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早就知道,白七夜是个表面看起来无风无浪,但却是个对任何事情都能掌握的人,所以他说出这样的话,慕止并不惊奇。
慕止也没准备藏着掖着,认真道:“是。”
“有什么就问吧,但凡我知道一定都告诉你。”白七夜直起身子侧过脸朝窗外望了一眼,下一秒袖口里滑出一个小小的石子,指尖一抬石子被从窗口打了出去。
见慕止略带狐疑的看着自己,笑道:“看什么,把隔墙之耳打掉。”
慕止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变态啊,还能这么打?
咳了咳问道:“我想知道,这件事情会如何发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难道沈沾墨一点反应不过来,他是被人下了套?借刀杀人。”
白七夜听到慕止的话笑意更浓,早知道慕止变了但却不知道变得如此彻底,这些新奇的词都是哪学来的。
“这件事情,从孟丝丝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孟亲王只有一个妻子,莲妃的亲妹妹,莲蓉,莲蓉背后有莲妃为靠山,然孟亲王却偏偏是二皇子的人,夫妻背道而驰,但夫为重,孟亲王用情字牵制于莲蓉。”
慕止越听眉心蹙的越紧。
“你的意思是,孟亲王之所以顺风顺水是因为,有莲蓉在他和莲妃之间做了盾牌,纵使莲妃早就想将孟亲王势力削弱也要顾于莲蓉的面子,稍作忍耐。但孟丝丝的出现,打破了孟亲王对莲蓉的专情,让莲蓉倒向孟亲王这边唯一的理由都丧失了,现在两人是处于对立的状态,我草,夫妻反目,这不是窝里反吗?”
白七夜似乎惊讶于慕止的聪明。
“是。女人一生只为情,而男人却为势。所以孟亲王为了稳住莲蓉,将自己的情妇残忍虐杀,并不给于孟丝丝任何名号,依旧侍女之称,甚至于不如任由莲蓉随时发泄出气。孟情歌是信任你才将孟丝丝的身份告诉你,但是除了你我两人,就只剩孟亲王,孟情歌莲蓉知道此事。孟家的下人知道的,已经被封了口。”
慕止眼神猛然黯淡,好残暴的孟亲王。
“但是事已至此,纵使自己这样做又能挽回什么?”慕止低声道。
白七夜却摇摇头:“不,莲蓉确实当时原谅了孟亲王。”
慕止一愣,都这样了还能原谅,但又一想,毕竟同床共枕多年而且已经有了女儿,若说原谅也并非过分。
“可惜。”白七夜抬起了眼睛望向慕止,他的眼睛温柔的像一汪清泉,却又邪魅的像一个深渊。
慕止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了,情歌。”
白七夜低低的笑了出来:“慕慕,你真聪明。”
“惨绝人寰啊,孟亲王的势力现在和莲蓉相互拉扯,虽然莲蓉原谅了孟亲王但必定因为此事留了底牌,但是情歌却被蒙在谷里,她死活非要让孟亲王给丝丝一个名号,却不知这一个名号会点燃整场战争。”慕止拳头紧紧的攥起,当然她的眼神狠狠的瞪向白七夜,这样的阴招必定是这货想出来的。
“情歌当真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吗?况且,我不明白这根沈沾墨有什么关系。这分明就是他们自家的战争。”慕止恨得牙痒痒。
白七夜这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他用指背碰了碰瓷杯,像是试探药是否凉了,声音淡淡道:“厉害关系?你为何明知道冒险私逃出宫会死,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外冲?”
见慕止眼睛沉下来,白七夜加深了语气:“跟你不同,孟情歌最大的弱点便是情。只要略施巧计,比如说,如果孟丝丝告诉情歌,我可以不让世人所知我是孟亲王的女儿,但是你是否能悄悄的说服孟亲王,只要他暗中肯接纳我,让我唤他一声父亲,他唤我一声女儿便足矣。只要这样就够了呢?”
慕止心口一凉,怪不得孟情歌那日兴高采烈的告诉自己,快要说服孟亲王了,而孟丝丝也突然要带她去出游。
“然后,孟丝丝当真会让天下人不知,却设计让莲蓉一睹这场好戏对吗?这样莲蓉最后的底线不仅夹杂着对自己丈夫女儿的背叛仇恨还有谎言的芥蒂。”慕止冷笑道。
白七夜将撞在瓷杯里的药端起,就像抿茶一般,丝毫不带皱眉的轻轻饮下,没有接话。
慕止咬了咬唇角:“纵使如此,我不相信孟亲王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信莲蓉真的要毁了整个家。”
“所以应了你那句话,只是个导火索不是吗?”白七夜倒了杯清茶,冲了冲嘴里的药气,淡淡道。
慕止看着白七夜半晌,心里咯噔一声。莲妃!
