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琰其实并不意外,毕竟范熙今晚邀请他们两个来就一定是有目的的。于是平静的问:“他说了什么?”
肖磊却看了庄琰一眼,眼神微微一动,随即道:“关于范氏的事情。经过今晚的酒会,你对范氏怎么看?”
庄琰回想了一下酒会的情景,道:“现在的范氏恐怕已经不能姓范了,陈思铭的风头远远超过范氏姐弟。还有那个林澧......”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这个人也不简单。”
肖磊点头:“嗯,比起陈思铭的表面风光,其实林澧这个人更可怕。”
庄琰抬眸望他:“这话是范熙说的?”
肖磊笑笑:“对,范熙似乎对他这个姑父有很大的反感,虽然他没有讲细节,但至少跟我明确了一点,林澧绝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老好人。”
庄琰想了想,眼前又浮现出林澧给范紫兰喂药的情景,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范紫兰刚刚突然发病很有蹊跷。而且这个林澧似乎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这一出戏,趁机给别人一个懦弱的好丈夫形象。”
肖磊清亮的眸光闪烁,“所以范熙刚刚跟我谈话的核心内容就是,他需要我们的帮忙,拔除范氏这两颗钉子。”
庄琰目光一变,“他会给咱们提供内部消息?”
肖磊道:“他是这么说的,会全力配合经侦调查陈思铭和林澧。不过,这件事也不好做,因为牵扯到范婕。毕竟范婕才是握着范氏集团账目的人,而她又和陈思铭有牵扯。”
庄琰点点头,“范婕对陈思铭陷得很深。所以范熙的意思是,瞒着范婕?”
肖磊道:“是,他会想办法避开范婕帮咱们搜集陈思铭和林澧的烂帐,然后借助警方力量把这两个外姓人赶出范氏。”
庄琰微微皱眉,“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肖磊笑笑:“不管怎样,今晚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庄琰听了也淡淡一笑,“是啊,终于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肖磊的眼睛盯着庄琰,眸光里缓缓的有溪水流动,“怎么,你就不再问问,范熙还跟我说了什么?”
庄琰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不问了,没兴趣知道。”
肖磊笑起来,那笑容皎洁的像天上笼着纱的白月光。既然她不问,那他也不会说,刚刚范熙跟他谈完正事之后又说的最后一点,私事。
可就算他不说,庄琰又何尝不会猜得到。
聪明的男人与聪明的女人之间,本就不需要把所有的话都明讲。
肖磊送庄琰到了警队宿舍楼下,“明早赵万达的葬礼,我过来接你和棋棋。”
提到棋棋,庄琰眸光暗了暗,“嗯,好。”
肖磊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鼓励的笑笑:“庄琰,现在只有你才能真正的安慰棋棋,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庄琰看着肖磊的眼睛,心里莫名一阵温暖。于是笑了:“嗯,我会尽力。”
回到宿舍一开门就觉出气氛好像不对,庄琰急忙进了屋,就见到冯梅搂着棋棋坐在沙发上呜咽,穆爱华在另一边抱着淼淼也是唉声叹气。见到庄琰走进来,淼淼从外婆怀里钻出来,一溜小跑的过去抱住庄琰的腿,“妈妈,棋棋的妈妈说棋棋爸爸死了!”
庄琰心里一动,弯腰搂住儿子,“淼淼,乖乖听话,今晚跟外婆去对面肖磊叔叔那睡觉。妈妈在这跟棋棋说说话,好吗?”
淼淼撅起小嘴,好像很不情愿,穆爱华叹口气站起身,走到淼淼身边拉起孩子的手,“淼淼你是男子汉,你妈妈要陪陪棋棋,跟外婆去对面睡觉吧。”
淼淼眨眨大眼睛,想了又想,伸手抓着庄琰的衣角扯扯,“妈妈,那你答应我,要让棋棋不要伤心了。”
庄琰笑着点点头,“嗯,妈妈答应你。”
穆爱华带着淼淼去了对面,庄琰关了门又走回客厅,在冯梅母女身边坐下,开口道:“明天的葬礼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冯梅哽咽道:“嗯,都差不多了......庄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棋棋说了......我自己也......”
棋棋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头深深的埋在冯梅怀里,整个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庄琰看着心里也难受的不行,深吸一口气,才平静的对冯梅道:“让我跟棋棋单独说说话吧。”
冯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也该回去了,本来今晚不该来的......家里还一团糟呢......棋棋爷爷心脏病犯了,下午刚住的院......”于是站起身,将怀里的棋棋松开,抽泣道:“棋棋,妈妈还得回去照顾爷爷,你在这儿跟庄琰阿姨在一起待一晚,好吗?”
棋棋拼命的摇着头,“不,我要爸爸!爸爸!”
冯梅一听到棋棋喊爸爸,这眼泪便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摸着孩子的头,“棋棋乖,明天就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了。”
庄琰拉起棋棋的手,柔声道:“棋棋,阿姨心里难受,想跟你说说话,就当是陪陪阿姨好吗?”
棋棋眨着凝着泪珠的大眼睛,“阿姨你怎么了?”
