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里,大家都注意到陆川换了发型,漂染成了绿色,还把自行车卖了,换了辆从二手店淘来的摩托车,远远地在校门口就听得见他开着摩托车时轰隆隆的重金属声。
陆川现在整个看上去就活脱脱一社会青年,周围的同学对他避而远之,班上老师严令陆川把那头葱毛给剪了,可是陆川脾气大得和老师起了冲突,结果还闹上了校长办公室,在校长和家长的严肃处置下,陆川不得不挥泪告别了他那头影响学校风气的葱花发型。
不过,柏希还总是和陆川一起,就连寻安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走在一块的时候,那风格简直太不搭。
巧的是,寻安碰见柏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早晨刚进入到校门口,就与骑着单车的柏希擦身而过,做课间操的时候也会和他打照面,甚至这学期的体育课他们也都在周五的最后一节上。
渐渐地,寻安、毛茜、陈谦这三个死党和柏希、陆川两人都熟络了起来,每逢周五大家上完了体育课后,都要一起约到陈谦家里的火锅店里开涮,寻安总要拉柏希一起,陆川便也会骑着摩托车跟上,为此大家伙一致调笑,陆川看得这么紧,不是看上柏希了吧!
柏希的高一生涯,便在少年们的欢笑放纵间,悄然结束了。
而寻安呢,却跟着迎来了繁忙的高三,为此寻安在寝室里放了条红头巾,每天下自习回寝室后就把红头巾绕着额头拴一圈,绑个死结,头巾上只写了两字:奋斗。
不过在寻安和毛茜忙于挑灯夜读时,陈谦却还整天只顾着课间打篮球,上课看漫画,为此毛茜揪着陈谦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陈少爷,都高三了你还不好好学习,每天穿着篮球服在我们面前晃悠,存心的吧!”
陈谦边呼痛边叫道,“哎哟,毛爷爷,快把你的爪子拿走,我知道你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都已经便秘了所以脾气不好,本少爷不怪你。”
换来的却是毛茜揪紧他的耳朵,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只听陈谦‘啊’的一声惨叫。
寻安坐在座位上,边默背英语单词边用双手堵住耳朵,斜着眼看了下面目已扭曲的陈谦,轻飘飘地说了句,“谁让你不好好学习还来影响同学的,活该。”
下课期间,窗外的走廊走过三三两两个女同学,她们议论的声音穿过敞开的窗户传进了寻安的耳朵里,毛茜和纪谦也都听见了,都纷纷愣住了,寻安立即将头探出窗外,开口叫住了其中一个女生,“这事是谁传的?”
那女生看见寻安后,犹豫了一下,然后回道,“具体是谁不知道,不过好像是高一的转学生先说起的,现在学校立应该传开了吧。”那女生不由得好奇问,“看你和他平时挺熟络的,是不是真的呀?”
寻安怔了下,然后一脸忿忿然,“当然不是真的!柏希说了他的爸爸是在外地做生意!你们传谣言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女生无辜地吐了下舌,“又不是我传的。”
上课以后寻安一直在走神,也没听进去,挨到放学铃声一响,寻安便抓着书包立即就奔了出去,身后毛茜的一声‘诶’被抛在了脑后。
寻安奔到一教的楼梯口,探着脑袋张望着,在看见陆川的身影后,立即挥了挥双手,“嘿!陆川!”
陆川看见寻安后走过来,“安奶奶,干嘛?”
寻安望了望他身后,“温谨呢?”
“早就回去了。”
“为什么?”
“他生病了,上完第一节课后就请假走了。”
寻安立即一脸的担忧,“他生什么病了?”
陆川微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他什么也没和我说,我正要回去看看。”
寻安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陆川点了下头,出了校门口后,骑着摩托车,寻安坐上了车后座,摩托车开动以后,寻安黑白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她却道,“陆川,再开快点吧。”
陆川额角一滴冷汗滑过,“安奶奶,你心脏真好,我已经在飙了。”
摩托车很快开到了小区楼下,寻安跳下车来,正转身奔上去,突然定住脚步折回来,眼睛定定看着陆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学校的传闻你听说了吗?”
陆川眼带疑惑,“什么传闻?”
“就关于,柏希父亲的传闻。”
陆川顿时皱紧了眉头,“传什么了?”
寻安看着陆川的神情,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道出,“有人在传柏希的父亲,是杀人犯。”寻安心想,这样的传闻学校里可没人敢在陆川耳边嚼。
陆川手中的头盔突然‘砰’的一下砸在了车上,车后镜‘哐当’一声摔落在地,“靠!谁他妈传的?!”
寻安浑身僵了一下,看着陆川一下子变阴沉的脸色,她捡起头盔放回车上,“你冷静点,我们先上去看看柏希吧。”寻安转身正要奔上去,手臂突然被拉住,她回头看着立在原地的陆川,老实说,寻安还从没见过陆川这样严肃正经的表情。
“别去了,你先回家吧。”
寻安看着陆川,顿了半晌,心里一个念头蓦地闪过,她浑身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是真的吗?”
