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惟留陈叫山和徐有顺两人时,陈叫山说,“徐掌柜,你有话跟我说?”
“陈队长,你得多多提防万家人哩……”徐有顺起先看着陈叫山的眼睛,兀自又低头,黯然道,“万家人做事,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陈叫山只是抿着嘴,默默点头,并未言语。(棉花糖)--
“其实,陈队长,兴许你都看出来了……棕垫棕箱不好卖,那都是万家人编出来的鬼话,怎么会不好卖呢?今年遭了年馑,南山棕树本来就少了,开年把棕垫棕箱运到汉口去,价格翻一倍都不止,有钱无货啊!甚至,用棕垫棕箱,强搭强配货,货主们都没啥抱怨话……”
徐有顺这番话,陈叫山都完全料到了,可令他没料到的是,万家人为了恐吓桂香镇的人,顺从他们的意思,不再偷偷加工棕垫棕箱,而采用的手段,听来令人发指……
徐有顺说,万家人将桂香镇的棕箱棕垫存货,以低价大量买到手后,便扯出了“棕垫棕箱不好卖”的鬼话,并威胁说,谁家若是偷偷加工生产,便剁手示众
!
桂香镇的杜麻子,他家的棕货作坊,在整个桂香镇算是极小的那种规模。可叹杜麻子运气背,在万洪天亲自领人去收购棕垫棕箱时,他恰巧到南山办置山货,他婆娘在家,怕自己做不了主,只将一部分棕箱‘交’卖了……
没过几天,万青林又去了杜麻子家,看见了许多棕垫,一口咬定是杜麻子新做的,杜麻子有口难辩,一再求饶,说愿意将棕垫以最低价给万家……末了,万青林以低价买走了所有棕垫,为了杀一儆百,用斧子,剁下了杜麻子的两根手指头!
另外,梁州城的杨大顺,此人爱嚼舌根子,居然在烟馆‘抽’烟时,滔滔不绝地说,万家人说棕箱棕垫不好卖,那分明就是扯鬼话嘛,他有亲戚从江南来,说桂香镇的棕垫,在江南一带,简直抢手得没法……
当天夜里,杨大顺在顺拐巷里,被一伙人暴打一顿,并割了舌头,到现在,躺‘床’上都起不来!
杜麻子的手指头,杨大顺的舌头,都是因为啥,才被剁被割的,人们心中明白得很,但从此再没人敢‘乱’说话了……
“陈队长,有句话,兴许你不大爱听,可也是句大实话,强龙难压地头蛇,自古都是这么个理儿……”
“嗯……”,陈叫山点点头,而后一笑,“徐掌柜,你要不嫌泼烦,今晚上我就住你这儿吧,大车店那‘床’铺,虱子多哩……”
晚上,徐有顺和陈叫山聊至半夜,陈叫山担心徐有顺休息不好,才劝其睡了。
次日一早,住在大车店的卫队兄弟们,赶来徐家棕货铺,陈叫山让面瓜、鹏天、大头,跟随自己在梁州城逛,其余兄弟,则留在徐家棕货铺,照顾徐掌柜,帮助瘦高伙计打理买卖……
陈叫山领着兄弟,来到了张五爷的宅院。
张五爷一见陈叫山前来,受宠若惊,用‘鸡’‘毛’掸子将客厅的椅子,抚了几遍,沏茶,上点心,取水烟……陈叫山将其拦挡了,“张五爷,别忙乎,今儿来就是找你聊一聊……”
“张五爷,你在梁州城也算是个人物,这么些年收心意钱,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差不多也都算是认识……”陈叫山吹吹热茶之气,略一顿,“有什么好的买卖,能不能给我陈叫山穿梭穿梭?”
陈叫山此话一出,张五爷是又‘激’动,又紧张,并又纠结
陈叫山能与自己谈买卖,至少表明,陈叫山不会再多找我张五爷的麻烦,也算瞧得上我张五爷
!
可是呢,乐州卢家与梁州万家,依现在这局势来看,虽不算势如水火,却也暗流汹涌,各有心机。那么,我与陈叫山熟络了,难免就令万老板那头不满!
另外,我张五爷尽管在梁州城里跑腾江湖,的确认识的人众多,可要说到做买卖,尤其是适合跟陈叫山做的买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到!
“陈队长,你也晓得的……在这梁州城里,我认识的人倒是不少,认识的买卖人,更是多,但是……”张五爷说到这里,忽然不知道后话怎么说了……
陈叫山见张五爷‘欲’言又止,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便笑着说,“张五爷,梁州城距乐州城,有多远?”
“不到六十里啊!”张五爷顺口而答,原本要接着说“陈队长怎么问这个”,猛一怔,回过味儿了陈叫山此话的意思是,虽然是两座城,但终究离得近,快马加鞭,一天跑几个来回都成!梁州城里有啥事儿,从乐州城赶过来,费不了多少时间;乐州城有啥事儿,从梁州城赶过去,也方便得很!
