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欣婷,她面部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双唇的张启闭合,甚至睫毛微微的颤抖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扔到了一片安静的湖水之中,无论如何,作为回应都一定会有声响和波纹,而欣婷将这一玉石掷进我的心里,她是否对我的反应有所期待这我还无从而知。若是期待,那她所期待的回音又是否会是我能够给予的答复呢?一时之间,或许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拥抱、接吻以及欣婷的告白,我都还没有接受的准备,但我确实接受了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我必须要说些什么,事实上她在我心里掷下的这一感情,足以让我的心为之震动,并且这震动会遍及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想告诉欣婷我内心真实的回音,却不知如何说起。
“欣婷...其实我...”
“我知道你之前喜欢的是冷鸢。”欣婷打断我的话说道。言语之间,不娇不躁,平静坦然。“可我并不在乎,我从来都不害怕失去你,因为你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冷鸢也是一样。”
我骨鲠在喉,却不能一吐为快。我想告诉欣婷,或许从那场舞会之后,她已然超越了冷鸢在我心里的地位,她给我的感觉无时无刻不似春风拂面,让人喜爱,又无法割舍。
“在这一点上,我和冷鸢是公平的。”欣婷停顿十多秒,见我没有说话,便接着讲道。“所以,我没放弃,你离开后一路追你至此。现在,我敢向你坦白,因为我正躺在你怀里,而你正抱着我。”
欣婷的话,说得确是实在。可她并不知道,不光是她来到此地,冷鸢也正身处这城市的某个地方。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欣婷的打算,不是我有所顾忌,而是似乎并无言明的必要,而冷鸢又曾郑重叮嘱,我便也没有了开口的理由。
“嗳,咫峰。你害怕失去我吗?”欣婷突然问道。
“我又何曾拥有过你。”我在她耳边,极为和缓的说道。“但是现在,我却害怕失去你。”
“这么说来,起码现在你也是喜欢我的。”欣婷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那目光,似乎能洞察我内心的丝毫念头。“是吗?”
我默然点头。
“那,想再吻一次吗?”
我再次默然点头。随即欣婷徐徐闭上双眼,似是在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亲吻。
看着此时枕在我左臂上双目微闭的欣婷,我可以闻到她短发上香波的味道,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得以近距离观察她脸庞上的每一寸皮肤,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我注意到她的耳朵生得十分好看,几近完美,就像人物画像中的特写一般,如果不是欣婷剪了短发躺在我怀里,恐怕我永远都无法看见这样漂亮的耳朵。不自觉地,一股原始的欲望冲动开始在我体内乱撞,我越发地想抱紧欣婷,想掀起她的T恤,触碰她的肌肤,亲吻她的身体。我渐渐感觉有了一些生理上的反应,一切开始变得不受我理智的控制,我索性翻过身将欣婷压在身下,用嘴再次盖上她的双唇,感觉她并未有任何抵抗。我们便吻得更加激烈,更加带有欲望,两对嘴唇互相交错融合,难舍难分。我的手此刻正爬上她胸前的峰峦,隔着衣物触碰她的胸脯,那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简直是妙不可言。紧接着,我的双手开始往下游走,抓住她衣服的边沿,正要向上掀起。也就在这个时候,当我们的双唇终于分开之时,一个抬头我看见了放在茶几正中央的那个杯碟,也就是险些变得粉身碎骨的那个咖啡杯碟。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那个杯碟就像是美杜莎的眼睛,让我逐渐石化。我停下了对欣婷充满欲望的动作,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旋即把她紧紧抱住。
