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烺渐渐的把薛府当做自己家,府中众人待他也是极好,没有人嫌弃过他的出身更没有人觉得他蠢笨,大家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多数时间徐烺都是在薛承煜身边围着,纵使薛承煜没到离不开人照顾的地步他也愿意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薛承煜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无非是看好友送来的《山河志》了解大好河山,风土人情。对于江南以外的地方薛承煜充满了向往,他真的很想去看看,他不愿这一辈子只窝在薛府,呆在江南,他想出去见见不同于江南的风光,只可惜这双瘸腿不能支撑他带着徐烺一同行过山水,看尽世间美景。
有时候薛承煜觉得老天爷很喜欢折腾人,对人总要先是狠狠戏弄一番,再到最困难时给予一些甜头,让人记得它的大恩大德,记得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它的恩赐,等到过上舒适惬意的生活后又要硬生生的取回之前给予的施舍,让人们经历离合悲欢,生老病死,想要逃离却又无法逃离。
也许徐烺说的话没错,与其担心未可知的前路不如好好活在当下,得过且过,求仁得仁。路是人选的,决定是人做的,有许多事还是人定胜天,一切皆无定数,就像他的瘸腿一样说不准何时会好。
令薛承煜对徐烺刮目相看的是他超乎常人的毅力,普通人对一件“徒劳无功”且毫无回报的事最多坚持一两个月便会放弃,没有利益可图谁会费尽心思去做。可徐烺不一样,自从寻到治腿之法后日日给他针灸,准备泡脚的汤药。一月不见效多坚持一月,一年不见效再扎一年,三年时间过去了仍然坚持着他的初心,誓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从十七岁的少年到弱冠之年薛承煜只觉得这三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也难怪身边有徐烺,日子过的自然是快。
现在的徐烺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懦弱,虽然在薛承煜面前总是糯糯软软的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却能挺直腰杆,抬起头正视对方,这样的改变让薛承煜颇为欣慰。
徐烺的医术在薛承煜倾囊相授之下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薛承煜时不时会去医馆坐诊问病,徐烺便在一边帮忙,办事效率提高不少。
傍晚时分徐烺忙完一天的事务,从药庐取来泡脚的汤药给薛承煜调好水温,拿出金针开始找穴位给薛承煜针灸。
这三年来徐烺从未间断过给薛承煜治腿,时间一长这金针活血之术倒成了徐烺的独门绝技,腿上的穴位位置摸的清清楚楚,哪怕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扎错。
徐烺非常快速地在薛承煜的左腿上扎下三针,等第四针刚刚进入皮肤时薛承煜的腿轻微的抖动一下,那抖动抖得微乎其微连薛承煜自己都没有感受到却被细心的徐烺看进眼里。
扎完左腿又换右脚,结果刚下一针薛承煜就感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疼痛。五年来双腿麻木无感,薛承煜几乎快要忘了疼痛的感觉。
薛承煜本以为疼痛是幻觉而没有在意,直到徐烺扎下第二针时疼痛再一次从脚上传来,才让薛承煜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能感觉到疼痛了。
“等一下!”薛承煜突然叫住徐烺,那声音大的出奇吓了徐烺一跳。
徐烺收了针,小心翼翼的给薛承煜揉着腿,问:“怎么了少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薛承煜用手抵住下巴,长眉紧皱,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用些力扎我的脚。”
“什么?”徐烺对薛承煜的要求颇感诧异,回想起刚才扎左腿时他好像看见薛承煜的腿有反应,赶忙问:“莫非是有感觉了?”
薛承煜也说不好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只能从刚才的反应上来判断他的脚可能有感觉而已。
“也许是吧,扎深一些试试。”薛承煜平静的说着,心里已然做好了承受痛楚的准备。
徐烺看着薛承煜的脚纠结半天才敢下手,缓慢的将针向皮肉深处刺去。等针进入一半时薛承煜深再一次感受到了微弱的疼痛感,薛承煜从针袋里拿出最粗的一根针,狠狠的扎到脚踝上,一下不够再来一下,连着扎了四五下才停手。源源不断的疼痛感从脚踝处传过来,不禁让薛承煜的眉头皱的更紧。
徐烺看着薛承煜这般扎自己觉得他是有些魔怔了,赶忙从薛承煜手中抢过针,用热手巾敷着针眼位置。
薛承煜能真切的感受到手巾上热水的温度,不仅是热好像还有点烫人,热的皮肤很快的泛起微红。薛承煜尝试性的活动活动脚趾,经络的抻拉动作他也能控制,除了反应有些迟钝以外好像与正常状态差别不大。
“小烺……我的右脚好像真的有感觉……而且我也能控制它了……”说着薛承煜当着徐烺的面给他展示了一下弯曲脚趾的动作。
看到此景徐烺感到十分震惊,找准脚上的几个穴位,用力的按上一按,询问道:“这些位置都疼吗?”
