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杂草丛生,荒芜不堪,破败的宫殿就坐落在这一片萧条之中。宫门虚掩留着一道细缝,残阳的余晖就这样洒落进去,如血,给阴霾的大殿带来丝丝光明。大殿之中,跪坐着一个女子,约摸二十二三岁年纪。
女子容貌秀丽,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似一泓清水,穿着一身丧服,望着大殿之中那斑驳的壁画。殷红的光透过宫门的那道细缝在这暗沉的殿中落在女子那张清瘦的看不出血色的脸上,显的过于苍白。那双眸也如潭死水,望着那些壁画,深深沉沉望不见底。
这座宫殿便是望丘国国主苏一笑生前的闭关之所,就是在这大殿里,在苏一笑即将显圣之际无声息的被人生生捏碎了喉咙,死不瞑目。
这女子便是苏一笑的遗女,望丘之前的公主现在的女王,苏依水。
苏依水一身丧服,青丝披散,就这样跪坐在大殿中央,不带丝毫情绪。想着十七年前,尚还年幼的自己看着那人走进这座宫殿,看着宫门在朝阳中缓缓合上。望着这座宫殿,自己的眼中全是那个人那张威严的脸上注视着自己时眼中的温馨宠溺,还有那转身之前温暖的拥抱,耳中的关怀声声。
记忆中那个苏依水小小的身影站在这座雄伟的宫殿前,看着那紧紧闭合着的宫门,感受着天地间的元气朝着宫殿蜂蛹而去。她想起,那时的自己也如现在这般跪坐在地上,抬眼望着,可爱的小脸蛋在初生的阳光中双颊晕红,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璀璨,闪烁如星。
那时的她期待着那人从这座宫殿中走出,她从朝阳初起等到夕阳西下。最后苏木出现,牵着她小小的手掌离开这里,在那余晖的彩霞中,稚嫩的小脸频频回头,望着。
............
“都是骗子!”
暮色已浓,最后一缕残阳消失,昏暗的大殿愈发的岑寂,一声清冷寒峻的话语在空寂的大殿中响起。苏依水起身,清瘦的脸被黑暗掩埋,清水双眸愈发的死气沉沉,眼中浑浊着泪水。
一盏又一盏的铜灯亮起,火苗摇曳烛影阴暗不定,照亮了大殿。苏依水立身在烛火之中,低着头,青丝垂下,两行清泪落在脚下这方刻着繁复难明符文的玉石铺成的地上。
这里,是那个人在抱了小小的她,进入大殿盘之后膝而坐的地方。
这里,是那个人身死,再也无法出现给小小的她温暖拥抱的地方。
那时候的苏依水无声的哭着,站在苏木的后面,看着已经身死的那人脖颈上的手掌印中冒出一道黑气,看着那黑气侵入早已慌了心神的苏木手中,当场让其身负重伤......
那天的苏依水看到了很多,看着一同而来的侍卫一个个在她和身负重伤的苏木面前,向着那个人的尸体,下跪,磕头,又望着自己露出笑颜,引刀自刎。
苏依水悲着,伤着,稚嫩的小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那些为了彻底保密,选择追随先主而去的侍卫,看着他们倒下,看着脖中那血涌出,原本应是天真活泼的双眼,被腥红渗透......
她望着铜灯上摇曳的火苗,眉目间泛着悲伤,那明灭不定的火里,有着两道身影,一个是苏木,一个是她。
苏木牵着她小小的手,一步一步带着她走向王宫中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上,看着苏木明显开始苍老的双手捧着王杖笑着交予自己。
那天,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抱着一根和她差不多高的王杖,冷着眼旁观着苏木在宫殿之中杀人。用那些早已被他国收买或本身就是卧底之人的鲜血,震慑那些或有或无的起了别样心思的大臣。
这一坐,便是十七个春秋,在那王座上她从一个垂髫稚子成长为一位绝色丽人。
苏依水再也没有哭过,哪怕是他出殡那天,哪怕是她还有苏木还有那些早已身死连尸体都灰飞烟灭,无法入土为安的的那些侍卫们,那个他们不惜用终结生命来保守的秘密被揭穿,被天下皆知,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灵柩旁冷着眼,望着这一切。
“......你......也终于死了吗?”
话语凄然,在寂寥的大殿里,幽幽的响着。苏依水明白,外界那个传言基本就是真的,苏木能熬到现在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而她,自小就看惯了生死,死了那就死了吧。
这座大殿,她已经有十七年没进来过了,也不允许任何人前来。那时候,望丘国国师苏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个身泛异香,香气蔓延数百里的神秘人一掌将其压制着的伤势暴露在天下各族探子眼中。
但那时毕竟苏木还在,以及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苏木用一具具尸体,那尸体中流下的血,告诉那些起了异常心思,不管是己国的还是他国的,那些明地暗里的各种势力。
他,苏木,还能杀人!
