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口唾沫，缓缓将手伸了出去。
虽然她手抖的厉害，心中也七上八下，然而手中所触只是一片空虚，什么也没有。
外面就是这么一片只有“无”的虚空。
李安年后退一步这才想起来手机来，不过划亮手机后毫不意外发现没有一点信号，根本发送不出去任何信息。时钟显示时间是晚上四点五十九分，这应该是李安年冲出公司大门的时间。而现在连秒数都停止了。
但是李安年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疯了。
她在车厢里来来回回又走了三遍，她估摸着自从醒来到现在约莫过去了十分钟，但是她到底睡了多久醒来还真没法估测，也许最多四十多放你走，就像往常那样，也许……多久都有可能。
这车到底开往何处？还要开多久？
难道真的是……没有极限？
不行，绝对不行。
李安年又看了眼手机，突然冲向刚才被她打开的门窗，窗户足够她踩着座位整个人探出大半个身子。
果然，即使是这样，李安年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气流，在车内感受到的是高速公路的行驶速度，车外确实诡异的悬浮状态。
这种事再一次狠狠冲击了李安年所剩无几的理智，她咬紧牙纵身从车窗跳了出去，跳进了窗外漆黑一片的虚空中。
她以为自己会下落，或者说，至少感到下落。然而她跳出去后立刻进入一种不上不下，没有任何位移的悬浮状态中。然而那辆巴士却飞快离她远去，这太诡异了，明明李安年探出窗后感觉不到任何相对速度。
这个地方不符合所有常识中的规则和规律。
李安年以为自己已经够绝望了，直到她眼看着巴士彻底消失不见，肉眼所见除了黑还是黑之后，她才感到绝望一点点淹没她的心神。
她像个瞎子，连自己的手掌，身体都看不见，这让她又有种非生理的窒息感，她开始啜泣，毫无意义地挥胳膊蹬腿，越哭越大声。可怕的是她的哭声出口就消失不见，也就是说，她只是意识中确认自己在哭而已。
如果她还在哭的话那纯粹只是因为不能自控罢了，其实她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只剩下脑子了。可能……连脑子都快要没了……
她放弃抵抗，闭上了双眼，居然已经开始盼着死的干脆点儿。
或者准确说，意识赶快断片吧，她受不了活着忍受死这种事。
突然，她那只有茫茫黑暗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红点。那个红点越扩越大，越来越亮，变成了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李安年尽全力瞪大眼睛盯着这团火焰，生怕它突然没了，这团火不负所望成了一团从天而降的烈焰，几乎照亮了李安年的整个视野，正中央是被紫色烈焰包围的枪尖。这迅速扩大的光亮终于刺痛了李安年早已适应绝对黑暗的双眼，流出泪的同时她不得不举起双臂挡住脸，然而手刚举起来就被猛地往上拽，紧跟着腰也被搂住，有人在带着她往上飞快升起。她忍不住睁开朦胧泪眼看去，只见下方除了自己之外是两条白如藕璧的修长小腿，裤脚刚长过膝盖，脚踝上金环当啷，脚底一对火轮烈焰滚滚，当然，还有同样光华灼灼的红绫飞舞，仿佛在挥拒包围他们的黑暗。
李安年正要扭头看去，更强烈的白光将他们瞬间吞没，为了避免变瞎她只能又闭上眼，紧接着就感到屁股撞上硬邦邦的地面，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等李安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抱着脑袋不撒手，整个人蜷成虾状瑟瑟发抖。
“喂！”稚嫩的女声居高临下地唤她，“现在没事啦，快睁眼看看吧。”
于是李安年一边发着抖一边慢慢挪开胳膊，果然入目是天边暮色西垂，红云丝丝，她认出来了，这是在公司大楼楼顶。他们的公司大楼只有三层高，所以李安年抬头就能看见还在上客的大巴通勤车。
她猛地抬头看去，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学生，背着小书包，穿着格子裙白衬衫，扎着双马尾。
“瞧，”她歪着头说，“你安全了。”
李安年鼻子一抽，扑上去紧紧抱住王佳尚，女孩脚下一趔趄差点儿往后跌倒，勉强站稳之后挤出一个苦笑，只能拍拍李安年的脑袋表示安慰。
触碰到李安年的背时，王佳尚才知道她抖得多厉害，用抖如筛糠来形容还是轻了些，李安年埋在自己肩膀里发出的闷闷的啜泣声也扭曲又嘶哑，这应该不只是因为抖得厉害而已。
“好啦好啦，”李安年听到女孩抚着自己肩说，“把自己想想成掉进黑色垃圾桶的小虫子，刚才就是那么一回事。”
“垃圾桶？”李安年猛地抬起头问，果然满脸都是泪，脸白得不像活人。
“是啊，”王佳尚耸耸肩说，“刚才你所在的虚空，是有些人当做垃圾桶利用的地方，无论把什么东西扔进去最后都会分解成‘无’，变成黑暗的一份子。”
“……这是垃圾桶的事儿吗！”
“但反正你已经逃出来了。”
李安年上下打量一番王佳尚，挠着头问：“我应该……没眼花吧？你刚才好像……长高了？”
说完她还比划了一下。
“什么叫长高？”女孩翻个白眼说，“我本来就是那样的。”
“所以你现在这样……只是伪装？”
“这对神来说很容易啊。身为这个这个时代的一份子，你至少看过《西游记》吧，至于大惊小怪吗？”
李安年回想起了她在虚空中看到的两条大长腿，在黑暗中确实白得仿佛发光，可惜李安年就差那么一点能看到王佳尚本体长什么样了，真是太可惜了。
呃，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真的，刚才那真是……”李安年又抹了一把满脸泪说，“太他妈可怕了，不好意思，我一般不说脏话……”
“哈哈，没事儿，我懂。”王佳尚爽朗笑起来拍拍李安年的肩膀说，“现在你得相信我了吧，我说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我就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