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月牙形镂空的窗倾洒进房间,地面上是斑驳清冷的光影,仿佛可以掬起那澄澈的光芒,月光如水。深蓝的夜空望不到一丝星云,只有一轮月孤寂地悬在那里,俯瞰众生。无论是在夜里被人仰望,还是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地给世人光亮,这都是宿命。
在店的前厅,墨玖伶夜仰靠在一个红木塌上,绿色的裙摆侧露出修长的美腿,她面前的案几上是一壶清酒。一整套白瓷酒具上的花式不是梅兰竹菊一类,而是几大朵艳丽的玫瑰,玫瑰白瓷无论在哪里都是很少见的,是集镇上的瓷器店买不到的稀有古董。
留心看就会发现,店里与玫瑰相关的物品不少,月牙形窗、黄杨木屏风、纱帘都能见到各种各样的玫瑰花样。案几中央,一只浸在水晶玻璃瓶里含苞待放的红玫静默地立在那里,仿佛在迎接客人一样。
墨玖伶夜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进,她低垂的睫毛给脸上投已淡淡的暗影,望向窗外的夜色,她淡然微笑,“看来今晚是个月圆之夜。”她欲再斟一杯酒,发现酒壶已经空了,她无奈地晃了晃酒壶,向身旁一个佝偻的身影道:“懒婆,去地下室拿一壶酒来,记得还要这清酒。”
“这是今晚第十二壶了,就不能少喝一点吗?”声音是从一个干瘦的老婆婆那里传来的。她身形佝偻,花白的头发很整齐,年纪很大了,说起话来却精神百倍,声音尖锐,她不悦地说:“说了多少次了,我是兰婆,不是懒婆,我耳朵还没聋,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老婆婆姓兰,没人说得清她在店里究竟工作了多久,在漫长的岁月中她从来就没离开过这家店。墨玖伶夜从第一天雇佣她开始就喊她懒婆,这位懒婆一点也不懒,相反她非常勤劳,墨玖伶夜这样叫她只是顺口罢了。
“这嗜好我改不了,去拿吧,我要酒嘛。”墨玖伶夜指尖敲打着酒杯,像个小女孩似的,执着地看着兰婆。兰婆自第一天见到她就被她人间罕见的酒量给震撼了,好像那些名贵的酒是自来水一样,一壶接着一壶,照这样下去,她喝穿度空大陆的大小酒馆都不成问题,兰婆坚信这一点,她后悔自己当初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怎么就找了这么个酒鬼当主人。
兰婆无奈,她知道墨玖伶夜肯定不听劝,“早准备好了。但这是最后一壶清酒了。”兰婆看着她那饮酒的样子怒道:“厄山王阿曼而修今日来求你帮他铸剑,你要的代价却只有这十三壶清酒,你亏不亏啊!你竟然还一晚上都喝光了,大小姐,别装没听见,你到底有没有生意头脑!”
墨玖伶夜显然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她嗅着芳醇的酒香说:“你也来尝尝,这是正宗的百酿清酒,阿曼而修真有本事,果然王进献的东西就是高一个档次,这是王专属的东西,要几百年能酿出一壶来,这个代价很划算呢。”
兰婆婆默不作声将用过的酒杯收进托盘里,弄出碰撞声来表示她的不满,她跟墨玖伶夜没办法沟通,上次也是,墨玖伶夜帮一国公主解除了诅咒,要的代价竟然只是一本很无聊的古书,全书都在讲一个童话故事,兰婆婆看了三页就看不下去了,她也想过这本书可能藏有什么秘密之类的,可那真的是大街上随便都能找到的一本书,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种书墨玖伶夜拿来干什么?要当古董收藏不成?自那本书拿回来后就一直被扔在地下室里,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墨玖伶夜给她的解释则是:“每件物品都会用在它该用的地方,时机到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巨大的能量,大到可以改变世界。”
每次墨玖伶夜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兰婆都觉得她有些地方的的确确是不同的。虽然兰婆一直都觉得她是个粗心的丫头,但兰婆一直有种感觉,仿佛在微妙的、她未知的领域里面,墨玖伶夜拥有某种无人能及的力量,这家店就是一种证明。
“大小姐,虽然你酒量大到让男人都自愧不如,可是今天自那个少年离开后,你就一直在灌酒,酒库已经快空了,明天我还得去添库。你知道我每个月看到账单的一半都是酒费是什么心情吗?”兰婆看到墨玖伶夜面色潮红享受的样子,真想走过去给她两巴掌。
“你说那个家伙?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呢。”墨玖伶夜嘴角抿起一条弧线,微笑着说。
“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的人类。你我都是在这里度过千万年岁月的人,你应该不可能见过他,怎么知道他从前什么样?”兰婆疑惑问道。
墨玖伶夜终于放下了白瓷酒杯,她仰靠在榻上,任月光倾洒在脸上,仿佛在回忆,“你的眼力一直很好,你说的没错,他是人类。他曾经的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经过漫长的岁月后,让他再次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很久以前?那是什么时候?”
