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言进了院子，走到近前，拱手为礼，问道：“姨娘，今日可有人再来搅扰？”
那鸨母以扇掩唇，轻声答道：“公子请放心。你如此神威，再没人敢来了。”
又道：“琴音姑娘就在后院的竹屋里等着，你可穿过那道小门，绕行几步便到。”说着用扇子遥遥一指院中。
曹言顺着方向看去，瞧的明白，点点头答一声好，告辞迈步而去。
当他走了片刻，进入后院，在朦胧月光下，果然看见远处一片竹林，影影绰绰，林中似乎有间小屋。
便急行数步，来到林中，看见屋子纯以绿竹搭造，里面传出阵阵清越悠扬的琴声，心知定是此处无疑。
便走上台阶，轻叩屋门。不一会儿，那机灵侍女翠儿开了门把他迎入。
竹屋中也分内外两间，翠儿领着，二人进了内间。
室内烛火通明，曹言稍一环顾，只见竹壁木板，都泛着淡淡橙黄颜色，竹木清香，十分别致。
屋中又摆了些简单饰物，大抵也是竹制。居中靠墙一张竹榻，一名白裳女子坐于其上，女子身前摆着一张檀木高几，几上横着一张古琴，琴上一双纤纤素手，正在轻轻的来回拨动。
翠儿一进内间，便轻声道：“师父，公子来了。”
曹言忙躬身行礼，作揖道：“琴音姑娘，许久未见，不知今日为何约我来此？”
那佳人止住琴声，微抬起臻首，淡然道：“郎君来此两日，俱是空怀而归。今日妾当为夫鸣琴，聊以相赠。”
曹言抬头打量她一下，忽然觉的有些不对，似乎不是上次那张清丽脸庞了。不由自主的走近一些，走到琴桌前，盯着琴音仔细观察。
只见她身穿着一套洁白色的素雅长裙，一张雪白的鹅蛋俏脸上，淡淡着妆，肌肤粉嫩，吹弹可破。明亮的双眸又黑又大，清澈如水，睫毛修长，如泣如诉。弯眉如同远山深黛，挺翘的鼻梁像白玉般精致。
五官肌肤之中，唯有皓齿红唇，和上次所见，一般的香软滑腻，莹润无二。
又看她乌黑闪亮的堕马髻上，插着一朵桃红色的牡丹珠花，映照出清秀的面庞带上几分妩媚。
整个容貌，比上次所见，明艳了许多。
盯着瞧了半天，琴音不急不羞，只是淡淡的微笑着，任他看着。
翠儿却轻轻的咳了两声，把这不礼之徒惊醒。
曹言忙又拱手躬身，低头以示歉意。
白裳丽人柔声微笑道：“夫君莫非疑我不是琴音，既然看清了妾身美貌，可曾悔之莫及。”
听她话里带着自信和揶揄，曹言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感觉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虽然没有上次那么清纯淡雅，却添了几分娇美艳丽，让人心动。”
翠儿在他身后轻轻的嗤上一声，嗔道：“哼，花言巧语，你这胆小的伪君子，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琴音听了二人之言，嫣然一笑，满室生春。
又轻启朱唇道：“夫君，若要妾身服侍，尽管道来，晚上时候还多。若先要赏乐，就请安坐静听。”
后悔居然还来得及。。。美色随时等君享用。。。这未免对他也太好了一点。。。
翠儿听了，不禁嘟嘟小嘴，拿了把竹椅放在琴音身前斜侧处位置。
曹言笑着坐到椅上，说道：“呵呵，既然如此，我先听听姑娘绝艺。”
琴音便不再说话，敛色正容，素手轻按古琴，弹奏起来。
但见她青葱玉手在纤细的琴弦上滑过，几鸣清越随之响起，之后琴声渐渐的从远处飘来，随着她弹奏，好像阵阵秋风连绵拂动，清微淡远，沁人心脾。
过了片刻，声调又渐渐的转为中正柔和，闭目细听，仿似山中溪涧，轻轻的流动，舒缓宁静。
曹言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如闻仙乐，心潮起伏微涌。于是站起身，拱手一揖道：“哎，真是天籁之音，姑娘莫非不是，玉帝家的亲生女儿下凡来的。”
琴音被他称赞，淡淡一笑，颔首以谢。翠儿眼睛看他也舒服了些。
曹言站起之后，又摇头晃脑的，装出一副欣赏模样。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开口道：“有乐无歌，有歌无乐，颇为不美，不如待我助姑娘一舌之力。”
说完，也不等别人点头答应，他清清嗓子，高声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听这开头一句，琴音顿时全身一滞，脸色一变，差点没把古琴琴弦扯断。翠儿也气的耳朵发痛。
她所弹奏的曲调悠远，怎能和这高亢的声音相和？
曹言全没注意，自顾自大声念道：“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又是这样高声的念着壮怀激烈诗句，琴音真不知道他是否故意在捣乱，只好改变了淡雅的曲风，稍稍高亢一些，与他配合。
翠儿直皱起眉头。
