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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群语(1 / 1)

一场浓雾,直近午时,方才完全散尽。

此日杏园‘春’的早堂会,因雾罩封街,比往日足足迟了一个多时辰。

陈叫山和清鼻坐在大厅西南角,桌上摆了一碟麂子干,一碟清油凉菇,一盆熬羊头,一盘韭菜‘鸡’蛋,一碗‘花’生米,酒壶里装的是煨热的米酒,两人扮作食客,悠闲吃喝,静观他人……

不多时,大厅每张桌子都坐上了人,陈叫山放眼一瞅,有拎着鸟笼的少爷,有端着茶壶的老者,有青布长衫戴眼镜的学问人,也有腰里系了布绳,袖子挽得高高的粗人,有镶着金牙,手里团玩着大铁球的凶汉子,也有头上‘插’了‘花’,穿着棉旗袍一扭一摆的妖‘艳’‘女’子,有头戴西式礼帽,以围巾半遮了脸,始终不吭不哈的神秘者,亦有进‘门’就吆五喝六,冲这边拱手,朝那边伸脖子的打哈哈者……

“福字桌的酱溜蹄筋,金安雀舌,来喽”

“瑞字桌的脆麻‘花’、米果子、干煸‘肥’肠,西凤烧,来喽”

“德字桌的炝耳朵、酥仁点心,碧螺‘春’,来喽”

跑堂伙计高高举着托盘,穿梭来去,叫喊声此起彼伏……

“丰字桌的松籽盘、裂嘴豆、盐水鸭,上好龙井,来喽”

陈叫山转头一看:好家伙,秃汉头上缠了布巾,腰里系了围裙,端着托盘,吆喝一声,还真与杏园‘春’其余的跑堂伙计,别无二致,有模有样,有板有眼啊……

清鼻便将脑袋伸过来,吃吃地轻笑,低声说,“陈大哥,秃汉这小子,学啥像啥……据说那年他爹过世了,没钱安埋,你晓得他咋‘弄’?”

陈叫山看着秃汉跑来跑去,‘腿’脚生风,一脸笑容的样子,咂了一口米酒,便问,“他咋‘弄’?”

“嘿,你可是不晓得……”清鼻抓了颗‘花’生米,朝嘴里一丢,大口嚼着,带动着鬓角的头发,一刺一拉,“这小子用一个烤红苕,换了叫‘花’子一件破棉袄,掂了根竹棍,捧着个破碗,到南‘门’场坝摆摊子……”

清鼻说到这里,兀自笑得不行,身体前倾后仰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方才坐稳了些,低声说,“这小子不但装成叫‘花’子,且还是又瘸又瞎的叫‘花’子,走路那个劲儿,像得很,闭着眼睛唱秦腔,嘿,那叫一个绝,脖子上青筋爆几根哩

!不消两天工夫,他爹安埋的钱就挣够了……”

陈叫山看着秃汉的背影,低头笑笑,觉着西京城里还真是奇人多啊!而这么多奇人,能拜于白爷‘门’下,又足见白爷的江湖地位,何等非凡啊……

陈叫山见大厅里的人,都在吃喝着,还未“起会”,且见清鼻也是个溜皮嘴,便先同清鼻聊了起来,姑且起一个示范效应,“他头也不秃啊,怎地就叫个秃汉呢?”

“你可是不晓得……”这句话仿佛是清鼻的开场白,每说一阵,便要撂出这么一句,仿佛不这么说,下面的话,便出不来似的,“他以前就是个秃子哩!不但不长头发,满头还出烂疮,黄水流满脸,他爹愁啊,四处想办法,都不顶用

!他娘就说,这娃完了,以后寻不下媳‘妇’了……可巧,后来他们家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给他们建议,用糯米熬粥,趁热糊在秃汉头上,然后让黑狗去‘舔’粥,如此几回,烂疮就没了,头发就长出来了……”

“后来,秃汉真就照着那个法子‘弄’,果真长出了头发?”陈叫山问。

“嘿,你可是不晓得……”清鼻说,“照着老和尚的法子一‘弄’,秃汉不但长出了头发,且那头发又黑又粗又密实,黑缎子一般哩,他娘欢喜得很,便说,我娃这下媳‘妇’有着落了……”

这时,秃汉兴许后脑勺长着眼睛,兴许是屁股上长着耳朵哩,晓得陈叫山和清鼻在说他,端着个空托盘,跑了过来,一弯腰,手往后一背,“二位先生,还需要上点啥不?”

清鼻在桌子底下,伸‘腿’一踢秃汉的脚,心说:咱就是坐着听会哩,吃吃喝喝,那是鹿老板请着咱呢,你还真当不吃白不吃啊?戏演出个样子,差不多,就行啦,还装啥装?

于是,清鼻踢完了,便说,“再上一只大黑狗,一锅糯米粥……”

陈叫山刚吃了一口韭菜‘鸡’蛋,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亏得自己功夫好,伸手一捞,又将韭菜凭空接住了……

秃汉白了清鼻一眼,又去后堂忙乎了……

众位食客都吃喝差不多了,早堂会便正式开始了,一时间,杏园‘春’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鹿恒生此时出了场,挨个桌子去招呼人,要么帮人将茶续上,要么帮人将温酒的小火炉,拨‘弄’拨‘弄’小红炭,要么召唤伙计给送干净‘毛’巾来,遇上会吃烟的人,再给人递上一根骆驼烟

“哎哟,岳老板,今儿可吃好了?”