陆川没再说话,松开了寻安,抽出了根烟来点燃,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寻安久久站在原地,看了看吞云吐雾的陆川,然后仰头望向三楼的窗户,那扇绿色的百叶窗静静关着,似乎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了外面。
寻安突然又开口,“陆川,我要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想陪着柏希。”
陆川却依旧拦着她,摇头道,“柏希很早就习惯一个人承担,他不需要任何人陪。”
“可是,没有人会生来喜欢一个人,因为我经历过,所以相信我,好吗?”
陆川微微一怔,然后放下挡在寻安面前的胳膊,看着寻安转身迈步的身影,陆川的眸光有些若有所思。
寻安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简姨,寻安上前挽着简棠的手臂,“简姨,柏希生病了吗?”
“嗯,下午回来后便在发烧,刚刚去医院打了针,现在正躺着。”
“我想看看他。”
“他在卧室里,去吧。”
寻安轻轻迈着步子,推开柏希卧室的房门,窗外黄昏的阳光照进来,屋内没有开灯,昏暗的色调,露出了几分沉闷。
柏希正躺在床上,盖着严实的被褥,双眼闭合着,面色有些苍白,呼吸平稳均匀。
寻安轻挪着步子迈过去,在柏希的床畔坐了下来。
室内暗淡的光线勾勒着柏希脸部的线条,漂亮立体的五官,卷密修长的睫羽,随着呼吸轻轻扑闪着,淡色的唇边抿着柔和的弧度。
寻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还没有退全,寻安将他伸出被子外的手臂放回被窝里,柏希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色琉璃般清冷的眼,沉静如水的眸子,在看向寻安时微敛了敛眸色,恢复了些许凉薄。
“你干嘛?”柏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
对于柏希眼里隐隐露出的防备,寻安怔忡一下,然后扬眉笑了笑,“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你呀,怎么样?好点了没?”
柏希眼里掠过的某种情绪有些晦暗不明,他别过头去,“我不需要你来关心,你走吧。”
寻安却兀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得一脸无害,“唉,我知道病人都喜欢闹脾气,没事没事,我可不会计较你这点别扭,我去给你煮粥喝。”
柏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寻安已经转身奔了出去。
“简姨,我去厨房给柏希煮点粥。”寻安边说边一路奔去了厨房,打开橱柜拿出了锅,舀了碗白米淘静,然后开了火,在灶台边一直守着锅里的粥。
楼下的小花田里,早春的花蕾迎着风绽放,那颗依墙的老榕树抽了新绿的枝条,庞大的树冠下立着几个在打太极拳的老人,两只院子里的小黄狗伏在林荫下,一只悠闲地打着盹儿,一只冲着路人扯起嗓子吠叫。
锅里升起袅袅的白烟,热气腾腾,仿佛要融化了窗外的夕阳,寻安的眼神里带了失神的恍惚,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今日那几个女生所说的话。
—听说了吗,温柏希的爸爸竟然是个杀人犯!—
—可不是嘛!这事都传开了,听说温柏希以前是遥镇的,他爸爸是镇上出了名的酒徒,喝醉了以后就拿刀把人都给杀了,他们镇上的人为此联合起来撵他们走,那时他才刚读小学,没过多久,他妈妈就带他搬到了我们市里来。”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谦和的温柏希有个杀人犯父亲!天啦!老话讲有其父必有其子,以后都不敢靠近他了!—
“寻安?寻安?!”几声唤惊醒了正兀自失神的寻安。
“寻安,我闻到糊味了。”简棠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寻安‘呀’的一声,忙看向锅里的粥,才发现都快煮干了,忙不迭地关了火,情急之下徒手就去端锅,手立即被烫到了,忙飞快地移开手,然后铁锅就哐当一声掉在厨台上,摇晃了几下终于落稳。
温妈妈立即走了过来,“烫着了?快用凉水冲一冲。”
寻安捏着指头,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会儿,指头上高高凸起的红肿部位没有消下去,但灼烧感减轻了许多,寻安微垂着眼睑,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难过来,眼眶也变得红红的,“我真笨。”
“没事,我去给你弄点牙膏敷。”
寻安掀起眼帘,望着温妈妈走出去的背影,看上去柔弱、消瘦,脸上也已有了岁月沉淀下来的深刻痕迹,可是却从来都笑得那般祥和。
寻安以前没有留意过,直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温妈妈是如蒲苇一般坚韧的女人。
简棠走回来时,寻安立即背过身抹去在眼眶里打转的水光,简棠低头给寻安小心翼翼地抹着牙膏,寻安的唇角勾出浅弧,轻轻道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