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程毓璟是吃错了什么,他似乎明白我和蒋华东的关系,却没有帮我庇护着,反而把我推出去,我很奇怪,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总不好不表示,只能强颜欢笑接过一杯酒,举过胸前,“祝蒋总和蒋太太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我说完后没有立刻喝掉,而是等着他将酒杯拿起,他望了我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动作,我就这么端着,胳膊很酸,但我也不能放下,这样僵持了大约五分钟,原本还想过来打招呼的人都远远退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淑培非常诧异的小声喊了他名字,蒋华东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低笑了一声,“多谢薛小姐。”
他端起酒杯,和我轻碰,然后一饮而尽。
我只是象征的喝了一口,便将酒杯随手放在了一张铺着花巾的方桌上。
“薛小姐好酒量,难怪程总这样器重,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林淑培笑着看向身边沉默的蒋华东,“华东,我记得你曾经也有个非常得力的秘书,后来便不见了踪影。”
蒋华东嗯了一声,将始终锁定我的视线缓缓移开,“似乎有这么个人,是古桦带着的,后来因为点错失,被开除了。”
林淑培微笑着没有再说话,程毓璟又随手端起一杯酒,往里面斟了一些,然后看向他说,“其实没有必要这样严厉,如果他犯了过错,作为上司可以包容原谅,将他的惶恐之心便为忠诚之意,对我们更加耿耿效劳,我觉得似乎更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次错失这并不能代表他完整的能力。”
蒋华东抿了口酒,脸色并不是非常好看。
“此言差矣。纵容是人对待自己所爱之人的天性和本能,但对于毫无感情的上下级,你的纵容,便是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我们要把筹码压在值得赌注的人身上,而不是对待谁都如此。商人不是慈善家,我们需要良性经营,让公司高速运转,让所有职员在诚惶诚恐中保持忠心,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结果出来了,就比什么都重要,过程纵然再完美绚丽,结局荒唐颓废,还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针对蒋华东的一点火药味,我们都察觉出来了,但是程毓璟仍旧保持着笑意,“蒋总说得颇有道理,我受益匪浅,再干为敬。”
这一餐晚宴,我看所有人都没有怎么吃,自助区的餐品零零星星的少了一点,倒是酒添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借住这个机会,彼此都在攀附什么。
大约在十点多,宴会第一批人先行离开,走到主席,和他们告别,程毓璟见状,也带着我一起离开了。
告辞时,林淑培挽着蒋华东说要送行,我们推辞再三,仍旧无果,便任由他们跟在身后,一起往殿外去走。
我们从宴会厅出来,在侍者的引领下,从最右侧的圆拱型台阶走下一楼,地上是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石砖,为了防滑,铺上了红色的软毛地毯,踩在上面觉得非常稳健。
下到一楼后,蒋华东笑着对程毓璟说,“今晚客人颇多,招待不周,请程总见谅,他日彼此时间合适,我们再约。”
程毓璟也同样很客气,“蒋总不必这样说,我觉得招待的很好。”
林淑培看着我点了点头,笑得很大方,“有劳薛小姐照顾好程总。”
“那是一定,他是我的老板。”
我说完看着程毓璟俏皮一笑,“为了我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发工资的人。”
程毓璟显然没想到我这样说,他并不介意我的世俗,而是非常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总是这样古灵精怪。”
他的动作让我本能的僵了一下身体,我没有去看对面两个人的表情,非常浑噩的跟着程毓璟走出了旋转大门。
来到外面,微风很凉爽,并不像大都市那样浑浊而闷热,程毓璟朝着身后的他们微笑说,“请回,不劳烦蒋总和太太相送。”
“也是应该的,多谢程总赏光出席。”
白城将车开到阶下,从驾驶位下来,打开了后面的车门,等程毓璟坐进去后,我也跟着进去了,车开动后,我从后视镜看到蒋华东很轻的揽着林淑培的腰缓缓走进了酒店,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今晚总算平安度过,我靠在车窗上,自欺欺人是不对的,那我就承认好了,我心里不痛快。
女人都是有嫉妒天性的,无关感情,也会愤怒发狂,何况还带着感情作为纽带,更容易让人扭曲。
我一路无言,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良久后,程毓璟忽然在我身侧说,“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今日话格外的少。”
我回头,他恰好看向我,眯了眯眼睛,不容置疑的语气,“脸色也不是很好。为什么。”
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程总为何让我敬酒,我本不想的。这样的场合,我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陪衬,而不是置身在风口浪尖的人物,当时那么多人站在周围,如果稍微聪明点,就一定会看出端倪。”
“那只是你自己的感觉,人会虚心,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就认为别人多看一眼便是发现了什么,其实在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认为,仅仅是我和他之间的较量而已,商人们的斗争,根本不分场合。”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早就看透了一切,只是不曾明说而已。
“程总带我过来,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他非常认真的注视着我,“你明白人的贪欲吗,很多东西,你明知道是不可能得到的,即使得到了,也不过昙花一现,只是暂时的,早晚还会失去,与其沉浸在失去中不能自拔自怨自艾,倒不如亲手毁掉它,你会少些惦记,少些让你牵绊一生的遗憾。
在这个过程中你将发现并不是失去了什么就活不了,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去保证自己活得好,可能是靠金钱,可能是靠感情,但不管是钱,还是感情,都有很多种,可以从很多渠道来,并非沉迷于那一个,如果让你放弃这样困难,倒不如制造机会让你亲自去疏远,慢慢就会明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程毓璟在告诉我这个道理。
显然,我无法改变现状,蒋华东和林淑培越是在众人面前亲密而恩爱,他日我的存在浮出水面,我受到的唾弃和辱骂就越是无法控制,正的方向走不了,便反过来,如果无法握在手中,不如摔掉,让彼此亲眼看到玉碎,摧毁比追逐更有效。
我笑了一声,“程总真狠。”
他点点头,“算是褒奖吗。”
“的确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很多辞藻都是双面性,至少我认为,这里的狠,是果断和干脆的意思,商人成功必备的品性。”
我说完这些,忽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也对,人这样渺小,根本对待很多现状无能为力,与其沉寂缅怀让自己感伤,倒不如放下,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无法预知明天发生什么,我们只能把握当下。
回到酒店后,仍旧没有空出的房间,我也懒得再去问,我霸占着主卧,程毓璟盘踞着书房,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