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是在外祖母家长大的。外祖母很疼他。牛顿8岁上学以后,外祖母有时给他一些零用钱,小牛顿一不买糖果,二不买玩具。他把钱积攒起来,买了锤子和锯。他喜欢自己动脑筋,做些手工制品……”
在滨河实验小学三年级1班的教室里,语文老师方薇正在给学生们朗读一篇课文,她的声音温柔有力、清脆中带节奏,学生们听得专注而陶醉。方薇从事教育工作已经三年,带领这个班级却只半年多的时间,不过凭着她独特的教学方法与个人魅力,深得学生们的喜爱与崇拜。
当她念道:“牛顿长大以后,始终保持着善于思考、勇于创新的精神……”时,教室门突然被敲响了,方薇转头,看见年段长季常德站在门口。
“段长,有什么事吗?”方薇问。
“不好意思,方老师,卢校长在办公室,叫你过去一下。”季常德说。
“现在?”
“是的,现在。”季常德也有点尴尬,知道现在不合适。
“好吧。”方薇无奈,走向讲台,收拾了一下,对学生说:“你们先看下习题。”然后走出教室。学生们纷纷露出失望、丧气的表情。
季常德领着方薇,向学校行政大楼行去。方薇问:“段长,知道是什么事吗?”
“唉。”季常德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上周座谈会的事。你这下闯大祸了……”
“哦,”方薇顿时明白了,“是因为我的发言吧,给卢校长添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季常德继续叹息道:“江局长听了很生气,会后就立即传召卢校长……你也知道,当时卢校长在临县出差,连夜被逼了回去。”
“啊?”方薇有些惊讶:“这么严重?”
季常德苦笑,不知该怎么说好。
方薇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两人来到校长办公室,敲门进去,只见校长卢经纶削瘦的身形坐在椅子上,一脸黑气,虎视眈眈地瞪着方薇。
“校长,我来了。”方薇平静地说,似已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
“哼!”卢经纶重重地嗤了一声,目光里隐含着强盛的怒火,压抑着嗓音道:“方老师,你很好嘛……有见识、有魄力、有创意啊!”
“校长,您是说我上周的发言吗?”方薇脸色不变,嘴角挤出一个弧线。
“你还笑?”卢经纶差点儿拍案而起:“你知道你都说了什么吗?!简直乱弹琴……素质教育,什么叫素质教育?!你懂不懂?素质教育就不要考试了?!素质教育就不评分数了?!谁灌输你这些理论的?!应试教育搞了几十年,树大根深,靠你去开几个会就能废掉?!学生们要什么?你知道他们要什么?一群没长毛的小屁孩,知道学什么对自己有用?!还不是国家给的,政府下的!你不好好去研究教案,倒是会瞎操这些怪心!”
方薇身子有些发僵,一旁的季常德却已低下了头。
“说什么改革、转变、当务之急……真是语惊四座啊!”卢经纶继续放飙,说:“人家都以为滨河小学的方老师文凭高、素质高,应该是明事理、懂分寸的人,没料到她却只会异想天开!惟恐天下不乱!让大家无所适从!”卢经纶终于站起身子,离开了座位,在室内来回走一圈。“误人子弟,你还真敢说出来!什么叫误人子弟?你担当得起吗?!你知不知道否定过去,就意味着全体教育工作者都在浪费生命!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挑衅!!你方薇是什么角色?你想干什么?!一个小小班主任,有多少能量?……”卢经纶踱到方薇面前,凑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她。
方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校长,”旁边的季常德小心翼翼地出声道:“您别生气,我想方老师也是出于一片赤诚,对教育工作的热爱以及负责任的心态……”
“负责任?!”卢经纶陡然提高了声音:“她对谁负责任?!对你、对我、还是对她自己?!”
“也许,是她方向没有找准。毕竟她还年轻,难免急进一些。”季常德继续为方薇说话。
“老季!”卢经纶打断季常德,道:“你也有问题!当初开会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要去出差,叫你替我去参加座谈,再带上个成熟、稳重点的老师,一起跟外校的同行交流。你倒好,领了这么一位,发表大篇奇谈怪论,给我们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季常德额头冒汗,登时作声不得。
“校长,我那天是激动了一点。”方薇沉吟片刻,终于发话:“不过我觉得我的报告没有错。应试教育早已经过时,不该再奉为工作的主线。如今是实施人性化、差异化的素质教育时候了,孩子们需要区别对待,不能以统一标准去施教,更不能以相同题目去考核……”
“听听、听听!就是这么幼稚的论调!”卢经纶火上加油,挥手截道:“你以为学校是私人开的,想怎样就怎样吗?!……江局长在病中坚持来参加,被你气得差点儿吐血!你说你是不是犯糊涂?!人家个个都在讲绩效讲经验、歌功颂德,你却来泼冷水、挑毛刺,危言耸听!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啊?!是不是要让我们学校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笑柄了你才开心?”
“校长,我没这意思。”方薇解释:“我只是就事论事。”
“够啦!!”卢经纶跳起来,眼镜差点飞出脸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要你马上写个检讨,反省自己的错误,明天呈上来!……还有,周末跟我到江局长家里去,亲自跟他交待问题!”
