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斯意识到自己在做手术时,是在长长的意识黑夜之后了。
模糊的视线中,是手术无影灯的刺眼亮光。
‘也对,面具并没有治疗身体的能力,它只是消耗鲜血,让你‘半鬼怪化’,光热伤害,身体碳化,烤心、烤肝、烤肺、烤大腰子,我现在整个一人形烧烤摊。’
光亮照射下,似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给‘烧烤’翻面。
“止血钳。”
“线剪。”
“手术刀。”
“雪碧。”
‘雪碧!?’
宁如斯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肺叶钳。”
“胃钳。”
“肠钳。”
“骨剪。”
“来一块臭豆腐。”
“啊,汁掉到小肠里面了,没事吧,萧医生。”这是柏秋芳的声音。
“没事,大蒜杀菌。”
宁如斯鼓起所有力气,克制住麻醉剂的效用,艰难的开了口:
“臭、臭豆腐什么味的?”
然后他就彻底昏过去了。
“医生,患者刚刚好像在说话。”
“没有,他很安静,”萧医生顿了顿:“别愣着,再来一口雪碧。”
……
梦中世界,星空之下。
宁如斯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臭豆腐,是不是辣的?
他真的不能吃辣。
虽然这很无厘头,但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思考了许久。
小姨妈和表妹,有义薄云天的柏姐照顾。
生死,他决定不了。
盛海集团,张有泽,那是他活下来再考虑的问题。
然而悍然击杀二阶特职者的代价,就是生死不知。
所以宁如斯反而格外坦然,很有一种梦中训练时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能不能复活,他就不知道了。
梦中的星空依旧是一明一黯两颗星辰,明亮的那一颗如同月宫,垂下万匹寒光,晦暗的那颗,像是天上挂着的邪恶之眼,暗中垂涎。
除此之外,是包裹两颗星辰的‘环状小行星带’,星星点点好似程序代码。
咦?
好像‘小行星带’密集了很多,除了隐匿代码外,还有细碎却明亮的纯粹星光,像是教堂里点亮的烛光,圣洁而璀璨。
‘除了完整的和不完整的收容物,梦中星空还能倒映特职者吗?’
心念一动,宁如斯出现在了‘湖边教堂’中。
模糊的场景,激烈的战斗自不用提,他记忆犹新,毕竟他也是男主角之一。
虽然整个人模糊的像被打了马赛克。
他感兴趣的是另一边,胡先生像是人形的光火,燃烧着、璀璨着、耀眼而纯粹——直到熄灭。
宁如斯摸着下巴,啧啧感慨。
‘这一枪,怎么越看越牛逼呢,用小丑牌的精神扭曲破坏光童的纯洁,而光童又因胡先生诞生,与他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精神联系,像是生产者序列的自然灵,却又性质不同。’
‘就这一丝丝的破绽被我抓住了,顺着精神联系一枪致命,我去,就这一枪,绝对超过‘教官级’,达到‘队长级’,不,就算‘队长级’也未必能打出这一枪来。’
不过宁如斯也承认,这一枪是自己状态酝酿到极限、还有‘食欲’、‘杰森面具’的疯狂情绪。
两两相加,才能酝酿出这妙到巅峰的一枪。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自己是打不出这一枪来的。
不过这一枪也给自己打开了一扇大门,不是‘瞄准要害’,而是‘创造破绽’。
哪怕是中级特殊弹,在这狂暴的灵能潮汐下,都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但枪械却是体制特职者的惯用武器,这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至少在枪法上,肯定有更深的门道。
宁如斯亲眼看着‘胡先生’身上的光焰一点一滴黯淡,继而熄灭。
‘不对!’
虽然感觉很玄,但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烙印在梦中世界的东西。
或者说是,这道场景烙印在梦中世界的‘东西’,并不是胡先生这个人。
意识退出、进入、倒带重放,这一次,宁如斯的关注点不在教堂之内,在胡先生灵能彻底爆发时,他在无忧湖的湖面上,看到了一座巨大光辉建筑的幻影!
‘圣堂,这不是最近老欧流行的一种说法嘛。’
无论哪个世界,除了国内是标准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外,国外大多都是信神的,基督教、***教、多神论、一神论,各种宗教多如牛毛,乃至于还有崇拜魔鬼的;甚至因为收容物的存在,宗教氛围更甚,或许有些小国供奉的神灵本身就是高级收容物。
而圣堂主义就是自二战以后,接近主流的一种说法,摆脱兽性、自我救赎、自我成就,综合各种教派唯心论而成的一种密契主义。
胡先生的三观扭曲、精神失控,会不会就是受到它的影响。
资料上,胡先生跑的航空路线,貌似就是去老欧州的吧。
这圣堂主义的‘圣堂’,居然也是一件收容物!
