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沉默,她的确如此,她知道这大晟朝今后十年的历史,也知道所有的人的命运,可她却猜不透,看不穿,这些人为何会如此,为何会那么做。就好比她上一世以为崔皇后一心想独揽大权,却在今生看到了她跟皇帝的举案齐眉。再想到李隆,那个上一世她心中的炮灰幼稚皇子,在这一世却能为她做那么多。
“知道这天牢里关的都是什么人么?”那白衣人又悠悠的道。
“犯人啊。”天牢里关的除了犯人还能是什么人。
“是心如止水的的人。”
“?”
“他们囚衣干净,不代表以前没受过大刑,只是那伤口都掩藏在囚衣之下,他们如此悠闲不过是要忘记自己身上的痛,进到大晟天牢的人,就不会再受刑,不用受皮肉之苦,只会受更让人难受的惩罚。”
“等死?”
“对,进到这里该交代的已然交代了,证据确凿,案件已结,没人再能出去,而关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朝廷命官曾身居要职,知道喊冤再无用,唯有心如止水才不会那么痛苦的等死。”
“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告诉我也要心如止水,不要再惦记出去了么?”九九不信,她不信自己就因为这样一个乱扣的罪名再次炮灰。
“那倒不是,是告诉你无论如何不要再让自己进来,还有要你想明白,你为什么还未定罪就被关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还未定罪。”
那边只传来一声轻笑,便再无话。
为何自己未定罪,却被关进了天牢?如果是皇帝暗中唆使,那么皇帝关自己的目的是何意呢?
惧怕,顺从,要她看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她是崔皇后的人,现在几乎宫内皆知,而皇帝这样做是在告诉她,不管她是不是功臣,是不是有崔皇后庇佑,如今他活着她上官九九的命还是他说的算。
而皇帝这样做是为何呢?九九闭上眼睛,全只因她姓上官,九九恍然大悟。皇帝再疼皇后,他也不会希望在自己殡天之后,李家的江山改姓崔,而自己的儿子各个势力单薄不成气候,如果上官家全力帮助崔皇后,那大晟朝改姓就将轻而易举。
再联想到这件事情的始末,九九明白了,皇帝是要借由这罪名,把自己许给李隆。她跟开元帝下了那么多盘棋,每一盘,都让九九下的顺风顺水,实则步步为营,在残局处,皇帝再一子定乾坤,其实皇帝在棋局中早告诉了她的立场,无论自己怎么折腾,他活着,她便是输。
问了自己那么多次,何时要做他的儿媳,自己都婉约拒绝了,皇帝才不得已对自己下了这么一盘棋。
如果她再不从,那么等待上官家的就是这天牢的心如止水,龙至浅滩。
九九开始颤抖,上一世他上官家在开元帝死后,因她是四王爷的王妃,崔皇后怕上官家维护李家,便着手打压了上官家,上官家从此一蹶不振。
而这一世,如果自己不答应开元帝,那么开元帝如今身体健康,还在当权,他绝对会现在就开始打击上官家,让崔皇后失去这一根梁柱。
可如果她答应,那便是嫁给李隆为妃,崔皇后为今后掌权还会做同样的事。
那自己改变命格绕来绕去绕去,竟是一盘死局,无论怎么做都逃不过上官家这第一波劫难。如果一个劫都躲不过去,那之后……九九不敢想。
“半天未说话,你是想明白了?”
“我该怎么做。”九九莫名的就相信了这个人。
“会有人来救你的。”
“谁”九九想不到,除非李隆抗旨不娶她,可李隆会么?李隆不会让自己背个不洁的名声过一辈子。而李隆抗旨,就算再受宠爱,也会被皇帝降罪,她又怎么舍得牵连他。
“等等便知晓。”
事到如今,九九还真不知道谁会来帮自己。
哪怕上一世莫名被赐死,九九也未如今世这样感到皇宫水深,那白衣人不再说话了,九九靠在冰凉的石板上小睡了一会儿。
才感觉又要噩梦,就已然被狱卒敲醒。
模糊的睁开眼,文秩白已立于自己的眼前。
“上官都统。”
“文大人?”抬眼看清此人,文秩白已脱了一身官服,换上便装,整个人不如大堂上威严,可那张冷峻的脸仍然是板得一丝不苟。
“正是本官。”
“哦,不知文大人这个时候来天牢。是有何事?”已到了晚间,今天又已经审理过,正常文秩白是不该再提审,更不该穿着一身便装来探监。
文秩白挥了挥手,狱卒便自行撤离,逼仄的牢房里,只剩下他与九九对视,片刻才道:“本官是受嘱托,来探望与你,更是来劝你认罪。”
“受何人之托?我又为何要认罪?”
