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柏希平静地坐下来,透过一点打开的窗口,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进去,“这是一整套你爱看的漫画书,你觉得闷的时候可以看,看完了我下次再给你带新的来,里面还有有一些常用药,发烧感冒的时候吃。”柏希转脸看了下寻安,然后转回头去,微笑着轻轻道,“我和寻安,会等你出来。”
陆川黯淡的眸子凝着柏希和寻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背过去,倔强的眼泪倏然流下。
从警所里走出来后,柏希载着寻安回去,寻安坐在后面,看着柏希清削的背影,神色专注。
“温谨,你说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以后,你都会像这样载着我回家吗?”
柏希轻轻颔首,“我会。”
寻安怔忪,低着头若有所思,并没有再说话。
到了楼下后,寻安向柏希招了招手,“拜拜。”然后转身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关的刹那,寻安抬眼看着依然停在楼外的身影,她微咬了咬唇,掐着手心,控制住自己想要跑出去的双腿。
柏希,等你上了大学,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孩围绕在你的身边打转,那时你会发现,纪寻安是多么平凡。
连续几日的精神不振、胃口倒退导致寻安体重也跟着减了两三斤,寻安站在数字秤上,看着下降的数字,微抿了抿唇角,只想出门散散心,呼吸点盛夏潮亮的空气。
外面飘着点雨,寻安打了把红伞,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路过一家美发沙龙时寻安便迈步走了进去,剪发师问寻安想要什么发型时,寻安愣愣地想了想,比了下肩膀的位置,“剪到这么短吧。”
剪发师带着寻安去洗了头,边用洗发水揉搓荀安的发边道,“小姐,你的发质很好,颜色很黑很亮。”
寻安‘嗯’了一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当她受伤难过,柏希抚着她的头发时温柔的眼光,寻安开口道,“对不起,我不剪了,洗洗就行,不好意思。”
寻安付了洗头的钱后走出了美发沙龙,外面雨已停了,寻安收了伞,独自走过人行道,雨后的空气带着干净清爽的气息,钻进肺腑时都觉得分外沁人心脾。
寻安穿过马路时,微低着头,一路上的怅然若失,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尖叫,拉回寻安凌乱的思绪,寻安猛地转脸过去,迎面而来的强光令她的瞳孔急速扩张,然后身体被猛地撞倒,她失去力气地躺在地上,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抽搐着,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柏希的身影。
他的眉,他的眼,他明亮如星辰的眼,他唇边弯出的浅弧
寻安突然,好想见柏希。
失去意识的刹那,她告诉自己,不能有事,因为她舍不得,再也见不到他。
柏希坐在病床边,寻安几日的昏迷不醒让他感觉像是挨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直到寻安终于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柏希的双手抖了抖,抿紧的唇角也在微微抽动。
寻安扑朔着乌黑的睫毛,当视线里第一个看到的是柏希的脸庞后,心里突然变得分外安定下来。她看着柏希的眼眶四周布满淡青的黑眼圈,掩盖不住他连日来疲惫的痕迹。
寻安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略显得苍白的俊脸,寻安微扬起唇角,“柏希,我就知道,只要我睁开眼,就能见到你。”
柏希朝她牵着唇角笑了笑,“傻瓜,我去叫医生来。”柏希起身欲离开时,寻安伸手拉住了他,柏希低眼看着寻安。
寻安轻声述说,“你知道吗?我被车撞的痛晕过去时,心里真的好怕,怕见不到你。那个时刻,我真的很想要你在我身边,那么不管有多疼,都会觉得安心。”
柏希静默了一秒,然后俯身摸了摸寻安的头,“寻安,我不逼你了,只要你在就好。只要你在,能对着我说说笑笑,你以后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样就够了。”
寻安轻轻点头的瞬间,心里不知为何会揪起了一股痛,好像有什么在挣扎着告诉她,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心不是这样的,可是她默了默,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寻安的双腿打了石膏,住院期间寻安的爸爸得知消息后专门飞了回来,柏希和简棠正在病房里和寻安说话时,纪况就推门走了进来。
这是柏希第一次见到寻安的爸爸,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男人,眼窝算较深,嵌了双带霜的茶色眸子,颧骨微凸,唇型削薄,看上去便是一个生活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简棠站了起来点头问候道,“纪先生。”
纪况进来后并没有直接走到病床旁,认出简棠是寻安高中时期的请来的家庭阿姨,朝她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然后视线直直落在了柏希身上。
柏希就是那种即使在人群中沉默,周身辗转的光华也能瞬间吸住别人心神的人,纪况用揣度的眼光上下打量起柏希来。
简棠拍了拍柏希的肩膀,“柏希,这是寻安的爸爸,叫纪叔叔。”转而又对向纪况,“纪先生,这是我的儿子,温柏希。”
柏希立在原地,向纪况点了点头,“纪叔叔。”
纪况简单‘嗯’了声,然后将视线落到了病床上。从刚刚纪况推门进来,就埋下了脑袋的寻安,没有父女俩多日不见的喜悦之情,空气中只有淡淡的沉闷和疏离感。
简棠道,“纪先生,既然你来了,那我和柏希就先离开了。”
“嗯。”纪况回应了声,简棠和柏希出了病房后,纪况回头又看了下那个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
纪况迈步走到床侧,看着一直垂着脑袋的寻安,语气冷沉,“不想见到我?”