薛承煜认真感觉一番点点头,答道:“有些疼,但是反应还是迟钝,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徐烺高兴的说不出话来,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治好薛承煜的腿,哪怕是能让腿恢复些知觉也是好的。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付出了那么多终于得到些回报。徐烺快速的收了扎在左腿上的金针,将薛承煜的腿放进木桶里,一边泡着一边低头给薛承煜按摩,喜悦之色挂上眉梢,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薛承煜见徐烺半天不说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挑起他的下巴,问:“怎么不说话了?”
徐烺勾起嘴角,眼里充满了笑意,“我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少爷的脚能好证明着这么多年的的努力也不算白费,等明天告诉老爷也能让老爷高兴一下。”
薛承煜收回手,俯下身玩着徐烺的头发思考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此事肯定是要告诉我爹但时间肯定不是在明天,而且此事最好不要张扬。”
“可是老爷说话一旦少爷病情有所好转就告诉他,瞒而不报有些不合适吧……
薛承煜偏过头哼笑一声,慢慢的给徐烺解释:“小烺不懂商会里的弯弯绕绕更不知这商会里的竞争激烈,薛家经营药材不轻易与其他富商结怨对手较少,但也受不住有其他家觊觎。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不是因为利益关系而产生纠纷也会因为个人而引起斗争,所以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徐烺在薛家三年却从未接触商会之事,干过最多且与商会沾边的事就是当个半吊子的账房先生,算些无关痛痒的账目给薛承煜分担任务。他不懂商会里的尔虞我诈也不清楚薛家在外面有多少敌人,他只知道乔家的二少爷乔翦是个不好惹的人。
若不是他当初把自己赶出乔府,自己也不至于险些冻死在雪地里,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被赶出来自己也不会遇到薛承煜,也不会有这样幸福的三年时光,说到底还应该是谢谢他。
徐烺见水凉了将薛承煜的脚擦干放到床上,快速的收拾好东西,刚刚准备熄灭烛火却被拦下。
“小烺可发现最近洛老爷的异常吗?”
徐烺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蒙了,细细想了一阵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他见过几次洛老爷,年近五十却不显老态,仍旧是老当益壮的样子,虽是个文人但做起事来带着一股子冲劲,敢作敢为颇有开拓精神。洛老爷与薛老爷是老相识,在商会里合作又多,没有什么地方会起冲突也不会有异常。
薛承煜看徐烺的反应就知他没发现,轻轻用手弹了一下徐烺的额头,不厌其烦的解释道:“三妹妹如今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洛老爷也开始准备给她定亲事。只是三妹妹和她大哥都是是正妻洛夫人的孩子,若不是年纪小她也不至于排到第三。三妹妹是嫡女,嫡女当嫁谁,小烺应该清楚。”
徐烺没想“嫡女应嫁给谁”这个问题而是陷入了猜测洛老爷有几个夫人的问题里,徐烺有条不紊的把所知的信息罗列出来,洛老爷膝下一儿两女,大哥和三妹是洛夫人生的那肯定还有一个是妾室生的。
徐烺得出结论,小声随口念叨了一句“一共两个夫人……还不多……”却没想到被薛承煜听到。
“你在那算什么呢,算出两个夫人来?”
发觉话被听到后徐烺赶忙回过神来,双手放在腿上抓着衣角,低着头不敢正视薛承煜的眼睛。刚才薛承煜说的话他没有认真听,说的是什么也不清楚,除了算明白有两个夫人以外其他的都没想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委屈巴巴的坐在一边,弄得像是薛承煜欺负他了似的。
薛承煜拿徐烺没办法,伸手又在额头上轻弹一下,意思让徐烺听他说话,“自古以来稍有地位的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嫡女嫁给嫡子以巩固地位,估计洛老爷也是这样打算,想把三妹妹许给我~”
“这怎么能行!”徐烺脱口而出这句话,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以后才把音调降下来,“三小姐对二少爷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洛老爷应当能看出来,他怎么能棒打鸳鸯呢?”
“这就是我不让你告诉我爹我脚恢复知觉的原因,前几天洛老爷亲自登门拜访,向我爹询问我腿疾情况,话语里带着为三妹妹定亲的意思。我病还没好的时候他就这样暗示,等我告诉他腿好了岂不是要将三妹妹硬塞给我?不过还好我爹将这件事压下来了,不然若是承毅知道这事怕会跟爹闹翻。”
徐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薛承煜也会成为别人拟定亲事的对象,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薛承煜的腿疾治不好他也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薛家大少爷,自己永远不可能是他唯一的爱人。
想到这徐烺的心突然一阵悸痛,脸上的笑容也被愁容代替,面前这个他最为珍视的人面对如花似玉的美眷,会不会因受不了家族的压迫和世俗的眼光而选择背叛……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薛承煜看出徐烺的情绪变化,知他有心事,连忙让他熄灭灯火,不再提那些扰人心神的事。
徐烺动作缓慢的熄灭灯火躺倒床上,看着头顶的床纱久久不能睡去。而在此刻薛承煜突然将他搂入怀中,在耳边轻声念着:“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
短短的十个字却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徐烺原本翻涌的心变得沉静。徐烺合上眼眸,转过头在薛承煜的唇上落下一吻,缩在薛承煜坚实又温暖的胸膛上缓缓睡去。
今生今世,我也只会爱你一人!