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道飞一进门,只是和那老妇人点了个头,便四下走了几步,看看轴卷有没有放乱,桌上笔墨是否用完。后来听到老妇人喋喋不休,与白姬瞎扯,就皱了皱眉头,对王威和陈青陈紫说:“你们跟我出来。”于是三人上前随云道飞出去,走到了外面大厅。
外面是个广阔的空间,偌大的洞穴无一根支柱,浑然天成,横有二三十米,高七八米,下方平整的岩石堆积成地面可轻松站下百余人。洞口朝着北方,能望见连绵起伏的山脉和隐约闪烁的内海。在洞穴对外的顶弧上,挂着一幅红木牌匾,上书“道法自然”四个大字,笔意圆润饱满,拘谨中带苍凉。而在洞穴靠里面,中央位置放着一张长方石台,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分上中下三层,主要供奉着四尊塑像。最上层的一尊黄袍紫冠、俊逸潇洒,乃是轩辕黄帝;在他前面中层并列放置的三尊是女子塑像,分别是嫘祖、女节、嫫母,体积比黄帝略小。王威听云道飞讲仙道历史的时候知道,这三人乃是黄帝妻室,也是三清会的创始鼻祖,虽然黄帝共有嫔妃十四人,但是只数这三人最为德高望重;而最下层放着的则是各种香炉和贡品、签符、经书等等杂物,多而不乱,主次分明。……洞穴的四壁被开凿得十分平整,有些地方甚至光滑可鉴,上面零零星星地刻着挂着一些文字、条幅,内容都是与修道有关,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整个祭坛恢宏大气,烟香缭绕,显得十分*肃穆。
云道飞指着东面的一间小门说:“那里是衣冠室,里面有许多不同尺寸的道袍,你们进去挑选合适的,换完之后再出来。”王威应了,领着陈青陈紫走进那道门。果然里面有三个大衣柜,里面叠着许多青黑色的道袍,全是洗过干净的。王威挑了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尺寸,难得的是陈青陈紫也毫不费力地抽出了他们的型号,三人一齐除掉外衣,披上新服。王威不禁想:“莫非三清会的年幼会员也很多么?否则怎会如此完全。”他不知在云道飞收的八个弟子当中,只有自己是十九岁才入的会,其余七人全是在十岁之前就已拜师,所以这些小号衣裳,总坛从来不曾缺少。
三人换好后,走回了大厅。云道飞已插上香火,准备执行仪式了。白姬也从笔墨房走了出来,在一旁帮手,那老妇人却不见跟着,似乎对此事漠不关心。陈青陈紫本来穿上道袍后不太习惯,一直在相互偷笑,但见三个大人都满脸深沉,一声不吭,也就不敢放肆了。
在云道飞的主持下,王威等对着那四尊神像三叩九拜,行入会大礼。然后云道飞宣布他们成为第七十七代修真弟子,开始诵读三清会会规。会规内容并不长,大体与其它的门派类似,主要有:不得欺师叛祖,伤害同仁;不得奸淫掳掠,欺负百姓;不得损人利己,中饱私囊;不得妄自尊大,滥杀无辜……等等,比较特殊的规定有:修真弟子不得传授功法给非修真会员,更不得向世俗中人传授功法,即使自己生儿育女,亦需经掌门同意,才可传授;行善积德不可留名,不自暴身份;酒肉不禁但不得超过全餐的一半;……等等,每条都还附有比较详细的解释。
约半小时后,宣读完毕,王威三人再向云道飞行跪拜之礼,认其为唯一导师。然后白姬从旁边递过来一本名册,让他们在第七十七代修真弟子确认栏的那几页中摁下手印,以作记录。王威注意看了一下,云道飞属下的八名弟子名称分别应是:郎、君、姬、玉、威、凡、青、紫。在最开始的扉页上,有一个秀丽的笔迹写了段注释:亦青亦紫,不威不凡,如姬如玉,非君非郎。王威一边按手印一边想:“这应该是把八个名字串在一起编的小句。我目前只有郎和君这两个师兄没有见过,其他的都已知道是谁了……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见到。”
三人按完起身,云道飞从怀里拿出一本蓝皮小册子,对王威说:“我前两天教你的运气吐纳法门,在这本书里都有记载。从今天开始,你将正式学习上面全部的内容。”王威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左上用楷书写着“一元罡气”。
云道飞说:“是否练成一元罡气,是修真人与普通人之间的根本界限。一元罡气能打通人身上所有经脉,包括一切毛细血管,让真气来去顺畅,永不阻滞。这是我们区别于凡间武林高手的基础功法,你明白吗?”
