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叹了口气,带着朱莉走了上去。刚刚走到三楼,他们就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朱莉还以为是地震了,迟疑着是不是要往下逃,却看见雅各布依然镇定自若地向上走着……犹豫了一下,朱莉还是跟着他走了上去。
房子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了,朱莉也开始越来越不安。在通向五楼的楼梯上,他们看到了老帕克。戴着匿形戒指的老帕克看起来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衣服,看上去很有英国人的派头。他对雅各布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打量了朱莉一眼,道:“稍等,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
雅各布脸色开始泛白。他知道老帕克就是之前曾把他吓晕过去的骷髅,即使对方现在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却不能阻挡他发抖的决心。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努力想要让牙齿不去打颤:“……大,大人在处理什么事务吗?”
“不,只是在修房子而已。”老帕克耸了耸肩,一副“你懂得”的样子,“你知道……这栋房子实在是太破了。爱德蒙二世陛……冕下找了些专业的人士来,想把这里变得稍微能够见人……哦,好像已经停下来了,请容许我进去为你们通报一声。”
他彬彬有礼地一鞠躬,走了进去。朱莉听到雅各布牙齿发抖的声音,禁不住碰了他一下:“……先生,您还好吗?”
雅各布发出了一声惊叫,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地向上跳了两层:“不……不不,我很好……”
老帕克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楼梯口。他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微笑道:“莫雷尔小姐,冕下请您进去。”
朱莉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思考这栋房子的诡异,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这栋房子原本是用来出租的公寓,房间当然不少,可是大多又小又逼仄,生活起居很不方便。爱德蒙当然看不上这样的地方,哪怕只是在这里暂时住上两天,他也要把自己的地盘弄得符合龙的审美——也就是闪闪发光。
朱莉进去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异世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禁不住抽搐起来。像是艺术品一样造型完美、从天花板上垂落的金吊灯,火彩璀璨、镶嵌在椅子扶手上的硕|大钻石,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柔|软美丽到让人如同踩在月光上的华丽地毯……
朱莉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狠狠地揉了揉。然而再睁开眼时,她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改变。老帕克走到她对面的墙壁前,不知道按动了什么开关,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一旁滑开。他恭敬地向里面汇报道:“陛……冕下,您约见的客人到了。”
爱德蒙二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卷宗:“唔,请她进来。”
朱莉竭力想要保持镇定,却依然魂不守舍地走了进去。这次她所看到的东西让她的眼睛舒服了很多,不再像外面那个房间一样闪烁着灼人的光芒,而整体偏向简洁朴实。
——简单地说,就是只有一座书架、一个沙发和一把椅子,几乎和她刚才所见到的完全两样。
她当然认不出来,现在她脚下踩着的是神域出品的明光岩,沙发的材质是暗黑森林里九级魔兽的皮,书架和椅子是矮人大师精心打造的完美品。等到她走后,地板上还会堆起像小山一样的金币和魔晶,以便让爱德蒙二世幻化出本体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老帕克殷勤地为朱莉搬来了椅子,挪到了爱德蒙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朱莉忐忑不安地就坐,斟酌着自己的言辞:“……您好,大人,我之前接到了一封信……”
“不用这么客气,莫雷尔小姐。”爱德蒙把书扣在膝上,脸上带着微笑,“美丽的小姐总是有特权的——叫我爱德蒙就好。”
“爱德蒙……先生。”朱莉差点咬到了舌头。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而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也好像在哪儿见过……
契约并没有什么反应,也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是唐泰斯的报恩对象。但她将会是个相当好的切入口。爱德蒙换了个姿势,十指交握起来:“想必你已经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汇票和债权书,莫雷尔小姐。”
“是的。”朱莉十分紧张,手指紧紧地收住,“我……以及我的家人,都非常感激您的襄助……但是,恕我冒昧,您为什么要忽然之间给予我们如此大的恩惠呢?”
