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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娘身穿一件淡青色粗布薄衫,正似笑非笑的冲荀冉招手。
荀冉心道这人该是饲养桑蚕的农户,淡淡道:“我们只是转转,并不买丝。”
“是这样啊,那不好意思啦。”小娘子有些失望的笑了笑,复又摆了摆手:“我听郎君口音不像是蜀中人,该是刚到益州城不久吧?”
荀冉微微一愣,旋即答道:“是啊,我们是从长安来的。”
“长安?”小娘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兴奋追问道:“郎君可能说上一说,这长安究竟是般什么模样?”
荀冉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想描述,只是这四平八方,状若棋盘的长安城似乎并不怎么好用言语形容啊。
一旁的王勇封嘿嘿一笑道:“这位小娘子,哥哥我也是长安人,你恁的不问问我?”
小娘子白了王勇封一眼道:“你满口的蜀中口音,还想冒充长安人。再说了,长安的郎君都该是温文尔雅,哪里会像你这般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
王勇封被说的涨红了脸颊,恹恹的叹了一声。
荀冉好奇道:“听姑娘这么说,似乎对长安人很有好感,不过长安可确是一个好地方。”
“我就说嘛,阿爷是不会骗我的。他十年前去长安走过商,一路上虽然艰险,但阿爷说他到达长安城的那一刻觉得这些劳苦都是值得的。毕竟是天子居住的地方,那等气派岂是寻常人能想象的。人这一辈子如果不见一眼长安城,岂不是白活了一遭儿。”
荀冉不曾想这小娘子的父亲还做过行脚商人,怪不得她对长安城如此憧憬。
“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薛婉儿,住在城北锦鲤巷,就挨着建元寺,可好找啦。咦,对了,郎君怎么称呼?”
薛婉儿倒是极爽快,不但把姑娘极看重的芳名告诉了荀冉,就连家住在何处都一股脑儿的吐露了出来,看这架势,似乎还有邀请少年到家中做客的意思。
“在下荀冉,有机会一定找婉儿姑娘讨教。”
稍顿了顿,荀冉接道:“婉儿姑娘你们家是做桑蚕生意的,日子应该很好过吧?”
在荀冉的印象中,蜀锦名满天下,便是长安权贵都以能用蜀锦制衣为荣,可见其利润丰厚。作为原料的蚕丝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
薛婉儿却是轻叹了一声:“荀郎君有所不知,养蚕卖丝赚取的银钱虽然可以果腹,但要想致富是绝无可能的。前些年还好一些,自打去岁陈家接下了皇商的生意,整个蜀中桑蚕只能卖给他家,价格被足足压低了两三分,哪里还有银钱赚。”
荀冉心中一沉。皇商自古便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差事,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祸患。远的不说,便说他荀家,就是因为招惹上了皇商,才在晒制海盐一事上犯下大错,连他都跟着吃了陛下挂落。
承接皇商的商贾图的是薄利多销,利润自然要从源头抽取。这些没钱没势的养桑蚕的农户,自然成了压榨的对象。
荀冉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如此,婉儿姑娘便不曾想过换个营生?”
薛婉儿眼神一黯,喃喃道:“像我们这样养蚕的人家,除了养蚕什么都不会,又能去干嘛呢?难不成去做行脚商人?”
荀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唐代像薛婉儿这样的人家并不少。她们凭借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混口饭吃并不难,但要想更进一步,过上富贵日子那就难如登天了。至于科举,一年不过取士一百余人,更像是给穷苦寒士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罢了。
“若是婉儿姑娘不弃,荀某今日便想去府中拜访一番。”
薛婉儿闻言大喜:“荀郎君可是当真?好,那我今日便早些收摊,跟郎君一道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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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巷位于益州城北,紧挨着建元寺,故而往来香客极多。
繁华之地,地价自然极高,此处有不少州官豪绅的私宅,鳞次栉比的排列在道路两侧,让路过百姓艳羡不已。
薛婉儿的家却是夹在角落里,不大的院门落满了尘土,若是不刻意去找,很难发现。
薛婉儿在前面引路,荀冉和王勇封紧紧跟在身后。
小娘子走至院前,轻巧一推,老旧木门吱呀一声应声开启。
荀冉疑惑道:“婉儿姑娘,你们平常不锁院门吗?”
薛婉儿摆了摆手:“荀郎君,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院子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贼人可不会惦记着。再说了,我阿爷一直在家中,不会有事的。”
荀冉点了点头,阔步迈入院中。
“阿爷,我回来了!”
薛婉儿将竹篓子放到院子一角,便朝北面的主室走去。
“咳,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蚕丝都卖出去了?”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听来有些沙哑,荀冉心道这该是薛婉儿的父亲吧。
“蚕丝还剩下一小半,阿爷你也知道,陈家收的蚕丝够了数目,剩下的散户家里多少都养蚕,哪里还会花银钱去收丝。”
薛婉儿推开房门,回头冲荀冉不好意思的的笑了笑:“荀郎君快进来吧。”
荀冉进了屋子,顿时感觉到屋子空间的局促。除了一张木床,一方矮几,几乎再没有什么旁的东西。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倚坐在床头,薛婉儿端起汤药送至他口中。
“阿爷,你怎么又没吃汤药,郎中不是说过吗?这药您不能断。”
“咳,这断一顿不要紧,又不是啥金贵身子,哪需要顿顿吃着。依阿爷看,一天一副就足够了。”
薛婉儿面色一沉:“阿爷,你若不把身子养好,婉儿活着也没甚意思。咱家穷是穷了一点,这药却不能给您断了!”
荀冉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掌,和声说道:“婉儿姑娘若是不弃,荀某愿意为令尊出这汤药的银钱。”
“这位郎君是?”
婉儿的父亲疑惑的望着荀冉,一旁的薛婉儿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在蚕市上遇见的荀郎君,是从长安来的。”
“那怎么能行,老朽虽然重病在身,却晓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荀郎君这般接济,老朽断然不能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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