寻安抬起眼帘,牵着嘴角笑了笑,“没有,你怎么有空来?新加坡的生意不是很忙吗?”
纪况拧了拧眉,“你这是在无声地控诉我吗?”
“不敢。不过上次我从新加坡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一见到我就想到了妈,所以不想看见我吗?。”
纪况突然拉下了脸,厉声道,“闭嘴!别提那个女人!你现在还能想着她?!她有什么资格让你想起!”
寻安淡淡哂笑,“是呀,你们都没有资格让我想起。”
“你!”纪况一巴掌抬起,寻安垂着眼帘,不闪不避,掌风猎猎地挥下来,眼看着就要被掴耳光,一只手臂突然横挡过来。
寻安蓦地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脸庞后怔忪了一下。
“不要随便对她动手,即使她是你的女儿,也不可以。”
纪况看向上前阻挡的柏希,眼前的青鸟,眼神薄凉深刻,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忌,身上散发着入骨入髓的冷冽。
纪况的声音冷沉下来,“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的家务事?!”
“我是日后都会保护寻安不被任何人欺负的人。”柏希和他直直对视着,那深邃的眼神传递着一个讯息:即便你是寻安的父亲。
纪况带霜的眼睛泛起了洞悉一切的冷笑,“呵,年轻人,原来你喜欢我的女儿。”纪况伸手拍了拍柏希的肩膀,“看来你是不清楚我们纪家的资产和地位吧,就凭你,一个家庭阿姨的儿子,也配喜欢我的女儿?”
“爸!你不要说了!”寻安猛地出声喊道,浑身颤抖着,拔了手上扎的针头翻下床,拉着柏希的胳膊,“我送你走。”
寻安挽着柏希出了病房,双腿好的差不多的寻安已经能正常行走,可柏希还是揽住她的肩,搀着她慢慢走进医院电梯里。
寻安抬眼看着柏希下巴流畅清冷的弧度,轻轻道歉,“温谨,对不起,我爸爸对你说话太过分了。”
柏希摇头,一脸不在意,“没事。”他顿了顿,继续道,“倒是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任由他打。”
寻安勉力牵了牵嘴角,“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没打过我的,是我戳了他的禁忌惹到他发怒。”
走出电梯后,顺着医院楼下的羊肠小径,初秋的风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意迎面吹来,寻安的长发轻轻飘动,缠在她带了点忧伤的眼眸上。
柏希停下了脚步,看着寻安道,“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寻安。”柏希转身,迈步离开。
突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柏希的手掌,在那一刻,柏希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没有回头,只是他抿着的唇角在隐约颤抖。
寻安的唇边慢慢扬起一抹嫣然的弧度,“被车撞倒的那一刻我在想,等我醒来后,一定要告诉你这句话:柏希,我想和你在一起。”
下一秒,被拥入一个微凉的胸膛,寻安伸出双手,环住了柏希,柏希生来清冷的眸子里染了细致的柔光。
阳光轻轻涂抹在彼此的发迹眉梢,他们相拥住的身影,定格成了时间转轮里的灰白色调。
回到病房后,纪况坐在椅子上,手里随意地翻看着报纸,纪寻安静静走到床边坐下,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都再无言语,气氛一直沉寂着。
这便是纪况和寻安日常相处的方式,他们一直是不像父女的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