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转了一圈,重又回到客房,刚将茶杯端上喝了两口,忽然便听门外一声喊,“兄弟,久等了啊……”
高雄彪大步迈了进来,拱手抱拳,陈叫山见他指头上还有墨迹,料想他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便赶过来看自己了
。[超多好]
“坐坐,兄弟茶都喝淡了吧?”高雄彪哈哈笑着,见陈叫山起了身,便招呼其坐下说话,一转头看见张铁拳和刘神腿也在,高雄彪语调骤然降了些,笑容也略略收了,“你们……也跟叫山兄弟一起来的?”
张铁拳和刘神腿当初在石牌楼前,被陈叫山教训了一番,心中不服气,恰逢高雄彪,便暗中铳火,引高雄彪和陈叫山在校场坝比了一番武……如今,二人见到高雄彪,表情也略显尴尬……
陈叫山看出这中间的异常气氛,便说,“高兄,他们跟我一起来的……”
“叫山兄弟,上回你可不够意思啊……弟兄们给你送木头去,大老远的,辛辛苦苦跑一趟,连口酒都没喝上,你实在不够意思……”高雄彪一屁股坐椅子上,兀自望着门口,身子朝后靠去,右腿架在左腿上,成一三角形,一脸严肃……
陈叫山一怔:是你高家堡的规矩,不让喝酒的,怎么成了我不够意思了?但只消眨眼工夫,陈叫山便意识过来这是高雄彪在说反话,开玩笑呢!
陈叫山哈哈大笑起来,高雄彪再也绷不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陈叫山差点连手里的茶水都洒了……
笑了一阵,高雄彪止住笑,转头看向陈叫山,“实话说,兄弟,木头还够用吧?要不够,我这儿还有,就是圆口小了些……”
陈叫山连说足够了,足够了……
陈叫山和高雄彪又说又笑的,一旁的张铁拳和刘神腿便坐得略显尴尬冷寂,高雄彪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转过头来,对他们二位说,“怎么,余山奎那小子不地道,你们二位跟着叫山兄弟了?”
张铁拳低了头,便说,“我们是一时糊涂,所以……”
刘神腿也便支吾着解释,“其实,我们也早就想……”
“好了好了……”高雄彪伸手一摆,打断了张、刘二人的话语,“在我高雄彪的地盘上,你们二位不必如此,跟着叫山兄弟也不错好
!”
高雄彪一瞥,看见高新权站在一旁,便又板起了脸,抬起手来,朝自己太阳穴上连连戳着,“我说你们也不动动这里……叫山兄弟来了嘛,你就站窗外头吼一句‘陈叫山来了’,我不也就听见了么?我今儿要画半夜,莫非让叫山兄弟也等半夜去?”
高新权脸上似笑非笑,欲哭未哭的样子,心说:我要真那样,你还不拿脚踹我啊?嘴上便嗫嚅着,“堡主,其实……不是……”
高雄彪又将手一抬,示意高新权不必再说下去了,自己却说,“去,整几坛酒,再整点肉……”而后转头看向陈叫山,“乐州城的人不够意思,我高家堡可不能不够意思……”
陈叫山还未接话,高雄彪便兀自大笑起来,笑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咯唧咯唧”地响,陈叫山便也跟着大笑,张铁拳和刘神腿,也有一声没一声地跟着笑……
待饭菜好了,酒坛子也摆出来了,高雄彪与陈叫山、张铁拳、刘神腿四人入了席,张铁拳出于客气,便招呼高新权也进来坐,高新权连连冲张铁拳挤眼睛,刘神腿看明白了,便扯了扯张铁拳的袖子……
高雄彪抱过来一坛子酒,“咣”地朝张铁拳和刘神腿跟前一放,“你们二位,先倒上!”刘神腿抓起酒坛,起身要过来给高雄彪和陈叫山先倒,高雄彪胳膊一伸一拦,‘你们先倒上……“
“你们二位,先喝了这第一碗!“高雄彪见酒已倒好,便说,“这第一碗嘛,当然,既不是敬酒,也没啥罚酒,你们干了,我跟叫山兄弟比武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张铁拳和刘神腿端起酒碗,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几声,将两大碗酒喝干了。
“再倒上,倒满”高雄彪又让张、刘二人将酒倒满了,“这第二碗,你们也干了……你们跟着余山奎弄的那些龌龊事儿,到这儿,也就算过去了!”
张、刘二人又喝下了第二碗。
“倒,继续倒”高雄彪用手指指酒碗,说,“还有第三碗哩……”
张铁拳一愣:这是干啥哩?屁股没坐暖乎,筷子没摸一下,先把这酒灌三大碗?
