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外,紫云巅,仙穹之下……
一个古老的石洞内融融如暖春,一滩浅水之上,雾气氤氲,层层叠叠地覆于水上。
一道半圆环成的蓝色光幕在雾中若隐若现,蓝光跳跃,宛如梦中灯光,映照得偌大石洞如同仙府洞天。
乍一看,这光幕之上浮着一具水晶石棺,恍若没有重量般被浓雾稳稳撑起。
而在这石棺之内,一名白衣女子静躺其中,她的周身一尘无染,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但封闭的石洞突然有风吹过,那双没有血色的纤细小手毫无预兆地动了一下。
恍惚间,又有风轻轻地吹过,一阵轻微的震动伴随着些许尘埃,纷飞散开。
尘封多年的石门正抖落着积覆多年的厚重泥石,开始艰难缓慢地向上爬升。
待尘埃过后,一群身着白衣束身服的人缓步走进洞中。这一行八人,七男一女,年纪都在五旬左右。
他们的打扮精致得无可挑剔,白衣之上,每个衣领袖口都用金丝细线修饰一翻,胸口用同样的金线绘出一个彼岸之花图腾,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这身白衣金花的华丽装扮,显示出他们来自同一个帮派,也有着和衣着相匹配的高贵身份。
但蓝光映照在他们脸上之时,他们的脸上尽是恭敬肃然之色。一时间没人做声,偌大石洞竟比方才更加寂静。
为首的男子年纪稍长,头发已斑白,他转身面对众人,肃然之色尽去,面上已有掩不住的怒意,正色道:“秦战,你集合众位长老来此云浮洞,你应知道,此乃门宗开山立派之地,是禁地。哼,今日你非得讨要说法,那就当着众长老的面,有什么事就尽快言明吧!”
话音方落,从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身高八尺,比其他人要高出半头。面对白发长者如刀般凌厉的目光,秦战并未正面回话,而是有条不紊地走到蓝色光幕前,顿了一顿,竟将手猛地伸进光幕,直到整个右臂全部被蓝光吞没。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已喊出了“小心”。
但很快秦战就将手拿了回来。
见他安然无恙,人群中唯一的女长老舒了口气,又见秦战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便好言相劝道:“这蓝光屏障乃师兄布下的千绝阵,此阵非同小可,秦长老,你可千万不要擅自闯进去啊。”
又一名个头稍矮的男子骇然道:“秦战,这可是千绝阵,我看你的手就要废了!”
经这么一提点,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秦战的右手。
此刻他整只手臂有如覆上一层蓝色光纱,蓝光甚是耀眼,但入眼却极为柔和。接着蓝光点点渗入衣襟,没入他的肌肤,原本干涸而苍老的皮肤竟如沐浴在甘霖中一般,瞬间变得细润光泽。虽然这光泽只持续短短一瞬,却足以让在场众人震惊不已。
众人的神情都被秦战看在眼里,虽然知道大家心中已有答案,秦战还是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说说看,这阵法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人道:“难道这就是浓缩后的灵气?相传千万灵气凝聚成一点,就会变成一点点的蓝光。”
秦战呵呵冷笑,转头看向最先发话的白发男子,带着质问的口气道:“滕掌门,由你告诉大家最适合不过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灵气?”
“这……”滕万里迟疑片刻,“杨某也未见过实质形的灵气。”
此刻另一名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只见他粗眉大眼,样子有些凶悍。他也有着和外貌一样的暴躁脾气,当下就极不耐烦地叫道:“秦战,我们到这里来是听你说事的,不是来听你拐弯抹角的,有屁你就赶紧放!”
秦战扫了那人一眼,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他干咳两声,一脸肃然道:“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你们猜的都没错,这些蓝光正是天地的灵气精华。”说到这里,他又看了滕万里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滕掌门,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跟大家解释一下,这里为何凝聚了如此多的灵气,别说你不知道。”
面对秦战的再三逼问,滕万里反而笑了,反问道:“芷灵仙棺乃上古宝物,既是宝物,能够凝聚天地灵气又有何怪栽?”
“可不是嘛,秦长老,你大费周章把我们叫过来,不会就是让我们看看实质形的灵气吧?哈哈哈哈……”
这笑声爽朗快意,能在禁地中肆无忌惮地笑出来,正是刚才那个粗眉大眼男子。
秦战用鄙夷的目光扫了那人一眼,冷然道:“迟长老莫笑,秦某正是带大家来看这些灵气的。难道以迟长老的慧眼还看不出来,这千绝阵根本不是用来保护芷灵仙棺的,真正的作用显而易见,就是偷取这山里的灵气。林小瑜当初受的伤已回天乏术,芷灵仙棺就算是上古宝物,最多也只能让她尸身不腐罢了。常在掌门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啊,布下这逆天阵法,让万千灵气凝聚于此,竟想违背生死之道,救活林小瑜!”
迟天任听完一愣,而后大步向前,同样将手伸进那蓝色光幕中。
他硕大的身体猛然一下哆嗦,又在众目睽睽下舒服地出了口长气,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抽回,叹道:“舒坦啊,如此浓郁的灵气,若在此修炼,修为定会大增的。难怪我这几年的修为没什么长进,原来紫云峰的灵气都跑这来了。”
“迟长老所言极是!”