欣婷似乎并不了解我何以会停下来,何以会轻吻她的额头,又何以要紧紧将她抱住。但是她并不急于寻求这个答案,或者可以说是她并不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抱有任何执着,无论我是疯狂还是静止,她都一概接受。欣婷的知性、温柔和大方让我感到我正在爱上她,想要更加得了解她,甚至想要拥有她。可也正因为如此,欣婷对于我来说,便越发值得我去爱护珍惜,而不愿去冒犯她,伤害她。有些事情切忌操之过急,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稍不留神或许就会使双方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出现裂痕。而裂痕多了,无论何物,必然破碎得淋漓尽致,最终化作一堆碎片。
我们就那样抱了很长时间,眼见着窗外的夕阳慢慢变成月亮,我和欣婷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开始着手收拾我们吃完瓜后地上的一片狼藉。跟着,依然是欣婷先去洗浴换衣,这期间我来到厨房,取了冰箱里的黑啤来喝,不知是不是冷藏得时间太久了,此时手中的黑啤在我喝来全无滋味可言,除了冰冰凉凉的口感未变,简直就像在喝冰水一样。我喝了一小半,本想将剩余的倒进厨房水池中,可终究作罢,带着还有大半瓶黑啤的易拉罐返回客厅等待欣婷洗浴完毕。说来也怪,这次,淋浴室里的声音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7月8号21:06
时间到九点刚过的时候,欣婷依然穿着那件紫色的睡袍从淋浴室走出来,给我的感觉还是那么美好。这一刻我不禁在想,如果之前我没能看到那个杯碟,没能回想起那个晚上的怪梦,亦或是没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进而对欣婷做出一些十分不妥的事情,现在我是否还能如此安静得看着她从浴室里缓缓走来。欣婷的头发湿漉漉得自然垂下,可我并未听到水声啊,莫非花洒中喷出的那些水,无一例外的全都落在了欣婷的身上缓缓流下,故而没有发出任何较为明显的响声吗?
和女孩相处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孩,从与其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不自觉地便会兀自冒出许多值得假设思虑的问题。可这个世上既无所谓之“如果当初”也无“早知道就”,所以很多时候如我这样的假想设问被不少现实主义者看作浪费时间,但即便如此,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是一边说着浪费时间,一边又思考着假设性的问题呢?恐怕并不在少数吧。
“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欣婷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同时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黑啤,一饮而尽。“还不赖,爽口着呢。”
“冰箱里面还有很多,想喝随时取来喝就是。”我喝着明明毫无滋味来着...这样想着我随即说道。
“不用了,其他的都没有这罐好喝。”旋即,欣婷弯下腰在我太阳穴附近轻吻一下,跟着便道了晚安进屋去了。
我当即愣在原地,也没来得及给欣婷回道晚安,她便已然消失在我眼前。
“晚...晚安。”我游离般的道出。接着也走进了淋浴室。
回想起来,我第一次见白欣婷的时候她正手忙脚乱的整理图书馆一角的书籍,我记得那个角落里的书既非小说也非教辅,究竟是什么种类的书业已想不起来,总之那里是图书馆最冷清的地方,向来无人问津。那个时候我还是新生,满是好奇心的第一次进图书馆参观,也无向导,四处游荡,自然就糊里糊涂地撞到了那个地方。
“嘿!你看不见这里有人需要帮忙吗?”突然,这样一句话从离我很近的不知哪个地方传来,端的是吓了我一跳。
我环顾四周,除了东倒西歪的图书便是布满灰尘的书架,根本没有看到一个需要帮忙的人。莫不是大白天的撞鬼了?还是其他楼层的人嗓门太大所致?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不想与之过多纠缠,说到底我也是新生一名,就算有些许疏忽也情有可原。这样想着,我就要离开这个区域,却突然又被那个声音叫住。
“喂!你这个人是不是故意视我不见啊?!怎么让你帮忙你转身就走啊?!”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这一楼层之中却有人在呼唤求助,而且求助目标百分之八十是我。我重新转过身来寻找对我喊话之人,我往深处走一些,又走了几步,此时我终于看到了这个角落除我之外的另一人,还是一个相当清秀的女孩,她长长的头发扎着马尾,被挡在三四摞书的后面,怪不得我看了半天找不到她在哪儿。我慢慢的走上前去,可还没等我靠近她,她便又大声说道:“我说你看不见这儿有人要帮忙啊?”