陈叫山看着高雄彪,前两碗酒,陈叫山觉着喝得也有来由,有凭托,可这第三碗,还要喝啥?
刘神腿不胜酒力,脸已经红如关羽,用袖子擦了下嘴巴,在桌子底下,踩踩张铁拳的脚,高喊一句,“好,我们喝”
刘神腿将两碗酒倒好后,刚要端碗,高雄彪却将酒坛抓过来,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碗,却并不给陈叫山倒……
“这第三碗酒嘛……”高雄彪单手举碗,另一手拍着陈叫山的肩膀,“上回跟叫山兄弟借了枪,这回,我要跟叫山兄弟借人……”
高雄彪此话一出,陈叫山和张铁拳、刘神腿,皆有些懵怔借人?借啥人?
高雄彪从陈叫山身上,收回视线,也收回手掌,指着张铁拳和刘神腿说,“就借你们二位
!”
张铁拳和刘神腿,相互看了一眼。
陈叫山也抬头看着高雄彪……
“这老话说得好,老虎要跑山,猴子要上树,铁匠打的八斤锤,裁缝图个二尺布……”高雄彪双手举着酒碗,看着张铁拳和刘神腿说,“啥人啥物件,各有各归处,对吧?我觉着呢,你们二位留在我高家堡,犹如鱼游大洋,鹰飞九天,是最好不过的!余山奎那小子不地道,我高雄彪可不是不地道的人来,先干了再说……”
高雄彪“咕咚咕咚”移动着喉结,眨巴眼之间,满满一碗酒喝干了,张铁拳和刘神腿对视了一眼,也“咕咚咕咚”喝干了……
陈叫山此时明白了高雄彪的意思:张铁拳和刘神腿两人,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人,这般亦正亦邪的人,留在卢家大院,或许会干出些好事,但没准也会干些不靠谱的事儿,甚至是坏事来……可高雄彪的高家堡,就像是大海一样,任你浊的、脏的、臭的水流汇进来,到最后,都会变成了咸的,一个味儿;不管你是斧头、宝剑、破桶烂壶、勺、铲,高家堡就是座大炼炉,只要你进来,熔炼一番,最后全都成了铁流,过些日子顺着高雄彪的模子,一凝,就全变样了……
看着高雄彪喝完酒,一脸的笑,伸手将衬衣最上边的两颗纽扣解了,将脖子拧了几拧的样子……陈叫山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感激和敬服……
起先自己慨叹着,当今之乱世,战乱,军阀,灾害,匪患,疫病,多少人连中国字都不识一个,更莫说识洋文背洋文了,多少人连肚子都混不饱,饿死,冻死,病死,战死的人,数不胜数
!有多少人能如小山王这般,多少孩子能如小少爷这般,多少地方能如高家堡这般呢?
然而现在,陈叫山又在自想:在处处充满了阿谀奉承,虚伪客套,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付出必求回报,出力惟恐失功,滴水施恩但愿涌泉之报的世道之间,像高雄彪这样的人,又存在多少呢?高雄彪本就是稀缺的,不多的,不可多得的!不管你外围世界,如何纷纷攘攘,浊浊脏脏,至少,高雄彪,高家堡,是另类的,是沉静的,干净的,纯粹而透彻的哪怕是一座孤岛,哪怕是沙漠中的一汪泉水,是臭不可闻的污水沟里,生生发出来的一枝莲,有,终归比没有要好……
设若说高雄彪是怪人,与常人不一样的人,那他就合该如此,高家堡合该如此,他与他脚下的这方土地,合该有着其余之人,其余之处,所没有所不具备的东西……
可是,这些东西,归拢起来,应该叫什么呢?
思虑之间,陈叫山猛一抬头,高雄彪已经将陈叫山的酒碗倒满了酒,“兄弟,你喝这一碗……”
陈叫山端起酒碗,笑问,“高兄,我这第一碗,有什么说法?”
“说法?多得很哩,只要你肚子大……”高雄彪皱着眉,眼睛斜视向上,看着屋顶,现出思考的神情,“这第一碗,是罚酒,罚啥呢?罚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我武功不如你,还假惺惺地输给我……你干了!”
张铁拳和刘神腿听见高雄彪此话,顿时一惊:原来陈叫山的武功,竟这般高深莫测!
陈叫山喝完酒,笑着抹抹嘴,自己又倒上了第二碗。
“这第二碗酒,还是罚酒,罚你陈叫山装阔充大,我说买你的枪,你倒好,白送我了……干!”
“这第三碗酒,仍是罚酒,罚你陈叫山不够意思,装完了阔,又装穷,装啬皮,我高家堡的兄弟大老远给你送木头,喝了一肚子的白开水回来了你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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