胡先生、张有泽、市级异常、雪花八音盒,宁如斯总感觉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线,似乎可以联接起来,但又有些模糊不清。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走一步看一步,先活下来再说吧。’
不过当他想要恢复意识,回到现实中,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这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是现实中的意识还未恢复,导致自己被困在梦中?’
难道这‘梦中世界’不是依托我意识的存在,我意识不存在了,它也能存在?
宁如斯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假如自己现实中挂掉,岂不是永远都要被困在这里,享受永恒的孤寂,这不比下地狱还恐怖么。
但反过来想,或许正是如此,梦中世界的力量才有可能搅动现实,裨益自身。
因为它不是‘幻觉’。
不过要等到什么时候,等黑夜的漫天星辰都被点亮吗?
话又说回来,‘万国汇牌打火机’不也是收容物,梦中世界怎么不倒映它的‘盒子世界’。
这还有讲究的吗?条件是什么,目标又是什么。
总不能看不起我们国产货吧,靠,不是我吹嘘,万国牌打火机配上老前门烟,那滋味,不行了,糟糕,完蛋了,烟瘾上来了。
我要,我要烟,我要一根烟,谁给我一根烟,我就做他兄弟,不,喊他爸爸也行!
……
宁如斯在梦中世界不知待了多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克制烟瘾,少部分时间就是在观摩教堂中那惊艳一枪。
不是他自恋,自打枪法达到‘巅峰教官级’——也就是特战队员凭借自身努力,所能练成的普通人极限水准后,常规的训练已经没用了。
‘眼球屋’中,危险等级再往上的训练,那也不仅是枪法了,至少要选定大门,完全成为特职者,才能承受异常环境带来的精神污染。
回忆、揣摩之前的感觉,把握那灵光一闪的瞬间,或许才是最有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宁如斯不抱有期待的又一次连接现实时,他醒了过来。
“咳,给我来支烟。”
……
萧落雪给很多人开过刀,病普通人、特职者、甚至还有人形的收容物。
但再怎么精神失常的特职者,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也不是来根烟啊。
眼都没睁开,胳膊腿还不知有没有掉,张嘴就要烟?
这小子的烟瘾得有多大?
“你的肺才长好,还是先忍忍吧。”
宁如斯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铁质的天花板,锈迹斑斑的,地面也在晃,这是怎么回事,是地震了还是自己三观不正?
“你在沙船上,这是扬子江下游河段。”
宁如斯这才注意到手臂上挂的点滴,简陋的医疗环境,以及一个面容冰凉、长发披肩、身穿白大褂的美女——在翘着二郎腿吃臭豆腐。
沉默了一会儿。
“放辣椒油了吗?”
“放了。”
“唉,我不怎么吃辣的。”
长发美女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将凳子上的罐装雪碧一饮而尽,这才站起身来,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一样走到他面前。
“正式介绍一下,萧落雪,二阶转职者主治异医,你的手术医生,也是萧芳芳的姐姐。”
一股臭豆腐味。
“哦,我们在‘网上’见过。”
宁如斯有气无力,说一句话就要喘半天气,如果他肺部换过的话,这倒也说的通。
“你得感谢你的这口枪,如果不是它的能力帮你及时保住了一部分内脏,我也救不了你。”
萧落雪饶有兴趣的把玩着‘食欲’。
“不过副作用这么大的枪械,你到底是怎么使用它的,它没有反噬过你吗?”
“情绪化进食,取代本能进食,大幅度减弱副作用。”
“原来如此,真是异想天开,却又极为大胆的一次尝试,很少有特职者敢对异常物品进行这种程度的磨合,从医生的角度,这也是一次出色的诊断,我有点欣赏你了。”
“多谢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妹妹给我打电话,说你突然消失,一定是出事了,我托人打听你消息,结果你杀死一位二阶特职者的消息突然间传的满城风雨,然后我就在柏总的安排下给你做了手术,在你病情不稳定的阶段负责照顾你。”
“这么说,我妈和表妹也安全了?”
“这你放心,特职者之间,不对对方家属动手是红线,因为特职者并非以血脉传承,很少有一家人全是特职者的案例,你能对别人家人动手,那别人也能对你家人动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这么做的。”
“你这一次是特殊情况,在外界看来,盛海张有泽跟这件事没什么牵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至于你杀的这个人,精神失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干出什么事,在外界看来都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
张有泽早就做好切割自己的打算了么。
“对了,你可要快点恢复,我顶多在国内陪陪你,一旦你偷渡出国,我可不会跟着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