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娘子?”
看着萍儿不似作伪的神情,楚修彦脑子里却如何也记不得红粉楼里几时有位黄娘子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王娘子决定回乡养老,大东家就派了黄娘子来打理楼里的事务。原本一切也如从前,黄娘子知道媚儿姐姐是公子的人,除了公开演出外,其余倒也不曾相逼。
不想,今日赵公子突然来了,点名要媚儿姐姐伺候,他父亲是皇城都令,黄娘子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公子又久久没有来过……于是,于是黄娘子就逼着媚儿姐姐接客啊……”
说着,萍儿就哽咽起来,眼眶里的泪水不住落下,手里绣帕捂住鼻子擦拭着。
又是他!
想起那张苍白的面孔,楚修彦一脸玩味。四年前,楚慎打折了他的手,事后就没了动静,按理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既然当初吞了苦果,如今又是哪来的胆子放肆呢?
有意思!
“我且问你,如何知道我回了皇城,又如何找到我的?”
打量着眼前的萍儿,今日刚回皇城的楚修彦突然发觉,似乎今夜他想不问风流都难呢。
“婢…婢子不知道公子在此,只是…事发突然,也只能朝楚府求救了,不想路上却遇着了公子。”
萍儿嗫嚅着答道。
楚修彦自幼被楚承道教导,观察人心的本领自然不不差,知道萍儿没有说谎,抛开了心中部分疑虑,却对今夜的红粉楼之行更感好奇了。
“楚公子,您一定要去救救媚儿姐姐啊,她为了你,这两年多对外可一直不假颜色。”
大概是觉得楚修彦没什么反应,萍儿顿时哭哭啼啼地哀求道。
“走吧。”
轻笑一声,楚修彦并没有多说。
红粉楼里,黄娘子手捏着锦袍,不停朝着满脸病态的苍白的赵林敬酒,笑得花枝乱颤。暗地里不断朝小厮做手势,催促柳媚儿赶紧过来。
黄娘子体貌姣好,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纪,想必年轻时也是一名大美人。
“黄娘子,柳媚儿在楼上梳妆打扮了这么久,不如我俩先去乐呵乐呵?”
赵林的指尖轻轻勾起黄娘子的臻首,一脸氵?笑道。
“咯咯,公子又在打趣奴家了,奴家人老珠黄,别倒了公子胃口。”
黄娘子不施痕迹地将赵林的手指挪开,赔笑道。
“不老不老,你这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本公子好这口。”
赵林瞧着黄娘子如同少女的身段,满脸暧昧道。
“赵公子就别打趣奴家了,奴家再去催催。”
黄娘子起了身欲上楼去,赵林对黄娘子的婉拒也不以为意,嗤笑道:
“是该催催了,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清倌人么?当了女表子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成?”
“欸……”
随口应了一声,黄娘子上了楼。
红粉楼是三座小楼重叠的构造,二楼后面会有一道悬廊嫁接,越红的姑娘住的楼也越靠后,这既是楼里对姑娘的保护措施,也隐含有坐地起价的意思。如今,柳媚儿便是居住在最后那座楼里。
“媚儿,媚儿?”
“黄娘子。”
满脸憔悴的柳媚儿开了门,如秋波的眸子里隐隐有雾气蒸腾,眼皮微微红肿,想来方才哭过。
“唉,我说媚儿啊,你也别怨我,赵公子来头大,拦不住呀!我知道你放不下彦公子,可,他已经两年没来过了,都说他人不在皇城,谁知他回来何年何月?说不定等他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人老珠黄了,那时他也瞧不上啦!
再说了,我们女儿家谁不有这么一遭,多情总被无情恼,老来孤苦与谁说?你也别想着彦公子了,娘子是过来人,眼下赵公子瞧得上你,就趁着年轻多攒点资本,以后也好寻个地儿养老。”
看着柳媚儿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如今却身姿消瘦,当真是我见犹怜,黄娘子不禁絮絮叨叨的劝慰道。
“娘子别说了,道理媚儿都懂。”
柳媚儿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道。
“好好好,你懂这个理就好,娘子也不唠叨了,赶紧涂抹好胭脂下去待客吧。这副哭啼啼的模样,吃罪了赵公子,我俩谁也讨不了好。”
心底略略叹息,想起赵公子的出手阔绰,黄娘子又是心头一热,拾着手中锦帕,晃悠悠地出了门。
待黄娘子离开,柳媚儿返身扑到梳妆台上,又是一阵痛哭。她手里紧紧抓着一块锦帕,陪她度过了所有惶恐与思念的夜的锦帕,上面每一缕丝线也都曾沾惹她的清泪。
楚修彦虽然风流,待女子却是极好,哪怕明知他的心中没有自己,柳媚儿最后仍选择将一颗芳心寄予。
哪怕不是他,依然会有别人,既然如此,为何不是他呢?
