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从大皇子王府至皇宫城门的路上,人头攒动,从未见过神女受罚的百姓们得空的皆来旁观。伴随着议论纷纷,娇小倔强的少女已然跪着从王府来到了街边。
“作孽啊,玄神贵女好端端的为何要毒害殷王妃腹中的皇嗣呢?”
“听说是宴席上设计殷王妃的堂妹和大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苟合,被殷王妃软禁后出于报复心如此。”
“怎么会呢?设计这件事对神女大人而言有何好处?”
就在百姓愈发骚动之时,冷元真将身上毛茸厚实的披风解下,小手一扬,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掷地有声:“苍天在上,小女此举顺应神的旨意,反被君王误会,为表诚意,应以身受罚。”
清越的女声如同淙淙流水,又透露几分苍凉和无奈,这坚定的语气已然表明了她的决心和反抗。
此言一出,人群沸腾。
“顺应神的旨意?难道说殷王妃腹中的胎儿身带不详的征兆?”
“那神女大人是为伝凉做了好事啊!皇上怎么能够惩罚神女大人呢!”
“还能为什么,因为那胎儿是皇上的皇孙呗!皇家惩治寻常百姓从不心慈手软,以前有个临世不过三日的襁褓婴儿,也因不详被活活掐死,怎么轮到自己要反过来责怪神女大人!”
“你小声点,不怕掉脑袋吗?”
倏地,一个鸡蛋飞向那跌跌撞撞前进的少女,粘稠的蛋液瞬间从她瘦弱的肩膀流下,好不狼狈。
已然入冬的伝凉地面自生寒意,解了披风的冷元真早就禁不住本能瑟瑟发抖,蛋液冰冷冷的,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要命的是双膝经一路的摩擦和冰冻,由最初的疼痛变得麻木。
“蛇蝎毒妇,死不足惜!”女声尖叫着,声嘶力竭。
众人皆回头望去,她的着装打扮好似是王府内的一名奴婢,再瞧这憎恶激动的模样,应当是殷王妃的贴身奴婢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半双性子泼辣火爆,本就心疼护主的她再也忍受不住,顺手从身旁的小贩篮子里拿了几个鸡蛋,一个一个地砸回去。
“啊!没有天理啊!”那婢女没料到此举,一边闪避一边尖叫,那副撒泼刁蛮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连带着,对王府内那位殷王妃的同情也少了几分。
朱羽和忆香这回也动怒了,身为下人不能反驳皇上和殷王妃,那她们教训一个奴婢还是可以的。紧接着,毫不留情地也拿起鸡蛋朝那奴婢砸去。
“抱歉,所有损失锦喻王府会送银两过来的。”冷元真没有阻止她们,淡淡地朝那鸡蛋小贩一笑,小脸有些苍白。
鸡蛋小贩连忙摆摆手,摸了摸脖子,有些受宠若惊地说:“不打紧,不打紧。尽管拿就是!”
鸦雀无声,百姓们在这种鲜明的对比下或许是受了触动,又或是方才冷元真的言语起了作用,也拿起菜叶子朝那婢女扔去。
“都说神女大人暗害殷王妃,咱们现在只看见殷王妃仗势欺人!”
“管你什么皇嗣没了,神女大人说上苍不允许他降世,就不该责罚神女大人!”
“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一定要保护神女大人!”
不由分说,场面乱作一团。冷元真也没预料到百姓们居然愿意冒着风险同皇上作对也要维护自己,有些感动。
万人之上,无情无义,寻常人家,尚且善良。真是讽刺!
混乱的人群并未阻挡少女前进的道路,甚至有人丢下随身携带的帕子或是衣物,为冷元真铺路,好让她的膝盖好受些。
争吵声渐渐抛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虚无缥缈。距冷元真离皇宫城门仅有三十丈之时,已然过了两个时辰,少女忽然倒在了地上。
马蹄声在寂静的冬日响起,哒哒而来,冲破密密麻麻的人群,直直奔向那小小蜷缩的身影。
“抱歉,来晚了。”低沉磁性的男声透露着自责和愧疚,温暖的大手像对待珍宝似的为她裹上厚厚的羊绒,随后横抱而起。
“君州……”冷元真在意识迷糊中,恍惚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急切地嘤咛他的名字。
男子立体的五官和瘦削的面庞如同神祗,尊贵非凡,他迷人的桃花眼微敛,薄唇一张一合:“我在,别怕。”
他以最利索的动作将陷入昏迷中的少女固定在身前,保证骑马时她全程在怀中,不会软趴趴地落下。紧接着,朝锦喻王府飞奔而去。
“谁敢动她,就等同于本王为敌。”马蹄声哒哒,男子低迷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如梦如幻,蕴含着无尽的警告。
待二人离去半晌,在场的百姓们才回过神来,男人尊贵绝伦的气质和少女清冷绝色的面容太过般配,简直是一对神仙眷侣。
“锦喻王爷,回来了!”人群里,响起一声欢呼。
“太好了,这下能给神女大人一个清白喽!”
半双、朱羽和忆香如梦初醒,意识到主子出了事,也不再管那个被围攻的婢女,径直朝锦喻王府跑去。
可怜的那个婢女,浑身沾满了蛋液和菜叶子,模样比当初的殷可柔还要狼狈。趁众人不注意,她灰溜溜地回到了王府里。
……
“你说什么?百姓压根就不相信?凭什么,当初本宫就要受到侮辱!”殷可柔躺在床榻上眼睛睁得老大,几乎快要把眼珠瞪出来,死死地盯着那个婢女。
“王妃娘娘,奴婢实在没招了!这些愚民都同皇上作对呢……”那婢女迎上殷可柔那阴森森的目光,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
殷可柔抚摸着空荡荡的腹部,感受着才小产完的疼痛,癫狂地将木枕砸向那名婢女,那奴婢被砸中额头,当即晕倒在地,流出汩汩鲜血。
“都去心疼她,谁心疼本宫的孩儿!放心吧,娘亲不会让你白死的。”殷可柔抓扯着乱糟糟如同鸡窝的头发,傻傻地嗤笑,对塌下已然昏迷的婢女视若无睹。
那名侍女的躯体,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冰冷僵硬,再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