“桂仙儿,好阵子可没听你唱曲儿了,我这耳朵都痒痒急呢……”

“高帮主,今儿慢待了哈,你多担待,多担待……”

“老蒿,听说太白那头的炭又起价了吧?‘抽’空给我寻点好的,我上回在炭市街,让人家给上眼‘药’了,‘弄’的那炭不耐火,还老爆火星子……”

“长发兄弟,婶子近来‘精’神头不错吧?我就说过嘛,天大的事儿,都别往心里去,心里一没事儿,这‘精’神头自然就好起来了

!钱这东西,‘花’了再挣不是?”

“铁顺,你可好阵子没来我杏园‘春’了噢,不够意思,不够意思,哈哈哈……”

陈叫山听着看着鹿恒生挨桌挨桌地招呼客人,不同人不同招呼法,各有各有的搭讪话,客套语,切入角度,恰到火候,暗暗佩服起来光说人家杏园‘春’的生意好,就冲鹿老板这活络劲儿,怎能不好呢?

为了“一视同仁”,鹿恒生又来到了陈叫山和清鼻跟前,“陈先生,这熬羊头味儿咋样?猛柴大火,细柴文火,拾掇了大半宿,亏得你预订,要今儿早上再‘弄’,可难出这味儿,难有这汤‘色’哩……”

鹿恒生这一番话,看似在演戏应场子,其实也是实话实说,有意巴结陈叫山。

哪有什么预订?

换作以往,陈叫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只当是鹿恒生为配合听会,顺口说出来的应场子之语罢了!

然而,现在的陈叫山,经过白爷的点化,经过《恒我畿录》的浸‘淫’,已然对于世故人情,为人为事之玄奥,了然通悟,体察细微。

于是,陈叫山便笑呵呵地冲鹿恒生拱手致谢,“有劳鹿老板,味儿寮咋咧,美得很!”

以《恒我畿录》中所云:逢人抬举,知其达意,且予顺豁,不必谦拒过之,否则,反不‘成’人所愿!意思说,有人抬举你时,分为很多种情况,你需了解清楚,别人抬举的真实用意,或意图所指。了解清楚了,想明白了,就尽量顺着别人的抬举意图来,不要过于谦辞、婉拒、推让,若是谦拒太过了,别人达不到抬举之意图,反倒不能‘成’人之美,于人,于己,两相不宜。

陈叫山晓得:在卢家债务问题上,鹿恒生曾经自恃有势力,结‘交’广,不把卢家放在眼里,迟迟不还钱,装闷吃相,已然得罪了卢家。如今,得知了卢家之诸多信息后,又知自己乃是卢家的“讨债先锋”,便有意地要通过一系列自我的方式,来弥补那些得罪而产生的裂隙……

如此,自己尽可受之,不必谦拒,若谦拒,以鹿恒生这般的为人‘性’格,必然心有惶惶,近处反倒不利于刺杀一事,远处不利于卢家货栈日后的买卖……

鹿恒生忙乎一阵,便上了二楼,二楼有一间屋子,下可观察大厅一切举动,听取一切声息,平可观察杏园‘春’‘门’外一切风吹草动……

清鼻之所以被选择留下来,陪陈叫山一起扮食客,在于清鼻有一个冠绝众人之处,可谓是“顺风耳,算盘心”

无论再多人说话,只要声音不是小到窃窃‘私’语那种,清鼻皆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哪桌说的哪句话,丝毫不‘乱’话题分类,且过后能复述出来,分毫不差!

“老余,最近打谱没?听说前阵子天葵社的日本人,要在西京城‘弄’个啥中日围棋友谊赛,不知咋地,迟迟没见动静了……”

“嘿,小福,别听日本人瞎白活,啥屁友谊不友谊的,净扯鸟卵哩!日本人这些年,把围棋下‘精’了,想到咱中国来显摆显摆,通过围棋,打压我国人之士气……”

“以你老余的棋力,干日本人还不是一顺一顺的?不管咋说,咱中国整出的黑白玩意儿,根在咱这儿呢,日本人再‘精’,还能占了咱的先?”

清鼻用耳朵,大致在杏园‘春’大厅里捋过了一遍,发现多数桌子上都在扯当今之物价,筹备年货,正月准备闹耍耍,戏社里出了些啥新折子戏,哪家窑子里的妞‘浪’劲大,等等等等的闲散话题,惟独离自己和陈叫山这一桌最近的一老一少,多少说到了一些有用的“干货”……

陈叫山也留意到了邻桌的话题,便暗暗侧了侧身子,耳朵竖起,静静来听……

“那天傍晚,我到大明宫那一片遛达,见两个日本人坐在荒地里下棋呢……”邻桌那位叫小福的汉子说,“天都黑透了,又没月亮,你说他们装个啥冷娃么?下棋看得清楚么?”

“日本人那是在望风哩……”邻桌那位叫老余的,压低了声音说,“日本人在咱西京城里,偷偷‘摸’‘摸’干的龌龊事儿,多得很哩……”

清鼻的耳朵一动一动,像是清泉中招摇的一朵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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