王威挠了挠头,想着这话的含义,一时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云道飞见他有些疑惑,便继续道:“我的每个徒弟,都拥有不同的特技。比如林凡的玄天功,龙玉的天月刀,金君的阴阳术,白姬的星蝶剑……它们各有属性,差别极大。但是掌握这些功法,却有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一元罡气。如果没有一元罡气作铺垫,以普通人的身躯,想要去练玄天功、阴阳术、五雷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噢,我有些明白了。”王威颔首道:“就好比要建造一座大楼,外形风格那都是以后的事,但这基石却必须稳扎稳打、合乎规矩,就是一元罡气的作用。”
“对,大概是这意思。”云道飞说:“三清会、六御门、五老堂,由于是黄帝的亲传口授,所以拥有的一元罡气,是天下道派之中最纯正无邪的……你身上的蛊毒,也只要练到其中的五成,就可以将之灭杀了。”
王威吐了吐舌头道:“三个月就要我练到一元罡气的五成,很有难度啊。”
云道飞正色道:“要对自己有信心,凡事没有不可能。未开始就先胆怯了,那还怎么能继续?况且在忘我峰上,有着最好的修真条件,你无须担忧。”心中却想:“三个月就学成一半,确实难如登天,不过我会配合丹药给你服用,让你增进力气,这样应该能达到目标。即使三个月后,你修为不够,我也可以在旁边助你发功,合二人之力驱除蛊毒,总没有不胜的道理。”当然这个念头只是想想,决不能说出来,否则让王威知道了,就此偷懒怠学,岂非糟糕?
王威点点头,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白姬一旁问道:“师父,陈青陈紫也要开始修一元罡气吗?”云道飞微笑道:“他们还小,可以过半年再练。何况他们对文字的识别,恐怕也局限得很,需要专人进行培训。近期就让他们跑跑山、踩踩桩、锻炼筋骨好了。”然后转身,朝着洞穴深处,对王威说:“你跟我来,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王威于是跟着他,走到了洞穴最靠里面的一间。
房内大小一般,光线昏暗,堆着些许杂物,有盆桶扫帚之类的,并无奇特之处。云道飞来到一张破方桌前,伸手在桌底下拧了一个什么开关,顿时咯吱咯吱一阵木石的磨擦声,左面的墙旋转打开了一扇门,里面透出了明亮的光线,照得两人身影一阵恍惚。
王威走入后,蓦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原来这里竟是一间硕大的藏书馆,里面整齐排放了十余列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画册、卷轴……数量相当可观,而且从古到今所有可供人们阅读的载体,如石刻、竹卷、羊皮牛皮、锦帛、麻布、宣纸、印刷纸等等,都已在这里汇萃齐聚。王威没走几步就已经眼花缭乱、心神迷醉了。但见每排书架上都有索引条目,从黄帝开始,尧舜禹、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两晋……一直到明清,各朝代都有专属的书柜,只是依内容的多寡,所占用的体积不同罢。每个时期修真人士留下的笔记或手稿,排得极有规律。像《黄帝内经》《周易经》《道德真经》等这样的着作就不用说了,光注解就有十几本。有些人文章写得较多,还有他们独立的层架,王威粗粗扫了几眼,就看见了许多眼熟的名字,比如彭祖、庄子、列子、尹文子、黄石公、鬼谷子、阴长生、魏伯阳、张道陵、葛洪、陶弘景、孙思邈、钟离权、吕纯阳、张紫阳、伍冲虚……一时间仿佛华夏古今所有的道派精英,都已在此驻扎。
王威震动之余,也发现这里虽然属洞穴,光线却十分充足。天花顶上的几条裂缝,引入了外面的阳光,又通过四角白布的反射,把亮度均匀地扩散,使得洞内环境既明朗又不刺眼。当然在阴天下雨和夜晚的时候,也有电照灯可以使用,毕竟如今已不是煤油蜡烛的时代了。整个房间通风雅致,布局合理,显然当初在造这间藏书馆的时候,设计人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
云道飞介绍说:“三清会五千年的历史,自然有无数的前辈先人留下了法书道典和真言名句,给后来人作学习、观摩、警示之用。这些稀世珍宝,当然不能随放在外面那些显眼的房间里。此间收藏的,其实已经精简了很多。……我们修道过程中,难免会碰上各种疑惑,有这样的书馆供自己与先贤们交流,大部分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王威点头,感慨地道:“真是大开眼界了!这么多书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完。”云道飞哈哈一笑说:“如果一本一本看,那是一辈子也读不完的,只能有目的地去挑拣,研究适合自己的那些就足矣!况且有些前人,已然羽化成仙,他们的目标教义,并不是我们要追随的。”他指着东面的第一排架柜道:“本派的道法本源始自黄帝,你可以先从《黄帝内经》开始读起。”
王威嗯了一声,随口问:“《黄帝内经》不是医书吗?”云道飞捋须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未修道,先学医’?修真之人如果不先搞清楚自己的五脏六腑或经脉骨胳,还怎么学?况且《黄帝内经》远不是医书那么简单,除了《内经》又还有《外经》,你看了就知道了。”然后又补充道:“这里的许多书籍是出自原本真迹,乃独一无二之藏品。虽然有些在外面的市场上也能看到同名销售,但那是商业出版,与这里的内容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你看的时候需小心在意,别弄乱弄坏,也别带出此间。”
“好。”王威应道。眼下他除了答允,已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本以为自己来此深山修炼,未免有时孤独寂寞,难以忍受,现今有了成千上万的书卷相伴,而且都还是罕见的学术奇珍,那么就算三五年足不出户,也不会无聊了。况且不仅仅是道家,像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史记、山海经、本草纲目等这样的别门资料,也有收录在内,算得上是海纳百川、面面俱到矣。
自此,王威就在凌霄山与忘我峰上长住下来,一边修习内功心法,一边阅读先人着作,沉入道家清静无为的世界里,日日夜夜、周而复始,浑不觉时光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