“受奉议郎文墨沅之托,因此而让你早些认罪,少担点不洁的名声。”
“他?”那个新科状元,玄紫殿前跪地一晚,被自己劝走的文墨沅。
“正是家弟。”
“……”抬眼再仔细看文秩白,还真是跟文墨沅有些相像,只不过文墨沅一身书生气,而文秩白却因那张刻板的脸,浑身布满了戾气,所以这两张相似且同样俊美的脸,却让人很难联想到这俩人是兄弟。
文秩白接着道:“家弟说上官都统是个聪明人,身在官场又懂圆滑,又可见一身正气,所以他希望我过来劝劝你,不要因为这样的罪名毁了自己一生,又牵连了上官家。”
“所以你过来劝我认罪?”
“上官都统,既然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到这是皇帝的安排,也明白其用意,你再不认罪,会有更多让你难堪的证据逼着你认罪,而六殿下已因此事,顶撞了皇上,被打了金板,关在了悦翔殿,上官都统还要坚持么?”
“六殿下,他怎么样了。”
“在悦翔殿养伤。”文秩白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已足够让九九的心脏揪得生疼。如果自己只能选择嫁给他,那么就嫁吧,“我认,拿认罪书来给我签。”隔壁牢房传来似鄙夷的冷哼。
“上官都统是至情至性之人。”文秩白叹道:“嫁入皇室可惜了。”临走之时,又回头,“谢谢你曾救了家弟一命。而此事,本官身在其职,只能这么做。”
当日玄紫殿外,九九对文墨沅说的是,让他转告贺擎,皇上皇后正在商议立太子之事,不必在此赌气。
而对他的忠告是,赶紧离开洛阳,已你现在的官职不足以跟随贺擎与崔皇后拼,到时候崔皇后首当其冲杀鸡儆猴的就是你们这些小官,留得青山不怕没柴,一身好文才,现在被炮灰太可惜了。
当晚,贺擎也跪得老眼昏花,坚持不下,便将信将疑的走了。
而文墨沅听了她的劝,第二日便回了长安,而那些陪同贺擎给崔皇后继续施压的品级低的官员,要么已经被暗杀,要么被扣了莫须名的罪被砍了脑袋,最好的也是发配到了边疆。
说九九救了文墨沅一命不为过。
而文秩白让她早认罪,少受些苦,算是提前点明她,多少也是为自己弟弟还些恩情。
九九冷笑,这皇宫没有绝对的权利,那自己命运的选择权就永远不会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这样,那她以后是嫁于李隆也好,或是其他,自己不会再软弱,再退让,她要争的就是这个随意别人生死的权利。
那边白衣男子又冷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就只因为来人这几句话,你就老实的认罪了?”
“我不如此,还有其他办法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刚才可是说等等便会有人来救你。”
“事到如今,这般情形,连二圣最疼爱的六殿下都被软禁,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来救我。”
“所以你只能任人安排了?”轻笑,“看来那个想救你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你指的到底是谁?可否把话挑明了说。”听了这人的话,九九心中好似又升起了一股希望,“那人真的救得了我么?”
“我的话要么全信,要么不信,将信将疑我不会解释,你既然已经选择不信我所说而去认罪,那我现在告诉你是谁又有何用呢?”
这个人……九九咬咬牙,“算了,既然能救得了我,怕是我认罪了也救得了,要是救不了,我就是强撑着不认罪他怕是也没辙。”
“哼,你这是自欺欺人。不认罪还有得周旋,可认罪书上一画押,案件已结,怕是神仙都替你翻不了案,皇上会直接把你从天牢送去悦翔殿,生米煮熟,你说呢?”
“那你说这些风凉话又有何用?”一会认罪书就会送过来,这个人要是不想她认罪,想帮她,就赶紧再给办法啊。算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非亲非故的路人身上,她也真是疯了。
话音未落,文秩白又换成了一身官服,领着几个作证的狱卒重回天牢,看似是真着急让她签下着罪书,“上官都统,画押吧。”
九九看这一张白纸黑字写得都是莫须有的罪证,她怎下的去手,“我不想认了。”
“上官都统,本官以为你想明白了,原来还是糊涂,想想上官大人,想想上官大人为上官家已命挣来的名声,这罪书你签是不签。”
“父亲。”上官一家是自己的软肋,自己重生选择入宫不就是为了上官家么,“我签。”
咬破了的拇指,颤抖着接近那张罪书,只听隔壁一声大吼,“等等。”
九九一震,停下动作。
而此时有一行人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