深渊骨龙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他没有拆穿朱莉的谎言,懒洋洋地道:“当然不会是因为我的钱无处挥霍。不必紧张,莫雷尔小姐,我付出二十八万法郎的代价,只是想从你们口中得知一点消息而已。”
朱莉不禁瞪大了眼睛。付出了二十八万法郎,只是想得到一点消息?她谨慎地道:“家父虽然曾经是波拿巴党人,但我们同皇帝并没有什么牵扯……”
俊美的青年笑了起来,缓缓地道:“我想知道的可不是这种消息,莫雷尔小姐……爱德蒙·唐泰斯,这个人,你曾经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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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莫雷尔小姐之后,爱德蒙继续翻看着老帕克带来的卷宗。这本卷宗是老帕克从德·博伟尔先生手中弄来的,除此之外,他还听了一耳朵的监狱趣闻。
前一段时间的越狱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德·博伟尔先生当然也对唐泰斯印象深刻。他不但说出了和唐泰斯有关联的那个人,还把唐泰斯的越狱方式当成趣闻说了出来。爱德蒙翻看着卷宗,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详细的材料中渐渐拼凑完整。
他之前猜得没错,唐泰斯的确是在监狱里找到了一位老师,不过这位老师已经死亡,而且也没有什么亲属,属于不需要注意的类型。卷宗里夹着一封告密信,还是用左手写的,显然是唐泰斯的熟人干的。而审讯的材料和检察官的批注都倾向于对唐泰斯不利的地方,假如他真的是无辜的,那么检察官维尔福就一定会是他的仇敌之一。
现在只要莫雷尔小姐带来他所需要的消息,复仇拼图就可以基本完成了。
而眼下在莫雷尔家里,朱莉带来的消息简直不亚于掀起了一场风暴。莫雷尔夫人抹着眼泪谴责了她的冒失,未婚夫埃马努埃尔则温柔地质问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去冒险。老帐房科克勒斯却欢喜地叫道:“二十八万法郎!这下,先生,我有个好坏参半的消息可以告诉您了。”
莫雷尔先生的手在发抖。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面临了绝境。船只接二连三地失事,开出的期票无人兑现,有两笔多达十万法郎的债务分别要在这个月和下个月还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为了保全家庭的名誉,也许他只好饮弹自杀。然而现在,朱莉却带来了债务已经偿讫的好消息……对方甚至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而只希望能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
他还没有从朱莉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心神就已经处在十分激动的状态下了。听到科克勒斯的话后,他不禁大笑起来:“请说吧,科克勒斯先生,哪怕是再坏的消息现在我也可以承受,更何况它还兼有好的方面呢?”
“坏消息是,法老号遇难了。”科克勒斯镇定地道,“而好消息是,船员们全都被救上来了。他们眼下就在您的客厅里,您要见见他们吗?”
莫雷尔先生高声请他们进来。水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他们看起来衣不蔽体,十分狼狈,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挫折。他们遭遇的是无法预料的天灾,作为水手来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莫雷尔先生安慰了他们,又开始询问遇难和被救的经过。一名老水手站出来回答了他:“……我们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已经到了抽签决定谁要给大家当饭吃的地步啦!……但是从那片海域上刚好经过了一艘漂亮的游艇,船长把我们救了起来,顺道把我们带到了马赛。进港的时候我们还看到了一艘更漂亮的游艇,据那船长的说法,也是同一个船主人的。”
“佩内龙,老伙计,你说这个干什么?”莫雷尔先生吃惊地道,心里不禁有了一种奇特的预感。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紧盯着老水手的眼睛。而水手把嘴里的烟草块ding到了另一侧腮上,大声回答道:“因为我听到船长说出了一个名字,莫雷尔先生,他在向我打听一个人!——而方才,恕我们冒昧,实在是门没有关——我们听到了朱莉小姐的话,她提到的那个地址,谢天谢地,我们认识,刚好是同一个人的曾经住址——”
朱莉不由得喊了起来:“爱德蒙·唐泰斯!爸爸,他向我打听爱德蒙·唐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