现在,苏木死了,死在了桃山氏中。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甘寂寞了。
苏依水低垂着头看着双手,十指曼若,眼中闪过一丝迷离。在她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一次又一次的冷着眼旁观着苏木杀着人,不知不觉中她爱上了那种血液飞起,溅射出腥红的血光时那种莫名的感觉。
手若柔荑,纤细的玉指轻轻握紧接而舒张,在这之前,这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便灭了城中一栋楼中所有的生命。
苏依水想着脑海中那张年轻男子的脸,想着那个年轻男子被自己从床上拖下时,那床上还有位只是一袭红色丝衣遮了玲珑玉体,酥胸半露,哪怕是惊慌中,那双媚眼依旧散发着媚意荡漾满是诱惑的美貌妇人。
苏依水左手掐着那男子的脖颈,看着那张年轻的因为害怕而扭曲着的脸,玉指一点点的发力。此时的苏依水和这年轻男子的脸距离极近,她注视着那双惊恐的绝望的双眼,小巧的嘴唇微微翘起,红唇微张,那张显得过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露出一个诱人至极的笑颜。伴随着那美艳妇人惊恐的尖叫声,年轻男子的脖颈在苏依水素手纤纤中,捏的粉碎。
或是被那美艳妇人的尖叫声惹得烦了,她抬头望了她一眼,一道寒光闪过,那双含着春水的如丝媚眼便失去了神采,修长的玉颈有鲜血激射而出。
自从坐上那冰冷的王座开始,苏依水便感受到那些跪在她脚下的人群中,望着自己的目光诡异。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出落的愈发婀娜多姿,那种感觉却在苏依水的脑海中愈发的强烈。
直到,苏木的死讯传来,望丘最后的一根擎天柱倒塌,那些被压抑了整整十七年的各种心思被彻底的解开了束缚。都说红颜祸水,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红颜,自然成了祸水根源。
没了苏木,无数的人开始有胆子贪婪起苏依水的美貌,再加上一个女王的身份,更是让不少觉得自己有点能量的人趋之若鹜。
那个年轻男子与其背后支撑这他的势力,便是这一类人。在苏木死讯传来之后的第八天这年轻男子带着一群仆从便急不可耐的闯进了王宫,说明了来意。那天的那年轻男子,脸上全是洋洋自得,他眼中满是那坐于王座上依旧冷着双眸一脸平静看着他们的苏依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不久后,高高在上一直俯视着他的她在自己胯下辗转承欢,那张冰霜般的脸蛋儿布满春意,又想起她那女王的身份,腹中一阵火热,双眼看着苏依水越发的肆无忌惮,带着淫意上下打量。
人贵在自知,他们或许没有高估自己,真的有着这样的能量能在望丘亡国之后能护下苏依水的性命,却低估了苏依水。低估了这个在他们眼中只不过双十年华出头,能安然在那王座上一坐便是十七年望丘国国主,全是借着苏木的庇护。
苏依水并不认识这个年轻男子,但是想来身份也不会差。她一直在等,等着苏木再次出现,如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那般,再次牵起她不再幼小的手,挡在她的面前走过惊涛骇浪。
在死讯传来的第八天,她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平静的看着年轻男子与他的仆从,听着他们的讲诉,感受着那年轻男子眼中的淫秽之意。
那如潭死水深沉不见底的眸闪烁着疯狂的杀意。
苏依水看着那年轻男子趾高气扬的离开,坐在那王座上的苏依水起身,来到这座十七年来从未踏入的宫殿。
望着杂草丛生中那座记忆中雄伟的宫殿已经破败,她推门而入,来到大殿中央,来到那个转身前的一句话骗了她十七年,然后却再也回不来的那个人身死的地方,跪坐着,一坐便是三天。
三天里,苏依水想了很多,最后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男子身上,画面中,她看着他在王宫外杀人,杀着那些她同样知道的属于各路势力的探子。
苏依水想着几天前的她看着那个人一身墨色长袍于夜色里提着长剑,杀着人,看着那些尸体倒下,血液溅起......
看着那血液泛着腥红的光芒,她想起苏木,想着再也不会出现的苏木在临走之前,那张遍布了狰狞伤痕,早已看不清楚五官的脸上,那只唯一完好的左眼中透着的那些温暖、决然......
她想着苏木最后对着自己一拜,说了句安心便转身离去。
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十七年的人,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如自己一般年少偷跑出宫游玩时遇到即将身死的他。那少年看着快死的他起了恻隐之心,把他背回王宫,将他治好,教他修行,赐他苏姓......
后来那少年长大成了国主,年少时少年背回的他位列国师之尊。
苏依水想起这两个人,想到他们都是转了身便不再回来......
画面中的那人在沉默中挥动着长剑,长剑溅起腥红的血,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想杀人!
在那个年轻男子被苏依水捏碎喉咙之前,她俯着身子望着那张扭曲的脸,红唇附在那年轻男子的耳畔,魅惑的笑着,诱人的声音响起:
“我美吗?”
............
苏依水站在大殿之中,看着那些烛火,想着那两个永远不再会回来的骗子,十七年之后,泪水再次滑下。
兀然,宫殿的大门被推开,死寂的大殿里,脚步声响起。
苏依水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一个男子身穿墨色长袍,提着一把长剑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