虽为两城,似为一城,相互照应,犹有余地……
张五爷心思转动梁州万家,乐州卢家,我张五爷若能迂回两家之间,谁也不得罪,两家都攀附,幽幽中,使两家忽有忌惮,相互掣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单纯依附于梁州万家一家强!
现在,陈叫山将话都递到自己嘴边了,显然有意结‘交’自己,觉得自己有可利用之处,这难道不是好事儿么?
之前那些‘激’动、紧张、纠结,在张五爷思忖之间,犹若纷纷沙渣,逐渐地沉淀了下去,心中已然澄明清亮了……
“陈队长,若说是大买卖,还真是没有……”张五爷说,“不过,有个小买卖,不晓得陈队长看不看得上?”
张五爷说,由于一场年馑,梁州城来了众多的外地人,有西北的,有山北的,也有中原的,加之梁州驻防军的进驻,上千号当兵的,差不多都是山北人、中原人……
因为这些外地人的到来,如今梁州城的饮食,越来越趋向面食,窝头、煎饼、锅盔等等,现在成了吃食主流
!从现在起,到来年芒种,面粉都紧缺得很,若是卢家有小麦囤存,现在放出来,正是大好时机!
另外,倘若在有河流的地方,建起水磨来,专‘门’加工面粉,也绝对是非常好的买卖!
当下卖小麦,待到来年夏收,再做水磨磨面的买卖,那绝对是可以赚大钱的!
张五爷一番话,使陈叫山陷入深思:差不多一整年的年馑,卢家的存粮中,多是大米、苞谷,小麦紧缺得很!因而,明知现在小麦定然赚钱,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至于说建水磨磨面,倒真是不错的买卖,待到来年夏收,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于是,陈叫山脑海中,忽然便想到了太极湾……
太极湾依临虚水河,常年河流不息,倘若建起诸多水磨,来年是不是就有大钱可赚了呢?
陈叫山思维忽然又一转,太极湾深处北山,坡地众多,山高林深,平整田地极少,所种小麦亦少。出北山口,到顺风店、高家堡、升仙村、五‘门’堰、柏树寨,虽然平整田地多,小麦种的倒是不少,可是,这些地方也都依临虚水河,太极湾能建水磨,这些地方就不能建水磨吗?
自己没有小麦,自己光建水磨,等着别人来加工面粉,此事看来存在的风险不小啊……
陈叫山长长吁了一口气,便说,“张五爷说的果真是好买卖,容我回头好好琢磨琢磨……”
“陈队长客气了啊……”张五爷兀自谦虚起来,“我也就是个闲人,自己没做买卖,瞎想‘乱’琢磨的,陈队长觉着有搞头就搞,实在没搞头,咱再想别的买卖……”
煎饼?锅盔?
陈叫山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两个词时,同时间,便蹦出了另外一个与之有关的词木炭
!
煎饼也好,锅盔也罢,都是在平底锅、鏊里煎烘出来的,平底锅和鏊,都需要稳火猛火,此火非木炭莫属!
姚秉儒现在不是在烧炭么,太极湾的青冈木木炭,火劲大,耐火好,跟卢家从南山炭窑买来的木炭相比,质量要好得多!
既然梁州城的煎饼、锅盔,已然成了饮食之主流,煎饼铺子、锅盔店的买卖红红火火,供不应求,木炭必然也是紧俏得很!
那么,将太极湾的木炭,送到梁州城来卖,算不算一个好买卖呢?
“张五爷,你方才说梁州城里的煎饼、锅盔,买卖红火得不得了,不知道这些人用的木炭,是从哪里来的?”陈叫山转头忽问张五爷。
张五爷听了陈叫山这么一问,兀自挠挠耳朵,手指头忽地一停,好像恍然有所悟似的,于是便一拍大‘腿’,“哎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买卖呢?”
张五爷说,梁州城里所有的木炭,都是南山的龟坝和松坪两个炭窑所供。龟坝炭窑前阵子闹了山火,几座山的林子被烧,木炭一下就紧缺了!松坪炭窑见龟坝炭窑闹了山火,认为自己的木炭,有了销售的大好机会,便将木炭提了价!岂料,尽管价钱提高了,木炭仍旧好卖得很!结果,松坪炭窑就被南山的‘棒’客给盯上了,一天晚上,趁势冲到松坪炭窑,杀了窑主白‘毛’雕……
“现如今,龟坝炭窑的木炭,是七零八碎,压不住堰口。松坪炭窑呢,白‘毛’雕一死,手下人分做了好几伙,炭烧得不咋地,相互压价竞争,‘乱’得很哩……”
陈叫山眼前一亮,便说,“张五爷,我手里如果有木炭,让你在梁州城里卖,好卖么?”
张五爷也瞬间‘激’动得很,心知陈叫山能说此话,必有好炭窑,便笑着说,“陈队长,只要炭好,我保准它好卖!来多少,卖多少,常年四季,买卖不断,还就怕陈队长你供不过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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