曹言听见琴声转作激扬，兴致更加勃发，连连大声朗诵道：“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声音响亮，声振屋宇，琴音能够忍受，翠儿却是苦了，只觉的脑中嗡嗡嗡的吵个不停，好像是赵姨娘炸了。。。忙举起一双小手把耳朵堵上。
待曹言摇来晃去的，抑扬顿挫，把一首无聊的大风歌反反复复念过数遍，又得意洋洋作了个揖，重新坐回椅中，二女方才长舒了口气。
琴音把古琴上素手一按，一脸古怪笑容的说道：“额，公子真是我的知音，难为你一介山野村夫，倒会这汉高祖所作的《大风歌》。”
曹言好像没听出她的揶揄不满，对她笑道：“呵呵，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听街上平话先生说三国的时候，记下来的。”
琴音奇道：“啊？三国平话，竟然从楚汉争霸说起的？”
曹言点头笑道：“是，是。我们家乡有位先生，是这样说的。篇目特别长，特别多。。。”
琴音只好摇摇头，心中叹道，唉，不光那平话先生多事，连你也这么古怪，那地方风水，肯定不佳。
翠儿被他不和谐的高亢声音所震，一直晕乎乎的。到这时方才回过神来，向曹言怒道：“呸，师父常说高山流水知音。可你这倒好，活像是从稻田里往上生生的冲出个瀑布，能吓死人。哼，要是袁公子在这儿，非和你拼命不可。”
又嘟囔道：“守守守，守个屁啊守。。。”
转向琴音，不满道：“师父，我早说过，袁公子比这黑大个好多了，你偏不信。哼，现在知道了吧。。。”
她一连串的抱怨，琴音好笑之余有点不好意思，望向曹言。
曹言却是毫无愧色，他早和袁公子打过两架了，仍是笑道：“呵呵。姑娘可有对牛弹琴之感，在下不通音律，见笑了。”
琴音忙起身微微垂首，轻声道：“妾身不敢，夫君听我清冷之音，也能想到大风之歌。莫非有意剑斩白蛇，夺取天下，兴盛本教。”
额，一听她这样解释，曹言心想，不是吧，我说的好听一点是李家弟子，说难听一点还是个劈柴烧水的仆役，你居然跟我讲起国家大事。。。
忙道：“姑娘切莫误会，我只是一介仆役，朝不保夕，从来没什么妄想。这打天下的事情，可不是我这种山野村夫能干的。”
琴音用秋水双眸直视着他，正色道：“夫君何必自谦，岂不闻高祖亦起于布衣？”
“本朝朱氏夺我白莲教天下，自居明王而立。本教男儿，有志者自当取而代之。”
又道：“君若有意，妾可为吕雉，替君绸缪。”
听她说的这么正式，曹言只得起身拱手，肃然道：“不敢不敢。感谢姑娘如此青睐于我。只可惜在下心有所属，不求闻达，只愿与妻子粗茶淡饭，男耕女织，度过一生，也就罢了。胸中并无大志。”
琴音听了，俏丽脸蛋上微露失望之色。
他又说道：“何况现在天下太平，所需的只是忠臣义士，保百姓安乐。哪能妄动不踞之心呢？”
琴音顿时明白了他为何要念那首诗。抬起头还待再劝，翠儿早听不过去了，连声道：“师父，你听他怎么说话呢？又拒绝你。。。”
“你何必轻贱自己，一定要嫁给这个呆子。他既胆小怕事，又粗鲁可笑，怎么配的上你？”
听翠儿这么说，琴音面露不悦。
曹言忙趁机站起道：“对对对，翠儿姑娘所言甚是，在下这便告辞，家中妻子怕是等的焦急了。”
琴音也只得站起身，轻叹一声道：“唉，既然如此，夫君且先回去。妾身不便相送，只有让翠儿代劳了。”
说着盈盈施了一礼。
曹言还礼之后，转身出门走了。
翠儿一直跟着他，送他出了竹林。在后院中走着，看看将至院门，忍不住道：“唉，师父也不知是怎么了。眼睛瞎了，竟喜欢你这样庸俗的人，可笑还不通音律。”
曹言笑笑不语，她又说道：“再过几天啊，你天天来，只怕经常看见师父美色，就会忍不住了。到时候啊，啧啧，连我都要被你坑了。。。”
又叹气道：“唉。要是我以后也跟了你这又笨又粗的黑胚子胆小鬼，还真是红颜薄命呢。”
说着举起袖子，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
她这样旁敲侧击的说话，曹言自然听的明白，并不回答，只是微笑。待出了院门，转头道：“翠儿，你先回去吧，不用再送我了。”
机灵少女如蒙大赦，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曹言走了，翠儿回到竹屋，对琴音道：“师父，这人也太讨厌了，难道他还要再来吗？”
琴音想着刚才事情，正在出神，闻言淡然道：“你还小，不懂事。夫君不是寻常人物，只是心有牵挂，被拘束住了，不久你就明白。”
翠儿不敢和师父争辩，听了低下头，在旁侍奉。
曹言摸黑穿街过巷，翻墙越舍，一路回到李府柴房，在床上盘腿坐定。心中暗想道，呵呵，这小姑娘说的也对，真不能再去了，琴音姑娘要是再打扮的美艳露骨些诱惑我，我还真要把持不住。。。
决定之后，又是冥想调息，运行周天练功。一直练到东方将白，又起身劳作，挑水烧火。
忙过了早晨，李月娘也没再来找他，想必是留在闺房里，服侍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