。
可李清河入了南疆,那个地方,暗手进不去,明着来又会暴露……
回想了一下半路赶上来的陛下密令,指挥使面具下露出一丝笑意。
即便天下第六的剑阁掌门亲自下山迎接,他也是安坐马上,浑然不动。
直至剑阁掌门来到身前,这才翻身下马,一同并肩进了山门。
剑阁掌门脸上笑呵呵,不敢有丝毫不敬,论理,剑阁理亏,论底蕴,宗门没办法和朝廷比,论实力,自己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位武官之首。
“掌门近来可好?”
“本来一切不错,但出了这个事,我剑阁没法向陛下交代啊。”掌门面色有些尴尬。
指挥使点了点头,有面具的遮挡,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剑阁祖师朝廷亲卫出身,剑阁自然一直对朝廷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
但可惜陛下要的是整座江湖安分……指挥使心中暗想。
“掌门放心,陛下说了,不会追究剑阁的责任,但那个柳松,必须送到武殿,给江南世家,给朝廷文臣一个交代,你看,我不是没带兵来么?”
“指挥使放心,剑阁的人已经下山,并通知各门各派帮助捉拿,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我剑阁绝不姑息。”
嘴上说着,掌门心里苦,你带兵不带兵来有什么区别么?
“好,听闻瀚海城有大潮,那我就在这里叨扰几日。”
“指挥使请便。”
心中叹了口气,掌门心里清楚,抓不到柳松,这位指挥使怕是不会走了。
在武殿指挥使进入剑阁之后,长安城走进了一位年轻人,正是之前总去青城山找紫宫真人下棋的那位。
年轻人面色如常的进了宫城,在大殿中见到了皇帝陛下。
“陛下。”
“太和山封山了,准备好了么?”
“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随时可以进行大典。”
皇帝笑了笑,扭头看着这位敢和紫宫真人平辈的年轻人。
“墨家传到你这一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陛下放心,新的器具已运往前线,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三天之后吧,棋子不要动,先试探试探太和山。”
“明白。”
年轻人躬身退出了大殿,墨家流派早已消失在历史之中,作为仅存的墨家子弟,他自然也是当世唯一的钜子。
但墨家的思想典籍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他偶然得到的也只是‘术’,而并非‘法’。
这也就意味着他并非真正的墨家人,但如今还有必要区分这些么?
三天之后,长安宫城内突然戒严,就连宫女和内侍也被暂时请了出去,整座宫城被武卫围的水泄不通。
皇帝一身华服的站在祭台上,三敬天地,三敬祖宗。
一旁的墨家年轻人操持着整个祭典,念诵着莫名的经文。
祭台上挂满了皇族历代飞升的仙人画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股浩然气机从天而降,画像无风自动,散发着朦胧金光。
“敬祖!”
年轻人一声高喝,皇帝再次祭拜,数幅画像的金光消失,回归于天上。
一副画像上的金光散于人间,一副则笼罩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太和山,崔老道猛然抬头,目光横扫四周,眸子中出现了些许凝重。
“困我于人间还不够么?我一介凡人如何能惹得你们仙人睡不着觉?”
“可这里是人间,走了就不要回来,不该你们来指手画脚。”
说完大手轻挥,一股清气激射而出,长安宫城中的一副画像自燃,被火焰烧没了一角。
皇帝陛下眉头一皱,只见墨家年轻人说道:“陛下不用着急,崔老道若当真不是快要油尽灯枯,太和山也没必要封山,这画像也就不是烧掉一角了。”
“您不是说只是试探试探么?”
年轻人的话让皇帝定了定心,祭典继续按照流程开始收尾。
……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南疆,两道人影骑马走出了毒瘴,一位是李清河,一位是蒙着面目的大祭司夕若。
河边一位船翁笑着招呼要载两人过河,李清河眯了眯眼,他现在对于船翁可是印象深刻。
果然,二人上了船之后,船翁突然发难,夕若还没有动,李清河一指探出,河面之上瞬间刮起了一股狂风。
直吓得船翁一愣,心惊胆战,但随后发现除了风大点,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李清河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吓唬人还可以,真遇上亡命徒也没什么用。
最后船翁被夕若击杀落入河中,二人站在船头沉默许久。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都这么不讲道理?”
“是遇上我了,所以才有些不讲道理,这才刚出南疆,朝廷就找上门了……”
客船漂泊于河面,远在江南城的决明喝了口茶,心想这小子还是出来了,果然还是把这控天之术骗到手了,那个赵凡夫骗了他一路,看来他也不是没有长进。
想到这,决明突然看向了长安城的方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朝天挥了挥手,那股散于人间的金光气机被屏蔽于江南城外。
可就在这时,那股仙人气机却突破了决明的屏障,仿佛没有遇到阻碍一般的落在了江南城。
决明眸子瞬间缩成了针孔,自创造亚特兰世界开始,直到在元界兜转千年,第一次露出了如此严肃的神色。
沉默许久,决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起身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本体,这事你也参与了么?你到底悟出了什么?”
言语之间,决明的神色依旧慎重而严肃,行走人间千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月宫闭关的本体,终究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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