“很早,早到尊王还未出现。”墨玖伶夜淡然道。
也只有墨玖伶夜提到尊王会这样淡然,尊王尤特蓝克对度空大陆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提起尊王所有人都会被震慑,兰婆在她身边也习惯了她这样平静的态度。不过兰婆还是因为这个消息吸了口凉气,她不敢相信,“尊王不是这个世界的祖先吗?那个小子怎么可能存在的时间比尊王还久远?你果然是喝多了吗?”
“事实正是如此,他那个时候还不叫宋乃川这个名字。只是有些不该被世人知道的历史自然会随着时间淡去,所以世人的头脑中只会记得尊王。”墨玖伶夜的眼眸映出夜空的深邃,她微笑,“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的初心,他心里一直都想着天下人,为了世人的幸福,他不怕承担一切,这是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尽管现在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厅堂里的纸灯散发着橙黄的光芒,案边的香炉里飘散出丝丝烟雾,混合着玫瑰的气息,香味溢满整个房间。兰婆明显感觉到墨玖伶夜的情绪波动,墨玖伶夜非常罕见为了谁而情绪波动,在兰婆的记忆里,这个女人开了这家店,对待任何顾客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她满足顾客的要求,顾客支付她代价,从不关心,从不事后探究,现在因为一个忽然出现的人类少年,墨玖伶夜竟然如此牵挂。
兰婆无奈摇了摇头,“看来你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啊,你打算怎么做呢?”
“再说吧。”墨玖伶夜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话音刚落,墨玖伶夜就沉沉睡去,任兰婆怎么叫也不醒。“这也睡得太快了一点吧。”兰婆深深被打败了,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兰婆背起她走向卧室,这丫头感冒了就不好了。
深夜,在司法部的客房里,宋乃川平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上面,头枕在交叉的手臂上,透过高高的天窗望向深蓝晴朗的夜空。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和哥哥见面的情景,哥哥一定要他进入四局游戏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哥哥那凝视他的目光让他没办法拒绝,他不能让他深爱的哥哥失望。
然而,哥哥还爱他吗?把他丢进那样残酷游戏,哥哥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他说如果输了就要杀了我!宋乃川始终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哥哥的口中说出来的,他记忆中的哥哥是那样温暖如玉的男子汉。现在的宋文苏像是戴了一层面具,宋乃川觉得那不是他真正的哥哥,在他与哥哥之间仿佛存在一张无形的网。
宋乃川的脑海中又闪过另外一张脸,是一张极美而神秘的脸,是他在那奇怪的店遇见的人——墨玖伶夜。那一幕忽然闪进他的脑海,女人用冰凉白皙的手指轻触他的额头,美丽的眼眸深邃不见底,墨玖伶夜对他说:“你最渴望的是自由。”
听到这句话时,宋乃川心里剧烈一颤,仿佛产生了巨大的共鸣感一般,身体里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自由”什么是自由?她为什么说自己最渴望的是自由?该不会是什么超能力者会读心术看破人心之类的吧。自见到墨玖伶夜,宋乃川的心就难以安定,那个女人给他一种非比寻常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还有,为什么只有他可以看见那间奇怪的房间而麒蓝却看不见呢?
“她到底是谁?”宋乃川不自觉出了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面回响,他被这回响吓了一跳,他看看时钟,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宋乃川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忽然间睡意袭来,他沉沉睡去,他可不是胡思乱想到失眠的人,他的宣言是天塌下来也别想影响老子睡觉,何况想也没用,只会越来越头痛。
世间的事情真是奇妙,一切的一切也许只有不说话的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