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瓶子,那是一位法国客户送给她的LOFIE葡萄酒,这几天一直放在车上忘记拿下来,这会儿她思绪繁杂,突然很有一醉方休的心情,于是就揣上了。
她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味酸中带甜、又辣又醇,端地香烈无比。
她望着身前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晧渺天际星象晦暗,眼中清光盈动,忽然流下泪来……远处一家KTV传来低沉的女声,正唱一首蔡琴老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好象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爱情,就真的没有对错吗?或者,它原本就是一时冲动?
不知什么时候,她右边二三十米处的河滩上,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条马尾辫,晃晃荡荡,一身活泼可爱的吊带裙,稚嫩的脸上尽是天真烂漫的笑容,一步一跳,渐渐朝殷虹的位置行来,嘴里脆如莺语地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好聚好散;看人间儿女情短,最**一夜*。”
殷虹望了她一眼,心中微觉讶异,想不起她是什么时候跑过来这里的,这首着名的歌词竟被她改得乱七八糟,而且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女孩子在这里游荡?……不过殷虹没有说话,她此刻心情抑郁,实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那女孩走到殷虹跟前,龇了一个鬼脸,清脆地道:“姐姐在这里吹风么?”
殷虹点点头,嘴角牵动,算是作了回应。
女孩目光转向她手里的酒瓶,好奇地道:“姐姐有什么伤心事呀,要喝这么多酒?”
殷虹怔了一下,随即脸色阴沉,黯然不语。
女孩见她不说话,便往上跨了几步,蹲下身来,探手抚摸着脚下汩汩的水流,歪着脑袋,喃喃道:“举杯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愁自然是酒浇不灭的,但这世上,可真有能斩断流水的刀么?”
殷虹身子一震,本待要再喝口酒,闻言却陡然停下了。
女孩抬头望了殷虹一眼,意味深长而又无邪地笑道:“我知道那种刀是没有的,不过剑却有一把,是么?”
殷虹欲开口问:“你是谁?”忽心念一转,怕有人误打误撞而来,于是强自按捺,没有吭声。
女孩见她犹疑的样子,叹了口气,起身负手,在河滩上自顾自地转了一圈,踢了几颗小石子,然后悠悠地道:“身为富丽集团的总经理,温州商界第一女强人,拥有十数亿的资产,你应该是叱咤凡尘、春风得意的,今夜却为着什么事情,在这瓯江边上唉声叹气、借酒浇愁呢?”
殷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对方来历绝不简单,但多年商战的经历练就了她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本领,她淡淡地道:“你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女孩笑了笑,雪白的贝齿像个发光的月芽,她指着殷虹手里的酒瓶道:“那种酒是普通人可以喝得的么?再说,你刚才开酒盖的时候没有用任何工具,普通人可以做得到么?”
殷虹瞳孔收缩,语调转为肃然,终于喝道:“你是谁?!”
女孩又扮了一个鬼脸,左手叉腰右手托腮,嘻嘻道:“你猜猜?”
殷虹心念急转,望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位老人的话:“……可爱中总藏机锋、天真里时出杀气,防不胜防……”,不正是眼前这人的写照吗?于是吸了口气,冷冷道:“你是六御门的人?”
女孩右手“啪”地打了一个响指,赞道:“姐姐果然聪明!”然后膝盖稍屈,轻轻巧巧地做个请安姿势:“小妹梅佳洛,初来乍到,特向姐姐问好。”
殷虹的心往下沉,脸色僵硬,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女孩梅佳洛露齿一笑,道:“冥帝想请乾坤八剑到门里作客,自然要寻觅你们的所在……不知姐姐有无兴趣跟我回去呢?”
殷虹哼了一声,淡淡道:“我很忙,没时间也没兴趣。”
梅佳洛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但冥帝却是非见你们不可,你说我该怎么办?”
殷虹道:“你要跟我打架?”
梅佳洛掩嘴,失笑道:“打架?你怎么说得这么直白?……我不过是想瞧瞧断水剑的威力,顺便也让姐姐看看我的小杰好不好玩,何必说成是打架,真粗俗啊。”
殷虹冷笑道:“粗不粗俗,都是事情的本质,何必拐弯抹角。”
梅佳洛叹道:“哎,倘若所有人都直来直去的,那多没意思,闷都闷死了……正是要虚虚实实、尔虞我诈,世界才缤纷多彩呀。”
殷虹脸色微变,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讽刺意味,便秀眉一蹙,不再答理。她今晚情绪低落、胸中苦闷,其实很不想与人对战。
梅佳洛见她无语,就伸手在旁边轻轻一抹,空气震动,火光陡闪,一柄长长的金色缨枪骤然出现在右掌之上。梅佳洛手腕一扭,长枪旋转,如火轮般划圈舞动,流光溢彩,甚是明艳,更有呼呼的热风扑面而来……只听赤焰翻动中她的声音脆如银铃:“姐姐你瞧,我的凤凰枪好看么?”