庄琰道:“你先让妈妈去医院照顾爷爷,阿姨慢慢跟你说。”
棋棋委屈的点点头,又依依不舍的看着冯梅。冯梅叹口气,对庄琰道:“庄警官,就麻烦你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棋棋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突然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庄琰急忙抱住孩子,“棋棋怎么了?别哭啊!”
棋棋抽泣着,鼻涕都流出来了,抱住庄琰问:“阿姨,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庄琰听了笑笑,“当然不是,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现在你可是你妈妈最重要的亲人了。”
棋棋撅着小嘴:“那她为什么要走啊!”
庄琰道:“因为,你妈妈比你还要难过,她不想再让你看见她难过的样子。棋棋,你知道大人和小孩的区别是什么吗?”
棋棋摇摇小脑袋,“不知道。”
庄琰道:“小孩子可以想哭就哭,但是大人不可以。”
棋棋听不懂,“为什么?”
庄琰揉着孩子的头,“因为如果大人哭了,就不是大人了,会被人当成小孩笑话的。而且,你妈妈如果在你面前一直哭,你是不是也会跟着她一起哭?”
棋棋想了想,点头,“嗯。”
庄琰抹了抹棋棋脸上的泪:“所以啊,你妈妈不想你再哭了,你看你哭的眼睛都红了。她希望你可以坚强,比她还要坚强。棋棋都要上小学了,也要学会体贴妈妈啊。”
棋棋又点头,“嗯,我要体贴妈妈......爸爸不在了,妈妈就只有我了......”说着又掉下眼泪。
庄琰笑笑:“这才是好孩子。”
棋棋拼命忍着眼泪,抽抽鼻子问:“阿姨,可是我还是好想哭怎么办呀......我爸爸......”
庄琰目光温柔,“嗯,阿姨知道。因为阿姨的爸爸也死了,那时候阿姨比你大很多都上高中了,可还是一直哭一直哭。”
棋棋听了大眼睛晃动着,“阿姨,你爸爸也死了?为什么呀?”
庄琰眸光暗淡下来,沉声道:“嗯,阿姨的爸爸是个警察,在出任务的时候被坏人打死了。”
棋棋张大着嘴,好半天才说:“就像电视里演的,坏人拿枪杀人?”
庄琰点头,“应该差不多吧,只不过,我爸爸更倒霉一点,他死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所以过了好久才被人发现,可是没人能证明他是怎么死的,所以就有人误以为......他是跟坏人一伙的......”
棋棋叫了一声“啊?”急忙道:“那些人好坏,诬陷好人!”
庄琰笑了一声,道:“是啊,所以我爸爸死了,都没有人来看我们,他们都说我爸爸变坏了,死的活该......”
棋棋听了皱起小眉头,伸出小手抓住了庄琰的胳膊,“阿姨,你真可怜。”
庄琰道:“最可怜的不是我,是我妈妈,就是淼淼的外婆。那时候她带着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也没什么钱。她天天装的很坚强,可是晚上趁我睡觉之后就一个人偷偷的哭,后来就生病了。”
棋棋抓着庄琰的手臂晃了晃问:“什么病啊?”
庄琰握着棋棋小手,“嗯,就是一种脑子坏掉的病,总是睡不着觉,然后总觉得能看见我爸爸就在身边,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
棋棋紧张道:“好吓人......外婆疯了?”
庄琰笑笑,“不过现在已经好啦,你看外婆现在不是很正常嘛。”
棋棋咬咬嘴唇,想了想,说:“阿姨,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怕我妈妈也疯了啊?”
庄琰摸摸棋棋的头,“阿姨是想告诉你,现在你妈妈比你更脆弱,需要你保护她。要是你一直哭个不停,你妈妈会更难受的。棋棋,其实痛苦和快乐一样,都是需要有人分享的。”
棋棋点点头,“阿姨,我知道了,我不哭了,我要让我妈妈也不哭了。”
庄琰叹口气,笑笑:“好孩子,你比阿姨还坚强。”
赵万达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来参加的人也不算多。只在殡仪馆租了最小的一个厅,冯梅一身黑衣,面如缟素。棋棋见到妈妈,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妈妈的衣襟,“妈妈,妈妈,你不要伤心了,咱们都不要哭了!”
冯梅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儿,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庄琰和肖磊,感激的鞠了一躬。
肖磊笑笑,侧脸看向庄琰,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眼眶深陷,下眼一片乌青。但是表情却沉静如水,让人看了内心安宁。
肖磊道:“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庄琰淡淡的点下头,“嗯,这个小女孩比我想象的懂事。”
肖磊又说:“赵万达的事,还是暂时不要跟冯梅说了,等一切都彻底查清楚再讲也不迟。”
庄琰同意:“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走出冷气开得十足的殡仪馆,上午的日光陡然间白花花的照下来,这一冷一热令庄琰感到一阵眩晕,便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肖磊看着有些心疼,等她坐上车便拿了一瓶水递给她,“喝点水,你看你最近脸色越来越差了。”
庄琰接过矿泉水瓶,笑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肖磊才道:“我昨晚又回了警队一趟,重新看了一遍那个监控录像。”
庄琰一听皱起眉头,“你是说和赵万达接头的那个人?”
肖磊点头,“你也看出来了?”
庄琰与他目光相交,随即点点头,“嗯,我怀疑那个人,应该就是林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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