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乌云涌动，暴雨如瓢泼一般，豆大的雨点砸在河面上，劈啪作响。狂风呼啸，水流湍急，渭水暴涨，河中掀起了丈高的浪头来。在那翻涌的波涛之中，隐隐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那人衣衫褴褛，露出了被河水泡得发白的胳膊腿脚，他的指甲全是乌黑的颜色，左脸上还有溃烂的伤口，他一双布满红丝的血红双眼，不怀好意地登时着河岸堤坝。
凄风，冷雨，天地之间只剩下狂风与暴雨的声音。就在这时，远方隐隐传来马蹄的声音，紧接着，滂沱暴雨之中，奔出一匹骏马，以及策马狂奔的男人。那人身披盔甲，鲜血从盔甲的缝隙中溢出，又被大雨冲落。他策马加鞭，马蹄飞奔，跨上了渭水长桥——
“嘿……嘿……”
水鬼发出阴森的声音。露出水面的半截脑袋，又缓缓地沉了下去，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了水面之下。
那将士策马狂奔，突然，一个浪头兜头劈来，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狂浪侵袭之时，一只皮肉发白、伤口溃烂的手，拖住了骏马的后腿。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登时从长桥上滑落，年轻的将领也随之落马，摔进了滔滔河水之中。
找到了……找到了……
久违跳动的心脏，被巨大的愉悦感充斥。面目狰狞的水鬼，咧开了溃烂的嘴角，在水中悄然游走。眼看那小将挣扎着向河面上游动，却又被一个又一个的浪头打进水里，水鬼的双眼闪现出嗜血的红光。他伸出腐烂得露出半截白骨的手，一把抓住了小将的右脚脚踝，狠狠地把他向渭水的最深处拖去！
小将不停挣扎着，他狠狠踹动右脚，可水鬼的五指收得极紧，几乎像是嵌进了小将的皮肉里。小将艰难地抽出佩刀，想要斩去水鬼的手臂，但刀剑在水中失了力道，根本斩不断水鬼的禁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水鬼拖入了寒河深处，拖入那黑暗的死亡深渊……
死吧……死吧……代替吾……囚禁在这永无止境的水牢里……
一个声音在水鬼的胸膛中响起，被禁锢在冰冷河水中三百余年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替死鬼。怨憎、厌恨，所有负面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化为愉悦的杀意。他一点一点地收紧了五指，将小将拖到幽深的河底。
原本还在挣扎着的男人，渐渐失去了动作的能力，他的唇角冒出了些微水泡，但没过多久，男人的呼吸就彻底停止了，他的眼睛缓缓闭合，嘴角不再涌出波动的气流，水底重归平静……
“死了……死了……”
水鬼的喉管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兴奋地瞪视着面前的替死鬼。身穿铠甲的男人，脸孔变成了惨白的颜色，他的盔甲开始脱落，他的手脚开始溃烂。可就在这一刻，水鬼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五官样貌，似乎隐约透着一种熟悉感……
剑眉、薄唇、挺直的鼻梁，一个陌生却又耳熟的名字，突然蹦入了水鬼的脑海——
“封……醉……山……”
伴随着水鬼断断续续的念诵，面前的男人，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球自眼眶中脱出，那空洞的眼窝瞪视着水鬼，腐烂的嘴里露出森森白牙，他的下颌骨不停颤动，隐约拼凑成一句愤怒而怨恨的申诉：
还我命来！
“呼……呼……”
楚瑞之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也让他额前的细碎刘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嘴唇微张，不住地喘着气，然而梦中那欣喜与绝望混杂的感受，还堆积在他的胸膛里，久久无法发散。
深吸一口气，青年努力平复心绪，抬眼望向窗外。此时，窗帘外瞧不见半点灯光，大约已是深夜了。楚瑞之探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想拿起手机看一下时间，却不小心碰翻了放在床头的茶杯。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瑞之。”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来人摁开了墙上的开关，节能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与梦中的武将别无二致。他的剑眉微微蹙起，一双冰眸流露出担忧的深色：
“瑞之，你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怪梦而已，”楚瑞之苦笑着扬起唇角，“我好像……梦见前世了……”
封醉山挑了挑眉：“风伯与雨师？”
楚瑞之轻轻摇了摇头，嘴角苦涩的笑容，化为了温柔的弧度：“还要更早些。那时的我，还是渭水里的水鬼，等着抓人抵命，代替我忍受无边痛楚。你嘛，哈，就是个路过的倒霉蛋……咳……”
他的话没有说完，喉头就涌起一阵腥甜。楚瑞之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将那血腥的味道强压了下去。而封醉山瞥了他一眼，又走到外屋，端来一杯早已沏好的参茶，递给床上的友人。
“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全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哎呀呀，强身补气，大风，你什么时候对中药有研究了？”楚瑞之笑着调侃。
“喝你的，啰嗦。”口硬心软的前世风伯，没有理会对方的调笑。
在封醉山紧迫盯人的目光下，楚瑞之将参茶喝了个精光，还将茶杯倒转过来以示清白。然后，他掀开被褥，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衬衫，刚要穿上身，却被友人拉住了胳膊：“半夜三更的，你想干什么？”
“哎呀，这一觉已经睡饱了，再躺着也睡不着了，不如去干点正事，”楚瑞之先是笑眯眯地回答，下一秒却又收起了笑脸，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一天不找到那个无道天尊，我的心里就一天不踏实。天晓得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究竟想要害多少人……唉……”
他的忧虑，也正是封醉山最担心的事。再加上楚瑞之再三保证自己休息够了，冷峻的警察也不再多加劝阻，两个人即刻投入了工作中。封醉山穿上外套，出门发动警车，而楚瑞之则拎起了装满法器的背包——
向目的地，死者马齐所居住的景美花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