秦战双手负背,开始在人群间来回踱步,显然这场他和滕万里的无形较量,他占尽了上风。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听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或许这才是今日云浮洞会议的重点。
秦战甚是得意,缓缓言道:“我就是见了自家门前的花开得一年不如一年,紫云峰的景色也一日比一日破败了,而我门下弟子,更是一代比一代不如。前十年还见魁云宗人才辈出,如今他们或多或少成为我派的顶梁之柱。但近十年呢,啧啧,别说什么人才,就是稍微过得去的弟子也不见一二。十年间我们被万丹宗处处欺负,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何以落得如此的不堪?彼人循着这一线索追查多年,终于知道这云浮洞内的千绝阵,实乃‘千山鸟飞绝’之意,在暗地里一直吞吸百里内的灵气。各位,灵气之于我们,如同河水之于虾鱼,没了水的虾鱼只有死路一条,还修什么仙,不如回家种地算了。滕掌门……我秦战最后问你一句,作为魁云宗的掌门,你觉得这阵法该留还是不该留?”
言毕,在场之人皆一脸凝重地看向滕万里。
滕万里强忍怒意,道:“千绝阵自有其奇妙之处,可不是你一人臆断就能说它真吸食了附近的灵气。再者,花草树木皆有一枯一荣,修行门派岂有长盛不衰之理,莫要胡言乱语,将之强归于一个阵法上头。更何况,这阵法乃师兄常在掌门所布,难道你秦战想大逆不道毁了它不成?”
秦战断然应道:“这阵法邪异霸道,大家看在眼里,便是我所言有差,它的存在对于魁云宗也只有坏处,今日就得毁去!”
听到秦战想要破开阵法,大半人已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滕万里却喝道:“放肆!师兄仙逝的时候,特地嘱咐你我务必看好小瑜!这才过了一月,你便想违了他的命令!”
秦战听了此话嘿嘿冷笑:“放着门中弟子不管,却只关心一个魁云宗的叛徒!亏你还是魁云宗的掌门,对了,应该称你为代掌门才对……”
滕万里再难克制,脸色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是无奈。他虽为魁云宗的代掌门,但门生稀疏,少有成材,在魁云宗势单力薄。相比之下秦战虽然只是长老,却根深蒂固,门下支系最为强大,完全不将滕万里这个代掌门放在眼里。
滕万里还想为林小瑜说话,只得放下脸面对众人道:“当年小瑜虽有过错,但……”
“滕掌门!”
秦战打断了他的话,嚷声道:“这个叛徒本就该死,当初常在掌门一意孤行,非要救她也就罢了,为此搭上整个门宗的命脉却是不值!当年常在掌门要将林小瑜放入云浮洞时,众长老都在反对,包括你滕掌门在内。如今十年已过,你却死守规矩,岂不糊涂?”
滕万里竟一时答不上话来,许久后才摇头道:“师兄当初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都要从战场上将小瑜救回,他老人家的法术向来鬼神莫测,也许真如他所言,小瑜不日就能醒来。只要有她在,魁云宗便有兴盛的一天。”
秦战道:“等她醒来,又不知要给门宗带来多大的灾难!”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脸有异色,就连一直在下面冷眼旁观的几人也开始议论开来,马上就有人应和秦战的说法:“秦长老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都亲眼见过林小瑜的狠,她是不念情的人,更何况她已亲口说过与魁云宗没有任何瓜葛。倘若她真醒来,势必给魁云宗带来更多的仇恨。”
又有人道:“当年她可没少杀自己的同门啊!”
此时此刻,魁云宗各支系的掌舵人已在此商议了小半段时间。
当年魁云宗由十三个小帮派合并而成,虽演变到今,十三系只剩下七系,门派却日益壮大。但自从常在掌门在一个月前仙逝后,一来代掌门无法服众,二来秦战霸道强势,是以每次长老会议,都是一见面兵分两阵,中间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草草收场。像这样一边倒的支持秦战还是头一回。
滕万里当下又气又恨,又心知当年林小瑜太会得罪人,以至于长老们被秦战稍一挑拨,就不约而同站在秦战那边。
多说已无益,他只得拿起掌门的威严,道:“不要多说了,师兄既然将魁云宗交给我滕万里,此事我说了算。不管林小瑜过去做了多少错事,害过多少人,她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千绝阵既是师兄布下,谁都不许动它。此事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滕万里的语气不容人否定。
但既已撕破了脸皮,秦战也沉下脸,眼中寒光闪过:“可这事却由不得你了。”
“秦战,你……”
“掌门如此护短,那此事就听仙人的吧。”
秦战的手中渐渐浮起一块紫色令牌,木刻的令牌上一个古老的纹案紫光流动,明灭不定,从中散发出的气息幽远而令人畏惧,一看就是得道高人铭刻仙灵的法器。紫云令牌从始至终只能发光三次,但自十三门派天顶义聚后,它的每一次发光都代表超越一切的无上权力,这也是秦战一系强势的另一个资本。
“破阵!”秦战下了命令。
“你竟然动用了紫云令牌!”滕万里面色铁青。
“滕掌门,烦请让一让。”秦战手握紫云令牌,上面有开山祖师紫云仙人的残存法力,逼得滕万里连退数步。
直退到石壁边上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双腿发麻,全身已毫无力气,紫云令牌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滕万里本还要上前阻止,却觉得事已至此,只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另一边,秦战已将破阵要领与各位长老细说一遍,很快由两人坐拥前阵,五人分居各位,现出一个七星交月图,破阵已在眼前。
片刻后蓝色光幕徒然一震,点点碎片如琉璃般纷碎四溅。
悬在半空的水晶石棺飞快坠入池中,激起水珠无数。水珠炙热无比,赤红如同滚烫铁浆,溅得石洞无处不是。
洞中皆是修道高手,能够飞天遁地,此时却都无以躲藏,一个个被烫得满身红疮,疼痛异常。
当众人从滚烫的水雾中反应过来时,又都屏息看着石棺。
只见棺中的女子竟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