柳媚儿这样告诉自己,说着说着,便是爱了,爱得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长相思长挂锁,
寸流萤寸化灰。
瞧着锦帕上自己亲手绣上的两行字,泪渐渐止住,朦胧的泪眼里陡然划过了一道坚定之色,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却无风自开……
红粉楼的一楼大厅中,赵林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酒盏。
在他附近还有不少人看着热闹,三大花魁就是彦公子的在这风月场上的战绩,堪称禁脔,可不是谁都有胆子碰的。
这时……
“赵林。”
门前一声低喝,大厅的人群顿时沸腾开来。
在皇城消失两年的楚修彦,竟然是现身了!
“彦…彦公子……”
转头看向来人,他身后那名面相忠厚的随从正冲着自己咧嘴憨笑,赵林的腿不禁一颤,似乎四年前被楚慎打折了手,那十指连心的痛苦又回到身上。
该死的,怎么惹来了这个煞星!
那位不是说了,他如今不在皇城么?早知道会惹来这个煞星,他再如何精虫上脑,也不会来碰这个柳媚儿的。世间美人多了去,何苦惹上一身腥。
“赵林,四年不见,你胆子倒大了不少。”
看着赵林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惧怕模样,楚修彦唇边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果然没那个胆子呢。
看到楚修彦的到来,赵林心中暗暗叫苦,之前不可一世的气势如今荡然无存,一脸慌乱地赔笑道:
“既然彦公子在此,本公子……不,在下,在下这就离开,就不耽搁彦公子的兴致了。”
朝左右手下打了个眼色,赵林便欲撤离。
当年被人打折了手,依他的性子如何肯善罢甘休,当即就命人打探对方来历,想要找回这个场子。可,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让他万万起不起这个心思了。
楚宗少主!
这个身份,就是他老子也吃罪不起啊。那桩事就此揭过,事后他连提都不敢。至于柳媚儿,即使这两年没听说楚修彦有再来过,他却也不敢打她的主意。要不是前日……
前日。
教坊司。
喝得醉醺醺的赵林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东摇西晃地走在街上。突然,被一个灰衣小厮拦住了去路。
“敢问公子是赵都令的公子么?”
“赵都令?是家父不错,你,是谁家派来说情的?”
闻言,醉眼朦胧的赵林,当即打了个激灵,质问道。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就是一纨绔,除了有个好父亲,他啥都没有也啥都不会。找上他,无非是想走他爹的门路关系,家中也定然有人惹了事。但这个门路却不是谁都可以走的,万一因为他一时贪心,反而得罪了其它大人物,可就断了他爹仕途了。
因小失大的赔本生意,是万万做不得的。
“赵公子放心,我家公子请见,不为说情。”
灰衣小厮朝他拱了拱手,分外有礼道。
“不为说情?不见,不见,本公子今儿个谁都不见。赵福,赵禄,带本公子回府。”
挥了挥衣袖,赵林扯了扯身边手下的衣衫,便欲离开。
他还算是有脑子的,知道不为说情,怕是有更大的干系。在皇城这地方,乐事虽然不少,可麻烦事更多。他爹早就告诫过他,能不参与的事情尽量别沾染,莫被那些面善心黑的大人物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依小的看,您还是见一见为好。”
那小厮神秘地笑了笑道。
接着,赵林发现前方的路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帮黑衣人堵住了,而他的身后,却迎来了一辆马车。
“那,那就见见吧。”
见对方人多势众,赵林也只好上了马车。说书的不是说过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就在马车里,他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也认识,对方也是一个公子,但这位公子的来头可比他老子都大。
“我特意见你,也不为别的,只是听说你四年前和楚修彦争过柳媚儿,当时你输了,想必心中亦是不忿吧。”
那人淡淡的说道。
“不敢不敢……”
吃不准这位公子的来意,赵林连连挥手答道:
“赵林不敢癞蛤蟆吃天鹅肉。”
“可如今,你有吃这快肉的机会,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闻言,赵林神色陡然清明,他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位公子和楚修彦是对头。可惜呀,他们上层人物的争斗,作为小小一名都令公子他是万万不敢掺合进去的。
“公子抬爱,可赵林却没胆子再去得罪彦公子啦。”
“如今他可不在皇城,待他归来,你都已经吃到肚子里去了,他还能让你吐出来不成?”
马车中的公子淡淡一笑道。
话里意思分明,你赵林可以吃他楚修彦剩下的,但他难道会捡你穿过的破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