“不错,莲妃。”白七夜像是读懂了慕止的神色。
“与其说,是我策划了这件事,倒不如说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就像你说的,这是他们自家的战争,而我唯一做的就是让丝丝心里痛快,让她永远都不用再寄人篱下忍受无尽痛苦。”白七夜轻声说。
见慕止垂下的眼睛,白七夜朝慕止走进,膝盖一弯就蹲在了她面前,她低着头,他抬起头两两对视。
“慕慕,没有任何人能做到两者兼得,你救一个人的同时就会伤害另外一个人。你只看到了孟情歌一人的伤悲,怎不怜惜死在孟亲王手下众多冤魂的哭喊?”
慕止盯着白七夜的眼里猛然的晃动起来,他那双温暖好看的眼睛里还是那么温柔,不管自己是否怨他恨他,甚至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冷言冷语。
他不解释,不辩解,永远垂着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没有这么简单的对不对?还有什么?”慕止声音低低的。
白七夜伸手将挡住她那双灵动眉目的碎发轻轻拨起,宠溺十足的柔声道:“如果斩断了孟亲王这条毒藤,你的太子就算不跟莲朔瑾连婚,也不用在畏惧太师府的势力了。”
就像突然被打开了门窗,就像掉进了深不见底冰凉的水里,慕止在白七夜的话里一点点沉沦,她看着他眼眶一点点的泛红,直到鼻尖也不可抑止的酸了起来。
“白七夜,我是不是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慕止一字一句的问。
白七夜的指尖被慕止的墨发触及的有点痒,这样的痒,伴随着她红着的眼眶一直刺进自己的心里。
“沈沾墨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跟我说过,倘若我能将深藏的事告诉他,那么他会帮我,就连昨日还这样给我说,他的忽冷忽热远近交错我看不清。你是不是在我潜逃出宫的那夜真的想助我离开。七夜,我以为所有人都背弃了我,就连我自己都背弃了自己。可现在,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白七夜的手指有些僵硬,他依旧看着慕止却不答话。
慕止嘴角一抹笑意,她扬起薄唇道:“其实这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明明是已经注定的事情,却让我觉得一切都被扣上了我慕止的帽子。”
“既然是已经注定的事情,因不因为你又有什么关系。”白七夜笑道。
“你这么说,就真的有我的因素在其中?”慕止只是一想,却不想白七夜的回答让他心凉。
“这些我可说不准,毕竟刀不在我手上。”白七夜声音低低的:“也不在太子的手上,更不在莲妃的手上。”
“在我的手上是吗?绕到了原点,在我的手上。”慕止嗤笑道。
白七夜起身,走到窗边:“原本不在,现在也可以不在。只要你对沈沾墨无情,只要你能忍受莲朔瑾继位太子妃,只要你想你未来的路再艰难一点,就不在。”
慕止走出翌晨宫的时候,小默和禾娜已经冻得打哆嗦。
见慕止出来,忙迎了上去,看慕止脸色不好,都没有多说话,乖巧的站在了慕止身侧。
白七夜的话还盘旋在慕止的耳边,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利刃刺进心里。白七夜将所有的话都告诉了自己,毫无保留,不留余地,甚至于连导火索都一并给了她。
只要她现在去找孟情歌,将此事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就等于宣判了孟丝丝死刑。
沈沾墨要毁了孟亲王势力的计划,势必也会被推迟,而迎娶莲朔瑾迫在眉睫,慕止的生活也必定会因为莲朔瑾的插入,变得混乱起来,自己离开这里的计划也会压力重重。
倘若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白七夜安排的这个导火索时间恰到好处,只要有了莲蓉这个间隙,莲妃从中作梗,只要稍加煽风点火,威逼利诱就会拿到孟亲王的把柄。
莲妃栽赃嫁祸的本事一绝,想搞翻权势在握皇上眼中的肉中钉,胜券在握。她给自己儿子,太子有铺了一条大路,而沈沾墨身为太子用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以他来说一样坐享其成何乐不为。
况且,也不用在迎娶莲朔瑾一箭双得。
白七夜说,刀在自己手里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直接让太子收手,手下留情。
可这样一来,以孟亲王的势力,小伤小痛不但不足以让他泯灭。说不定还会唤起莲蓉的同情心,倘若他也抱着仇恨蓄势待发到时候来个策反,就算不成也会让朝纲大乱。
对付孟亲王只能快狠准,一把掐住他的咽喉,要在他连反击都没时间的情况下斩断所有的后路,绝不能放虎归山。
慕止越想越不对劲,那沈沾墨是如何知道这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白七夜说孟丝丝的身世其他人不知道,那沈沾墨是否早已经知道了,自己在秦诗落面前提及过,在那之前,沈沾墨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并且提前做了准备的?
莫非沈沾墨跟白七夜有过交集,而两个人早就商量过这万全之策?
然而她不知。
场景后退到数日之前的一个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