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吃的很是丰盛。马良画瘾上来了,一个劲的画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拿给我吃。如果所有的事物都不那么甜的话,我觉得还是很满足的。有很多东西,还是小鸡帮我吃了。
吃饱喝足,衣服也干了。我穿上衣服,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小鸡在天空中飞来飞去。马良不太想穿衣服,趴在旁边安静的画画。马良画画的时候很安静,和刚才精力十足的调皮小孩完全不同。
这幅画,他花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他才画好。我坐起身只看了一眼,睡意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他画的是这方的山水,画的惟妙惟肖,一模一样。画里除了山水,还有两个人。尽管他画的是背面,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我的肩上靠着的是倾城。
我看着画,轻声问他:“你见过这副画里的女子吗?”马良没有看出我的异样,答道:“没有啊。”我问:“那你怎么画出来的呢?”马良说:“我听到的。”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说谎的迹象。然后,我突然醒悟,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他画的画确实惟妙惟肖,但有一点极为怪异。他画的事物的颜色,没有一个是对的。草是蓝的,天是绿的,水是紫的,山是黄的。我身上的衣衫是倾城的红,倾城的裙子是我常穿的青色。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的只有黑白。没有常人眼睛看事物的缩影,就是纯粹的黑白。
我笑着说:“你画的真好。一定用了很多功吧。”马良笑着说:“也没有啊,只是每天都要画好多。刚开始的时候,我画的好丑,你看小鸡就是我最初画出来的东西。”看着那只一副鸡样的老鹰,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马良又说:“后来,慢慢习惯了,他们就说我画的好了。”我摸摸他的头说:“每天画画,不累吗?”马良扭扭脖子说道:“不会啊,每天都画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点都不累。只是有的时候他们会说我的东西不对,我会觉得不太开心。”我笑着说:“你画的东西很好。是那些说不对的人不识货。他们眼睛有问题。”
马良似乎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笑着说:“哥哥,其实我知道,我画的东西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只是笑容有些牵强。
我安慰他:“那又如何?你画的东西你难道不喜欢吗?”马良连忙接道:“当然喜欢。”我说:“那不就结了。你画的是你喜欢的东西,又何必管我们看到是什么样子呢?”马良似乎很开心我的话,笑着说:“真的吗?你不会觉得我画的不对吗?”我又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当然。你画的很对,对极了。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马良又对着天空大喊:“小鸡,你听到了吗?哥哥说我画的很好。”小鸡似乎也很开心,绕着我们头顶不停盘旋。
我看马良心情很好,问他:“你刚刚说你听到的。你是怎么听到的呢?”马良得意的说:“就是用耳朵听到的。”看到我一脸无奈的表情。马良嘿嘿笑道:“是风儿啦。风儿会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可惜风儿笨死了,只知道形状不知道颜色。所以我只好按自己喜好的那样画。”他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我却总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抱住了他。
拥抱大概是除了语言之外最能让人觉得温暖的方式了。
马良和我说了他的故事。我一直觉得我的故事已经够悲伤了,但他的故事让我更加难过。更难过的是,我还要笑着夸他勇敢。
马良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他一直寄宿在父母的朋友家里。但那家的主人对他却不太友善,甚至可以说很恶劣。不仅要小小年纪的他做家务,还经常不让他吃饱饭。
马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坦然,也没有悲伤与怨恨。他实在是个讨喜的孩子。我想不出为什么那家人要这样对他。再细想想,生活可不就会这样,不是你足够好便会对你宽容些。说来有些惭愧,我就做不到他这般淡然。对我来说,爱与恨从来都是泾渭分明。债不仅要还,还要讨。
那个时候的马良还太小,不懂什么叫恨,只是觉得有些苦。他偶然看到有无助的人跪在地上祈求上苍,好像能得到解脱的样子。他也就学着别人的样子向上苍祈求。