“你好。”我冲着当时的白欣婷打招呼。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我。
“你...是谁啊?”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到这儿来干嘛?”
“嗯?不是你叫喊着让我来帮忙的吗?”
“我那是自言自语呢。”白欣婷似乎想都没想的便说道。随即又察觉到自己的言语或许有些欠妥,又补充似的说道:“呃...其实也不全是自言自语,我也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真的会有人来这个角落...不过你是来帮忙的吧?”
“这个嘛...算是吧。”既然莫名其妙的倒了霉,那就只能认栽了。
结果,我就开始帮白欣婷整理起了图书,一边整理我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了话。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也知道了对方的故乡,至于她为何要在这里整理图书,那理由我却是记不得了。似是没有细问,好像是因为欣婷当时是图书馆的义工来着,不过理由在我看来无关紧要,反正都已经帮了,又何必太过深究原因呢?
过了一会儿,我和欣婷已经收拾了一半多了,剩下的部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走到这里平日里毫无生气的角落,当她看到我和白欣婷为这几摞破书搞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竟然主动提出过来帮忙。她简单干练的把长发一扎,甩在身后,便和我们一起收拾起来。也因为她的加入,我和欣婷不至于忙得过了饭点。这个后来帮忙的女孩,就是冷鸢。
在那之后,我和白欣婷还有冷鸢又在图书馆偶然的碰了几次头,慢慢地我们便熟络起来。每次回忆起最初见面的时候,都不禁的会想,我们三人的认识竟是缘于几摞许久未曾被人翻开过的书,而那些书我们三个后来谁也没有再去翻看过。在我们即将毕业的前两个月,图书馆重新翻修整理,整体的布局都被打乱,不光是我,也包括冷鸢和欣婷,再也没有机会去翻看那些指引我们相识的旧书。也许,正如那些书一样,我、欣婷和冷鸢三人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我夹在她们两人中间,既无法抽离也不能长久的僵持。说实话,我正在爱上欣婷,可我又无法割舍冷鸢,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我就像是一杯汽水,而冷鸢和欣婷则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我在她们两个之中倒来倒去,气泡在水中的比例成分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稀薄,当学院舞会的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我以为无论是在冷鸢杯中那一部分汽水还是在欣婷杯中的那一部分汽水都失去了气泡,而当欣婷趴在我的腿上哭得歇斯底里,当欣婷一路跟着我来到我的城市,我才发现,即便在冷鸢杯中的汽水略多于欣婷,但是欣婷杯中的“我”却已然开始气泡腾腾。
我被一分为二,分置于两个女孩的“杯中”,但在欣婷那里的一部分是目今我精神和感受的集中,它正在沸腾,正在宣示自己的存在与真实。
脑中的记忆和思虑纠缠交织在一起,互相穿梭,但互不侵占。一边想着,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或许是累了,一沾到枕头便被睡意淹没。我对着房间里的空气道一声晚安,似是再次补说给欣婷,也有些希望冷鸢能够听到这句晚安,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此时的我已经睡意朦胧不想深究。但我的确希望欣婷、冷鸢、许仲,甚至是远在未知之境的穆钦和宇达都能够在临睡之际听到我的问候,虽然这并不切合实际,却不失为一种浪漫主义的祝福。
小的时候,家里的外公外婆都是基督教信徒,睡前总会祷告。我有时也会跟着他们向上帝祈祷,祈祷家人健康,祈祷生活顺利,祈祷考试过关。而如今我渐渐长大,祈祷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的祈祷次数甚至都不及幼时一个月的祷告数。但即便如此,我仍然怀揣着美好的希望,希望家人、朋友、自己一切都好。
我不知道我的下一次祷告会在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