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皇极望着眼前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柴定安,那张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面,此时更是也变作了惨淡的模样。
只见他轻轻倚靠在石墩上,缓缓地坐到了地上,脸上的惨笑,似乎是连腹部的痛楚也感受不到了。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柴皇极转过头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二人,眉头也轻轻的皱了起来,眼中也满是敌意和疑惑。
出现在眼前之人,正是韦天宝和尤惊鸿二人。
彷佛是感受到了柴皇极眼中的敌意,韦天宝松开了牵着尤惊鸿的手,轻轻弯了下腰,挂着一抹笑意,对着眼前的皇帝开口道:
“昱宗皇帝,草民韦天宝,今日来到这里,却是为了助昱宗皇帝重登王位。”
柴皇极听了这话,却并未打消眼中的怀疑与不信任,反而是眯着眼,冷淡的开口道:
“原本是南唐使臣的你,为何会没有杀朕的想法,反而是要助朕重登大周的皇位?要知道,你们南唐来的两批人,都是为了杀朕而来的,甚至还在朕面前演出了一场戏。”
韦天宝也未直起身,只是轻轻回道:
“草民此刻已不是南唐人,与那南唐没有丝毫瓜葛。若是说来此为了助您重登皇位这事情,让您怀疑了,那接下来您就看好,韦某人是如何助您重登皇位的。”
说到这,弯下的身子也是慢慢的直了起来。脸上带着的笑意,也是不知不觉的,增添了一丝傲气。
望着韦天宝胸有成竹地模样,柴皇极不知怎地,那颗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边二人正说着话,那尤惊鸿却是脚步轻轻,向着那柴定安走去。
此时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导致腹部又开始流血了,柴定安的脸色已经是惨白的吓人,一双眼睛也似乎没有了焦点,完全的放空着。
尤惊鸿缓缓地走到身前,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名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背靠在石墩旁,身下已满是鲜血。
柴定安木然地将头转了过来,有些无力的望着尤惊鸿那张熟悉的面容,嘴角努力的挂起了一个笑容,但却异常难看。对着尤惊鸿,轻声的说了一句:
“燕容姐,我穿这身皇袍是不是比我大哥,更好看?”
二人之间,良久无言。对这句话,尤惊鸿只能是沉默以对。
尤惊鸿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柴定安、萧命机甚至是韦天宝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是真正的看着自己。反而是通过自己,看向那个回忆。
柴定安和萧命机自然是看向那个名为尤燕容的女子,也正是被九华借了相貌的女子。
而韦天宝看到的是什么,尤惊鸿到现在,也不得而知。
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沉默,柴定安的双眼越发的没有了焦点,只是痴痴地望着,嘴上仍然是不断地轻声开口说道:
“燕容姐,我知道,我都知道。那道圣旨,其实是你下的。你担心你和大哥去世之后,我会祸乱朝政,所以想出这一招将我流放出京,镇守边关,但是我并不恨你。
我曾经想要恨你,想要忘记你,想要将你作为我报复西京的唯一原因。可是当我在关外得知了你薨逝的消息,那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时间这把金铭刻刀,早已经将你铭刻在了我的心里。
为了缓解这痛苦,我在关外的小店里,足足喝了三天三夜的烈酒,接连醉了三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你,才想要忘记你。
但是当我坠入梦境的时候,才发觉,甚至连梦到的,都是那少女模样的你。
拿着你送给我的香包,我永远都放在了怀中最贴身的地方,不让它丢失。因为这恐怕是我能够想起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说到这,柴定安依旧是目光灼灼的望向尤惊鸿,却不知是看着何人,继续轻声开口:
“所以自那日起,我便决定了,我一定要登上这皇位,让你真的看一看,我是不是穿上这身皇袍,比我大哥更好看。”
说到这里,柴定安已经是声轻若蝇,目光涣散。尽管脸色惨白,却仍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在笑自己这可笑的坚持。
望着濒死的柴定安,尤惊鸿似乎也看到了柴定安眼中的遗憾。轻咬了下唇,玉手轻轻的从腰包掏出了一个新的香包。这香包与原来柴定安丢失的香包几乎是一摸一样,只不过要比那旧香包新了很多。
抓着这个香包,缓缓地送到了柴定安的面前。柴定安望着眼前的香包,努力睁大了疲惫的眼睛,费劲了力气,才将手深入到了怀中,颤抖着拿出了那个沾染了鲜血的旧香包。
望着眼前这个新的香包,与自己手上这旧香包完全没有区别,柴定安纵然已经命不久矣,但眼中此刻也充满了怀念。
而尤惊鸿轻轻递过了这个新的香包在他眼前,上面还绣着一个‘尤’字。
柴定安颤抖的右手,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了起来。沾满鲜血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少女白嫩的玉手上,轻轻抓过了这个新香包。
望着双手中的两个香包,彷佛是同样的绣字,柴定安突然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彷佛回光返照一般。
脑海中似乎想起了那时年少风华之际的景象:
“什么?你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弟弟的生辰,这真的是什么兄弟呀。”
“我当然选好了,送给定安的礼物了。傻大个你要送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不行,定安。这可是你成人的一天,怎么能不好好的操办一下呢?保证你燕容姐我的礼物,让你喜欢。”
“当当当!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定安,这个香包是我亲手做的,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香草,保证不会变了味道。能够你这样带很久了。”
“定安...看了大家的礼物,才知道我这礼物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希望定安你能喜欢!”
眼中的一幕幕似乎是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浮现而去。
柴定安突然笑了一下,低垂下了头,轻声呢喃了些什么。
但是因为声音太小,尤惊鸿也只听到了一句
“谢谢你,燕容姐....”
再望过去,靠着石墩低着头的柴定安,怎么叫也没有了回应。
矮下身子再看,却发现已经面色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半点生机。而头上旌旗在这低压风下飘扬的呼呼声,似乎也在为这位漂泊在外近半生的镇南王,诵念这属于他一生悲欢离合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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