我问他都祈求些什么。他说:“我祈求爹娘可以回来。还有那时我眼睛经常疼,还老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嗯,如果能吃饱饭也行。饿着干活,很难受。”
我只有沉默。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他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他看我皱着眉还安慰我说:“我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很开心。”我勉强笑笑。
他祈求了好久。每天晚上,趁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就会跪在窗前祈祷很久。就这样他祈祷了整整三年。上苍真的回应他了。
他说:“夏天还好些,冬天地上好凉,我生过好几处冻疮。”他还指着自己的膝盖告诉我哪处生过冻疮。我想起军营里每个人身上那些没留下疤痕的细小的真实存在且疼过的伤口。他还说:“小鸡告诉我这叫天道酬勤。上天钟爱虔诚的子民。所以他回应了我。”我呵呵一笑。
他那天和往常一样跪在地上,冲着天上的月亮念着自己想出来的祷文。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一个小孩出现在他面前。
我问他:“这个小孩就是上苍?”他点头说:“嗯。我也问过上苍为什么会是个小孩。上苍说他是上苍,本没有常形,想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我又问马良:“那上苍就没说他为什么会回应你的祈求?”他说:“上苍说我一到晚上就念叨,还念了三年多,吵得他心烦。”
马良见到上苍,就要上苍还他父母。上苍说马良他这辈子无父无母乃是前世种下的因。马良问上天什么因。上苍说天机不可泄露。马良问怎么才能还他父母。上苍说怎么都不能。马良就哭。上苍也急了,说马良这辈子有这双眼睛别不知足。马良说那你就帮我把眼疾治好。上苍说这不是眼疾,是得到这双眼睛的果。马良问上苍是不是就因为这双眼睛他才没有父母还要挨饿受疼。上苍说是。马良说那我不要这双眼睛能不能把父母还给他。上苍说不能,因果要是可以随便逆转就不是因果了。马良说那我也不要这双眼睛。上苍说可以。于是收走了马良的眼睛。马良就看不见了。上苍收走眼睛后说他需要这双眼睛所以可以许马良三个愿望。马良许愿要父母回来。上苍拒绝。马良许愿让眼睛复明。上苍也拒绝。马良又哭。上苍才说他可以给马良替代视觉的能力。于是马良就有了掌控风的能力。上苍还说这次交易他占了便宜。所以补了我一杆神笔。可以画一些简单的东西并把这些东西划为现实存在的。
我呵呵一笑说:“我怎么感觉这个上苍就是来骗小孩宝物的。”马良笑着说:“也不算吧。至少我现在活得比从前开心。”我问马良:“不是三个愿望吗?怎么只有两样东西?”马良说:“神笔不算愿望,是上苍补偿给我的。我还有个愿望是不想长大。”我奇怪道:“为什么不想长大?长大不是挺好吗?”马良说:“我不想长大,长大会生小孩,我不想小孩没父母。”我不想干涉他的认知,只是问:“那第三个愿望呢?”马良说:“我当时没想好。所以存在了上苍那里。上苍说我什么想要再问他要。哥哥,你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吗?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让我好半天张不开嘴。一个令我羞愧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不肯离开。立即找到倾城的诱惑驱使着我想开口接受马良的赠予。但是一部分骄傲却又阻止了我。
接受。不接受。接受。不接受。两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打的不可开交。
我忽然笑着问马良:“当一样你可望而似乎不可以的东西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你张张口接受别人的施舍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你会怎么做?”马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我没遇见过。”他的坦率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路。
我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你之前说的对,天道酬勤。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自己去取。有因才有果。有些因结了恐怕长不出好果。所以,我不用你帮忙。”马良似懂非懂,傻乎乎说道:“天道酬勤不是我说的,是小鸡说的。”听到这句话,小鸡在头顶飞的更欢了。我更加坚定。难道我还不如一只小鸡吗?
我静静看着和小鸡玩的不亦乐乎的马良。这个世界欠马良太多东西了,愿望也是上苍补给马良的。我欠倾城也太多,所以只能我偿还给倾城。还是苏幕遮说的对。债这东西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谁欠谁还。是男人就不能怂。这辈子还不了,还有下辈子。
我要自己找回倾城。谁也不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