殷虹见她率真坦荡,表面毫无城府,心思却委实难以捉摸,不由得大感头痛……显然对方准备充分,一定要逼自己出手。
梅佳洛枪尖抖动,喝道:“姐姐小心!”刹那间已刺出三道金光,直射殷虹的头、腹、腿。殷虹往后疾退,闪过两道,但小腹那一道却躲不过,无奈中只好左手往下一拍,“砰!”地一声,玻璃爆碎响,金光泯灭,原来她是用手中的葡萄酒挌挡了那一击。
“可惜,可惜,”梅佳洛笑道:“幸好我不擅酒,否则要心疼死了。”
暗红的汁液溅湿了殷虹下身,朵朵绽放,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殷虹撩了撩头发,不去理会,右手捏个剑诀,杏目一瞪,叱道:“起!”周围寒风陡生,咯喇一声如冰裂之音,青光乍亮,手腕微翻,已捏住了一把深蓝色的铁剑。
但见碧芒缭绕,剑身泛漾着涟漪的水波,咝咝地向外散发白雾,周围温度突然急剧下降,风冷刮肤,仿佛气候骤变成了即将下雪的冬天……这断水剑之所以名为断水,乃是至阴至寒之故,剑力发动后不但冷气喷涌、遇水成冰,还可以冻结生灵、封其血脉。将它插入江河中能在顷刻间将温度调至零下,凝出大片冰块,阻断流水。
梅佳洛长枪横在胸前,赞道:“好一把冰寒之剑!果然与书上写的相同。”
殷虹脸上疑虑一闪,正要问:“什么书?”梅佳洛却已一枪刺来,那火光如箭矢,炽热而锐利。殷虹提剑相击,两兵对碰,当地一声,激起怪风阵阵、白雾层层,两人身法迅速,很快在叮当撞磕声里展开了急斗。
梅佳洛的枪法灵动敏捷,变幻莫测,以攻击为主,活泼中带着霸道,招式轻巧凌厉……那凤凰枪本是古代传说中的奇兵,以黄金为体,六阳圣火淬炼,再掺入凤凰之血,铸成后通灵知意,可屈可直,是枪中的王者。而殷虹的剑法则沉稳圆滑、棉里藏针,走的是阴柔一路,以防守为要,剑意坚韧而延绵。
两人转眼已过了十余招,战气越来越盛。梅佳洛长枪化做道道赤焰,以风卷残云之势,欺压着断水剑的至阴寒气,火光翻涌如隼翼扑闪,好似真有一只愤怒的凤凰在飞旋。殷虹持着断水剑,边舞边退,几乎没有反击的间隙,只能频频招架。但她所退之处冷气极强,草石僵白,如披薄霜。
又拼了七八式,梅佳洛一声娇喝,腾空而起,枪招陡变,黄芒旋转,如瀑布般挥洒溅泻,光圈边缘处生起一席飓风,顿时树草摇折、飞沙走石,烈焰映红了整个江心岛。那尖锐的枪劲藏夹在风幕里,发出激烈的啸叫,仿佛有无数炎精魔怪游荡,欲张牙舞爪地扑将下来。
殷虹面色煞白,此刻已站到了河沿上,再往后退就是滔滔江水了。她眼见梅佳洛此招美丽艳绝又来势凶猛,以为它是凤凰枪的最后杀手锏,殊不知这仅仅是其“涅磐舞”的初发始动而已。她催促真气,断水剑青光大涨,身子一折,翩翩往后腾跃。
身后是瓯江。
殷虹飘在江面上,断水剑所划之处,河水立即凝结成冰,其冷冻速度简直难以想象,顷刻间已将十来米宽的水流困住,殷虹杏目圆睁,周身白气缭绕,双手握剑直指前方那片呼啸的炽炎风幕。“咯嚓!”一声大响,地表轻震,整块冻结的河冰突然爆碎,大大小小千万颗冰片飞飙而起,支支闪耀犀利,组成庞大的剑阵,疾向“涅磐舞”奔射而去。
“砰砰砰……”两股力量各含无数道光劲,交错撞击,破裂声此起彼伏,每一次碰汇便炸出一团水雾,霎时有数千团雾气爆起,随着狂乱的罡风,弥漫到整个江面,也瞬间淹没了两人身形……而光影朦胧深处,“涅磐舞”的红芒却远未褪散。梅佳洛不待首招使完,二招又出,枪尖呜呜作响,抖出闪电般的箭花,穿破层层气障,击至殷虹面前。
在殷虹惊骇的眼眸中,断水阻挡不及,两道金光自她胸腹刺入,后背透出。殷虹身子一震,动作停滞,尔后摇摇坠落。
凤凰炽热的战气在殷虹体内炸开,让她痛得晕死过去……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殷虹脑海中闪过的是蔡坚温和白皙的脸庞,凄惨地想:“我们就这样永别了吗?”
……
烟雾渐散,瓯江河水依然流淌,碎冰也融化不见痕迹。
梅佳洛衣发飘散,如仙子般立在一块大石上,她收枪站定,表情复杂,望着不远处殷虹蜷在滩边的身体,叹了口气,想:“你如此瀛弱,断水剑只练到一半功力,真不知当初云老头是怎么相中你的。”然后她伸手,看着左掌中一块七角星形的印记,隐隐有血气流动,自言自语地道:“不好意思啊,小杰,这次没有机会让你出来,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你。”
夜色晦暗,灯火阑栅,江心岛几成废墟,唯冷风拂面,啸声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