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时渐盛夏。
烈焰似的日头,把一座座茶山衬映得绿油油,泛着喜人的银光。
茶园旁,有两间经过修葺的瓦房。
一个女人在朋友的帮助下,正领着四、五岁的儿子,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搬进去。
“我真的搞不懂,就算你不嫁给苏樊篱,也不用放弃大好的前程,跑到这种旮旯来呀!难道,他们苏家人还敢把你吃了不成。”柳莎一边利索的收拾行李,一边不以为然的埋怨她。
林子黯然神伤的笑了笑,没有作答。
其实,她内心想躲着的人,又岂是苏樊篱!
她的手,不觉又掏出行李箱中一包硬硬的东西,那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收集的剪报:
“英瑁药业突遭巨变,再次面临重新洗牌……前董事长兼第一大股东苏扬,日前被查出患有肝硬化,不得不紧急入院治疗……长子苏樊篱突然将手中持有的百分之三十股权,悉数转让……枫源集团借机收购,成为最后的大赢家……启家的准女婿左康,被成功推举为英瑁药业新一代的掌门人……”
苏家,机关算尽,最后却呼剌剌似大厦倾。
真应了那句无事不报,时候未到。
但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报导中,唯独不见林子最想知道的几个人的名字。
启程,他怎么样了?
她费尽了心力想找一些关于启程的消息,哪怕是一些不指名道姓的花边新闻也好,可是,连豆腐块大小的消息也难以觅到。
为什么启老夫人会把英瑁交给左康打理,却没有交给自己的孙子?
这是因为老太太更信任左康,还是为了巩固启程在枫源的地位?
其实,她操心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启程一定恨透了她吧!
还有凌力,他现在还好吗?
虽然,和这个大男孩只有过寥寥可数的几次接触,虽然他是苏扬和那个可恨的女人的儿子,但林子对他的牵肠挂肚,一点也不比启程少。
每每想起凌力和启程,俩人在婚礼上不屑一顾的目光,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就溢满她的心头。这两个没有血缘的表兄弟,在心理上绝对是一对亲兄弟。
这世界,真是疯狂的可笑!
苏、启两家人,但凡第一眼留给林子和气友善的,事后都被证明对她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而为她痛恨,讨厌的启程、凌力和楠楠,却成了这两家中最真实,心无旁骜,对她也最没有敌意的三个人。
“妈妈。”寒寒兴高采烈的跑进来,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一大片枯萎的树叶,上面竟蠕动着几截让她反胃的蚯蚓。
这大半年四处飘泊的生活,让寒寒长黑,长壮了不少,也怯除了不少娇气和懦弱。
只是,他总不忘问起:“爸爸去哪儿了?”
甚至有一次,他小小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怨怒,就好像林子、婶婶,以及所有的大人都对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寒寒,快把蚯蚓放回地里,把小手去洗干净吃晚饭了。”她温言软语对儿子说。
“不嘛!妈妈,你先蹲下来。”寒寒突然神秘兮兮的冲她扬扬手。
“干什么?”她好奇的蹲下,潜意识里与那几截蚯蚓保持着距离。
谁知……
寒寒却出乎意料的揪住她t恤的领口,抬起那片叶子就要往里倒。
吓得她一个后仰跌坐在地上,“寒寒,你这是干什么?”
“叔叔说把蚯蚓切成几段,再把它们放进妈妈的怀里,还会长出头和尾,就像母鸡孵小鸡一样。”寒寒无不遗憾的望着被林子挥去地上的几段小蚯蚓,悻悻的说。
“叔叔,哪个叔叔?”林子怒气冲冲的问,“来这里才几天,你又认识了什么叔叔?”
寒寒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以前我老是害怕的那个叔叔。可你说他不过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怕。”
启程!
林子打了个激灵,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他的名字。
否则,还会有谁教寒寒这么放肆的恶作剧。
她毫不迟疑的奔出屋,可空荡荡,断垣残壁的茶园内,除了早上刚请人翻起的新泥,屋前的水泥地上,连一个多余的大脚印都没有。
“人呢?”她焦急的回过头问,完全没有察觉出自己语气中的失落,“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叔叔呢?”
“不知道。”寒寒摇了摇头。
“他长得什么样?”林子只差拿出启程的照片给他确认。
可面对寒寒一无所知的大眼睛,她只能沮丧的又四下望了望。
“向我忏悔吧!也许我会考虑原谅你,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从天而降。
林子错愕的抬起头,才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何时,耀武扬威的坐在她家的屋顶上。
绚烂的夕阳在他头顶形成一个神灵般的光环。
刺目的光线让林子本能的眯起眼,才隐约看到他一身花花绿绿的宽袖衬衣和短裤打扮,加上身后硕大的背包,让他活生生的像位来自夏威夷的度假者。
林子看不清他的脸,但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标致性的,放荡不羁的神态。
这男人为什么不远千里的来到这儿,明明知道他们俩不可能,为什么还要专程前来?那戏谑的言语,代表他已经不恨自己了吗?
只是,他的出场方式总要弄得这么与众不同,把自己当成下凡的上帝了?
寒寒一指屋顶的男人,“就是这个叔叔!”
“你坐在人家的屋顶上干什么?”林子捺下一时的兴奋和躁动,没好气的问。
“等着你来仰视我,跪下向我忏悔呀!”启程趾高气扬的跷起二郎脚。
几片碎裂的瓦片,顺着倾斜的屋顶劈劈滑下,让屋下的人看得心惊肉跳。
林子刚才四下搜寻他时的焦灼,让他千里单骑的辛苦,和对林子历经了大半年的积怨早褪去了大半。
林子没有理会,若无其事牵起寒寒要进屋。
“喂喂喂!”他恼火的站起,一个鹞子翻身从屋檐边跳下。
本应潇洒的出场,却因没站稳脚跟,硬生生的跪在她们母子俩面前,就像在对她们进行忏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