方薇眉头一皱,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她明白眼下跟卢经纶争是无用的,一方面他正在气头上,一方面许多事情他也身不由己,那些政策、方针、规则,他不过是个执行者,没有制订或更改权……所以方薇决定暂时不与卢经纶对抗,先熄其怒火,减轻压力,等周末到了江局长家里,再好好和他们“探讨”吧。
她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轻轻说:“好吧,我知道了。”
“如果这件事不好好地解决,你的班主任位置,可坐不稳了。”卢经纶见她有所妥协,仍然不太甘心,继续威胁与利逼:“还有年底的职称评定,也要小心啊!以你硕士学位,攻读博士生的身份,可别到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方薇苦笑点头,心里却不屑一顾,想: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么?嘴上说:“多谢校长的提醒,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然后往后退几步,欲转身离开这间办公室。
“等等!”卢经纶见她要走,忽想起什么,拉住方薇,从桌上抓起几张纸塞给她,说:“这里有份报名表,是关于省作文竞赛的,你从班上找两个学生去参加。”他说得极快,像是甩掉一件麻烦事,然后不再理方薇,转头对季常德说:“你不能走,我有事跟你谈。”
方薇哦了一声,接过报名表,边看边走了出去。路过操场升旗台时,忽然心想:你骂我骂得那样厉害,最终还是要托我办事,果然嘴硬心软、色厉内荏……
傍晚放学后,方薇走回家,一路都在想着周末该怎样去同江局长讨论,是否要用自己非正常手段去推动改革……忽然有个人影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挡住去路,定睛一看,是同事严欣萍。
严欣萍笑说:“薇姐,你在想什么哪?魂不守舍的。”方薇说:“没什么,一点工作的事情。”严欣萍眨了眨眼睛:“哦,听说你今天被领导批了?”方薇微笑:“啊,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啦?”严欣萍揶揄道:“就季段长那张脸,还有什么不写在上面?”方薇叹了口气道:“是我连累他了。”严欣萍打趣说:“不怕,他反正习惯被你连累了……今晚我请你吃饭,你赏不赏脸呢?”方薇奇道:“什么事啊,这么开心?”严欣萍耸了耸肩膀,摊手道:“没什么,不过是将要恢复自由身,想庆祝一下。”方薇道:“啊?你和小庄又吵架了?”严欣萍点了点头。方薇想问她怎么回事,但一转念,觉得她要和自己吃饭应该正是为了倾诉,所以现在问话并不合时宜,于是道:“那应该我请你呀。但……我不知道晚上家里有没有事。”严欣萍斜着眼睛瞪她说:“怎么,在外面吃顿饭也要请示老公?你太贤惠了吧。”方薇苦笑:“总得打个电话吧。”
两分钟后,方薇通完话,收起手机对严爱萍说:“你运气不错,我老公要加班。”严欣萍哈哈一笑道:“那你不用回去了?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啦!”方薇嗔怪推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哪,小丫头片子!”
两人一路闲逛,到了福星路一家粤菜海鲜餐馆,坐下来点菜。严欣萍显然对海鲜很有兴趣,一口气叫了好几种,方薇说:“当心撑死你。”严欣萍说:“没关系,反正我现在没人管了。”方薇说:“那也得为自己好啊。”严欣萍撇撇嘴,不说话。
吃了两三盘菜,方薇问她小庄哪里不好,为什么要分手?严欣萍就开始诉苦起来,说小庄太木讷,不解风情,两人在一起没点浪漫感觉,结婚两年,花都没送一次。方薇说那证明小庄是个老实人啊,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严欣萍说可爱情不应该这样,要有激情和惊喜才够充实,证明爱得真切。方薇说你瞎扯,激情惊喜跟是否真切没一点关系,时间才是最终的裁判。严欣萍说照你这样讲,一辈子平淡如水才是真爱啰。方薇说那也不见得,总之两人在一起激情是短暂的,日久方显人心。严欣萍说那可真没劲,这样的生活让人毫无期待。方薇说你喜欢刺激,是因为你现在年轻,还有许多事没经历,等再过几年一切都不新鲜的时候,你就明白,所有婚姻的最终归宿都是日复一日的吃穿住行、柴米油盐……严欣萍依旧不以为然。
两人讨论半天没达成共识,方薇说你仅仅因为小庄不够浪漫就跟人家分手,这个理由太牵强,当初结婚时是怎么考虑的?严欣萍说结婚前他还算比较积极能动,没想到婚后会变得那样懒散麻木。方薇说其实浪漫也是需要开导的,小庄始终不解风情,你也有不够努力的责任。严欣萍说我是女人耶,你要我怎么去开导?方薇说如果你始终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地位,那么你就不是在结婚。严欣萍说那我是在干嘛?方薇说你没把自己当成伴侣,你仍在追求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严欣萍愣了一下,说也许我是有点娇惯,但虚荣心谁都有,不能算是根源吧。方薇说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你把它放在了什么位置。严欣萍说位置很重要吗,多少才重要吧。方薇说多少决定人品,但对感情来说,虚荣心的位置决定了它的目的。严欣萍说:我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方薇盯着严欣萍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小萍,我觉得你目的不纯,你心里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